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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汉金先生说他也不知道,他是皮姆先生亲自聘的。” “噢,天哪! 原来是位有背景的朋友。”英格拉比先生嘟囔了一句。 “那样的话,我想我一定见过他。”米特亚迪小姐说,“是个目空一切,长着浅黄色头发的家伙。我昨天看见他从皮姆的办公室走出来。戴着角质镜架的眼镜,长得像是拉尔夫·林恩和伯蒂·伍斯特杂交出来的。” “上帝呀,你杀人的毒刺在哪里啊? 好了,不说了,我想我最好过去看看,了解一下情况。” 英格拉比先生把双脚从暖气片上拿了下来,从转椅上站起来,展开他那慵懒的身躯,悄无声息地、十分不痛快地离开了。 “哇噢,你瞧,这还真有点儿让人激动。”米特亚迪说。 “是啊,难道我们最近激动得还少吗? 顺便提醒一下,你能把订花圈的份子钱交上来吗? 你告诉过我要提醒你。” “是的,那当然。多少钱,一先令吗? 这是两个半先令,你最好连赛马赌金一起收了。” “非常感谢,米特亚迪小姐。我真心希望这回你能赢一次。” “是该我赢的时候了。我都在这个该死的办公室工作五年了,却从来没赢过,我看你们一定是抽签时做手脚了。” “那怎么可能,米特亚迪小姐。即使真的作弊也不能每一次都让印刷部的人赢啊。要不,这次你来替我们抽签怎么样? 帕顿小姐正在打名字呢。” “没问题,”米特亚迪小姐挪动那双修长的大腿从桌子上下来,跟着罗塞特小姐去了打字室。 这是一间很小的、拥挤不堪的办公室,而在这个时候都挤得快爆棚了。一位戴着眼镜、长得十分丰满的女孩儿,头微微后仰,皱着眉头,努力不让嘴上叼着的香烟熏到眼睛,而手上则不停地在打字机上敲打着德比马赛骑手的名字,而在一旁,她的一位密友从晨星报的专栏上向她口授那些名字。一位只穿着衬衣、没精打采的小伙子正在把下注人的名字从一张打印好的名单上剪下来,再把每个名字搓成一个小卷,让人看不到纸上写的字迹。一位瘦瘦的、热切的年轻人,蹲坐在一只翻过来的废纸篓上,手上一边不停地翻弄着罗塞特小姐文件架上的打字纸,嘴里一边不停地向一位块头很大、肤色黑黑、戴着眼镜,一边埋头读着一本P ·G ·伍德豪斯的小说,一边摸索着从一只大铁皮桶里拿饼干吃的年轻人讥讽地评论着那份打出来的名单。一个女孩儿和另一个小伙子,看起来像是来自另外一个部门,一边吸着廉价的香烟,一边谈论着草地网球,站在门口的两侧,挡住了所有新来的人。 “嗨,天使们! ”罗塞特小姐说,语气里透着欢乐,“今天由米特亚迪小姐替我们抽签。还有,我们来了一位新撰稿人。” 那位大块头的小伙子抬起头瞥了一眼,眼神似乎是在说“可怜的家伙! ”然后又低下头继续看他的小说。 “一先令花圈钱,六便士的赌金。”罗塞特小姐继续说道,手在一只用来装现金的铁盒里摸索着。“谁有零钱破开两先令的银币? 名单在哪里,帕顿? 把米特亚迪小姐的名字划掉,好吗? 我收你的钱了吗,加勒特先生? ” “周六之前你就别想了。”那位正在读伍德豪斯小说的年轻人回答道。 “得对他严厉点儿! ”帕顿小姐愤愤不平地叫道,“你以为我们都是百万富翁啊,还得救济你们,给你们垫钱。” “那你就抽中我,让我赢,”加勒特先生应道,“那你就可以从奖金中扣除那笔钱。咖啡还没送过来吗? ” “看一眼,琼斯先生,”帕顿小姐向站在门口的那位男士提醒道,“看看那个男孩来了没有。再替我检查一遍那些骑手,哥们儿。看有没有‘闪亮流星’、‘图拉鲁拉’、‘费迪皮迪兹二世’、‘旋转木马’——” “‘旋转木马’已经退出比赛了。”琼斯先生说,“送咖啡的男孩子来了。” “退出比赛? 不会吧,什么时候? 太可惜了! 是谁说的? ” “晚报中午专刊报道的,他在马厩里滑倒了。” “真该死! ”罗塞特小姐干脆地说道,“我大把的英镑都压在他身上了! 哎,也罢,这就是生活。谢谢你,宝贝儿。 把它放在桌子上。没忘了拿黄瓜吧? 真是个好孩子。多少钱? 一先令五便士吗? 借我一个便士,帕顿。给你钱。打扰一下,威利斯先生,不介意吧? 我需要一支铅笔和橡皮给那个新来的家伙。” “他叫什么名字? ” “布莱登。” “从哪儿来的? ” “汉金说他不知道,但是米特亚迪小姐见过他。她说他长得像伯蒂·伍斯特,戴着一副角质镜架。” “但是,有点儿老,”米特亚迪小姐说,“四十多岁,保养得非常好。” “噢,天哪,他什么时候来呀? ” “今天早上。我要是他,我就明天来报到,今天先去看德比马赛。噢,英格拉比先生来了,他会知道这件事的。要咖啡吗,英格拉比先生? 有什么最新消息吗? ” “是亚洲之星,闪光的小脚趾,圣人奈特,还是汉弗莱公爵……” “他四十二岁。”英格拉比先生说,“别加糖,谢谢。 从未干过广告业。贝列尔学院毕业的。” “噢,天哪! ”米特亚迪小姐一声惊叫。 “正像你说的那样,如果有什么比这更让人恶心的话,那一定是贝列尔学院主义。”英格拉比先生作为垂尼缇的毕业生,对米特亚迪的惊叫表示理解。 “布莱登来到贝列尔坐在加马利尔的脚下! ” 加勒特先生合上了手中的书,吟唱起来。 “当需要他有所作为的时候他消失得了无踪影。” 米特亚迪小姐加了一句:“我敢说你找不出另一句诗来形容贝列尔学院的人了。” “蝙蝠,没有信誉的人……” “他的语言是那样的冗长。” “不是冗长,而是令人生厌。” “真无聊啊! ” “把那些纸条搓紧点儿,宝贝儿,把它们放到饼干盒的盖儿上。该死! 阿姆斯特朗先生在按铃叫我。找个茶托把我的咖啡盖上。我的记事本哪里去了? ” “……连续两个双发失误,所以我说……” “……差十分钟一点开始……” “谁把我的剪刀揣兜里了? ” “打扰一下,阿姆斯特朗先生想要他的纽莱斯副本……” “……把纸条都混好了……” “……向你们致敬,保佑我摸中吧,不然我让你们都下地狱……” “英格拉比先生,能抽出一点时间吗? ” 听到汉金先生的略带讥讽的口吻,刚刚还热闹非常的场面就像中了魔咒一般骤然平静了下来。靠在门口的人以及帕顿小姐的密友都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走廊里。威利斯先生手里拿着装着副本的文件夹匆忙站起来,随手抓起一张纸,皱着眉低头装作阅读的样子。帕顿小姐的香烟毫无掩饰地掉到了地上,而加勒特先生手中的咖啡不知该如何处置,尴尬地笑了起来,做出的表情似乎试图告诉别人他根本不知道那里有一杯咖啡,只是碰巧掉到了他手里。米特亚迪小姐仍然保持着极清醒的头脑,把赌马交易记录放在了一把椅子上并坐在了上面。罗塞特小姐伸手抓过阿姆斯特朗先生要的副本,使得她看起来很像,而事实上本来就是,在工作的样子。只有英格拉比先生不屑于去伪装自己,放下手中的咖啡,脸上带着一丝无所谓的微笑,按照上司的指令趋步上前。 “这位,”汉金先生向英格拉比作介绍,语气自然而又老练,就像眼前混乱的场面从来就没发生过一样,“就是布莱登先生。你要——呃——告诉他该做些什么。我已经叫人把戴瑞菲尔德斯的文件送到了他的办公室。你可以先把人造黄油的业务交给他做。呃——我不认为英格拉比先生和你是同一期的,布莱登先生——他毕业于垂尼缇。我是说你们的垂尼缇,不是我们的。”( 汉金先生是剑桥毕业生) 布莱登先生伸出了他那只保养得十分滋润的手。 “你好? ” “你好? ”英格拉比先生机械地应了一句。他们相互审视着对方,就像两只猫初次谋面一样,眼中带着几分憎恨。汉金先生含笑注视着他们俩。 “如果关于人造黄油你有了什么点子的话,布莱登先生,直接来我办公室,我们一起探讨一下。” “好的! ”布莱登先生答道,语气简洁。 汉金先生再一次微笑,转身轻轻地走了。 “哦,你最好先认识一下这里所有的人。”英格拉比先生语速极快地说道,“罗塞特小姐和帕顿小姐是我们的守护天使——负责打字,纠正语法错误,给我们提供纸和笔,还喂我们咖啡和点心。金发的那位是帕顿小姐,黑发的是罗塞特小姐。男士们多喜欢金发碧眼的小姐,但就我个人而言,她们两个都天使般纯洁美丽。” 布莱登先生向她们点头致意。 “米特亚迪小姐——来自萨默威尔。她是我们这个部门的几位美女之一。她写的最庸俗的打油诗能让这座楼里高雅的男士们背得滚瓜烂熟。” “那样的话,我们会成为朋友的。”布莱登先生诚恳地说。 “你右边的那位是威利斯先生,加勒特先生是左边的那位——都是饱受苦难的同志。这就是这个部门的全体,当然,除了汉金先生和阿姆斯特朗先生,他们是董事。还有科普雷先生,wωw奇q i sh u 9 9書com网他是一位重要而又富有阅历的人,从不在打字室里和我们一起虚度时光。他总是出去喝他的上午茶,虽然不是,但看起来很像资深人士的样子。” 布莱登先生握了握伸向他的手,嘴里礼貌地低声问候了几句。 “你愿意参加德比赌马吗? ”罗塞特问了一句,眼睛看着装现金的盒子,“你刚好来得及赶上抽签。” “噢,是吗,乐意至极。”布莱登先生说,“多少钱? ” “六个便士。” “噢,好的,非常愿意。我是说,你可真好。当然,毫无疑问——有这么好的赌马机会一定要参加,不是吗? ” “那样的话,一等奖奖金就能达到一英镑了。”罗赛特小姐满怀感激地叹了口气说,“我还担心呢,不然我就得自己抽两张。给布莱登先生加一张条,帕顿。B—R —E —D 一0 一N ——和我们夏天度假住的那个‘布莱登’酒店是同一个词吗? ” “一点儿不错。” 帕顿小姐十分乐意地打出了他的名字,并在饼干盒里又加上了一张空白票。 “那么,我想我该代你去看看你的窝了。”英格拉比先生脸色有些阴沉地说。 “好啊.”布莱登先生说,“噢,非常高兴,真的。” “我们的办公室都在这条走廊上,”英格拉比先生边说边在前面领路。“你很快就会熟悉这里的。那是加勒特先生的办公室,那一间是威利斯的,这一间是你的,在我和米特亚迪小姐的办公室之间。我办公室对面的那条铁楼梯通向楼下,楼下多是客户经理的办公室和会议室。顺便提醒一句.千万别跌下那条楼梯。你办公室原先的主人上周从上面跌了下去,摔死了。” “不会吧,真的吗? ”布莱登先生十分惊讶地说。 “摔断了脖子,摔碎了头,”英格拉比先生说,…一定是撞在了球形扶手上。” “他们不应该在楼梯上安装球形扶手,”布莱登先生提出了质疑,“用来磕碎别人的头吗? 不应该那样安。” “不,那样安没问题,”罗塞特小姐从后面赶了上来,手里塞满了乱糟糟的稿件和吸墨水的软纸。“它们是用来防止那些通信员们坐在上面打滑车。问题是出在楼梯的本身——噢,听我说,快点走。阿姆斯特朗先生过来了。 他们不喜欢人们谈论楼梯的事情。” “好了,这就是你的办公室。”英格拉比先生接受了罗塞特小姐的建议改变了话题。“除了暖气不好使以外,其余的和以前都一样,可是,你现在还用不着为此担心。这里以前是迪安的办公室。” “是那个从楼梯上掉下去摔死的人吗? ” “正是。” 布莱登先生仔细地打量着这间办公室,房间不大,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一张快散架的办公桌和一个书架,然后说了一声:“噢! ” “那真是太可怕了。”罗塞特小姐说。 “那一定是,”布莱登先生热切地迎合罗塞特小姐,希望听到更多的故事。 “当我们听到那可怕的跌落声时,我正在为阿姆斯特朗先生做笔录。阿姆斯特朗先生说:‘我的上帝,什么声音? ’我以为那一定是哪个通信员从楼梯上摔了下来,因为去年有个通信员抱着一台伊莱特一菲舍打字机从楼梯上摔了下来,声音听起来和这次一模一样。所以我说:‘我想肯定是哪个通信员又从楼上跌了下来,阿姆斯特朗先生。’于是他说:‘毛手毛脚的小笨蛋。’然后接着向我口授文件,可是我的手抖得厉害,几乎没法记录口授的要点。这时,英格拉比先生从门口跑了过去,接着丹尼尔斯先生的办公室门也打开了,然后,我们听到了那最最可怕的尖叫声。这时阿姆斯特朗先生才说:‘最好去看看出了什么事。’于是我来到门外向下看了看,可什么也看不到,因为那里站了一大群人。然后英格拉比先生走了过来,满眼的泪水,表情十分恐怖——脸色自得像一张纸,英格拉比先生,你当时真的是那样。” “那有可能,”英格拉比先生有点不太高兴地说,“做了三年这种令人灵魂麻木的工作还没能完全抹杀我的人性,但是,肯定用不了多久了。” “英格拉比先生说:‘他自杀了! ’然后我说:‘谁呀? ’他说:‘迪安先生。’然后我说:‘你说的不是真的吧。’他说:‘恐怕是真的。”听到这儿我就回到办公室对阿姆斯特朗先生说:‘迪安先生自杀了。’他说:‘你说自杀,什么意思? ’就在这时,英格拉比先生走进了办公室,阿姆斯特朗先生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就走了出去。当我从另一个楼梯来到楼下时,看到他们正把迪安先生往董事会会议室里抬,他的头已经垂落在一旁。” “这种事情经常发生吗? ”布莱登先生问道。 “有是有,但没这么惨,”英格拉比先生答道,“但毋庸置疑,那条楼梯是个死亡陷阱。” “有一天我也从上面摔了下去,”罗塞特小姐说,“两只鞋跟都摔断了。那天我狼狈极了,因为我当时在办公室里没有其他鞋子可换,而且……” “亲爱的先生们、女士们,我抽中了一匹马! ”米特亚迪小姐大声宣布,门也不敲就冲进屋来,“你很不走运,布莱登先生,恐怕你什么都没抽到。” “我一直运气不太好。” “只要你接手戴瑞菲尔德斯的人造黄油业务,用不了一天你就会觉得运气更差。”英格拉比先生表情忧郁地说,“我也什么都没抽到,对吗? ” “恐怕是的。当然,罗林斯小姐抽到了大奖——她总是能中大奖。” “真希望那匹马摔断了它的腿。”英格拉比先生说。 “进来吧,高男,进来。你找我吗? 别介意会打断布莱登先生。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明白他的办公室是个名副其实的公共场所,而且会习以为常的。这是高男先生,纽莱斯项目的客户经理,同时还负责其他一些乏味的产品。这是布莱登先生,我们的新撰稿人。” “你好。”高男先生简洁地问候了一句,“你看一下这个纽莱斯十一英寸双版广告。你能把它再删掉大约三十个字吗? ” “不行,我做不到,”英格拉比先生说,“我已经把它删得就剩下骨头了。” “恐怕不删也不行。没有那么多的版面去容纳这个还带着两行副标题的废话。” “版面肯定够用。” “不,版面不够。我们不得不在同一个夹缝版里插人‘五十六种钟声自选时钟’的广告。” “该死的时钟广告! 该死的夹缝版! 他们怎么能指望在一个半双版里放那么多广告呢? ” “我不知道,但他们确实是这样想的。你看这里,难道我们不能把这句‘当你的神经开始戏弄你的时候’删掉,而直接说‘紧张的神经需要纽莱斯’。” “阿姆斯特朗先生喜欢‘神经戏弄你’的那一段。它对读者有感染力。要不,把那段关于获得专利的弹簧盖瓶子的烂词删掉。” “商家不会容忍把那段词删掉的,”米特亚迪小姐说,“那是他们最得意的发明。” “难道他们认为人们买健脑类产品是因为包装瓶的缘故吗? 噢,天哪! 我现在改不了。先把它给我吧。” “印刷工需要两点之前交稿。”高男先生犹犹豫豫地说。 英格拉比先生咒骂了印刷工几句,伸手抓过印刷校样开始在上面删改,嘴里不时地蹦出几个不干不净的脏字来。 “这一周都让人不痛快,”他发起了感慨,“周二是最差的一天。不把这个该死的十一英寸双版广告弄完是不会得到安宁的。好了,我已经删掉了二十二个字,印刷的事就交给你了。你可以把‘和’这个字放到上面那行里,下面的一行就可以不用了,那样你就可以又省掉八个字。” “好的,我可以试试,”高男先生表示同意,“只要这个办法能让我们大家都好过就行。但是,那看起来有些过于紧凑。” “真希望我的工作也能紧凑一点。”英格拉比先生说,“看在上帝的份儿上,快把它拿走吧,不然我可要拿刀砍人了。” “我这就走,这就走。”高男先生说着就急忙走开了。 罗塞特小姐在他们争辩的时候就已经出去了,而米特亚迪小姐现在也要转身离开,嘴里还说道:“要是费迪皮迪兹赢了,你得请我吃茶点。” “现在,我得给你交待工作了。”英格拉比先生说,“这就是有关文件,你最好从头至尾好好读读,仔细了解一下这种产品,然后想出几个头绪出来。而这个主题,当然毫无疑问,一定是戴瑞菲尔德斯绿草地黄油拥有一切最好的奶油应具有的品质,而价钱却只是九便士一磅。而且人们喜欢看到广告上画着一头奶牛。” “怎么会这么便宜? 它是用牛的脂肪做的吗? ” “这个,我想应该是吧,但你不能照实说。这样说顾客是不会喜欢的。而使用奶牛的照片,就是让人们联想黄油的味道,就是这样。你再看它的商标——绿草地——也会让人想到奶牛。” “那让我联想到黑鬼。”布莱登先生说,“我说的是那部剧,你肯定看过。” “你可不能在稿件里使用黑鬼的字样,”英格拉比先生毫不迟疑地回了一句,“当然,也不能有宗教的内容。你最好别把圣经带进广告里,那亵渎神灵。” “我知道,就说一些像‘比黄油还好,但价钱只有一半’之类的话,简洁更能激起人们购买的欲望。” “道理是对的,但你不能诋毁黄油。他们也卖黄油。” “噢! ” “但你可以说它和黄油一样棒。” “如果那样的话,”布莱登先生反驳道,“喜欢黄油的人会怎么说呢? 我的意思是,如果别的东西和它一样好,而价钱又便宜,还有什么理由要买黄油呢? ” “人们买黄油不需要理由。那是一种天性,人的本能。” “噢,我明白了。” “无论如何,别给黄油添一点儿麻烦。把精力都用在‘绿草地’人造黄油上。如果你想出点什么了,拿过去让她们打出来,然后就拿着结果赶快去见汉金先生。明白了? 没有问题了吧? ” “没有,谢谢。”布莱登先生说道,满脸茫然不知所措的样子。 “我会在一点左右过来,领你去我们这里最典雅的地方吃午饭。” “万分感谢。” “那么,加油干吧! ”英格拉比先生说完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他是坚持不了多久的,”他自言自语,“尽管穿的衣服挺高档。我怀疑——” 他耸了耸肩坐了下来,然后开始编写关于斯莱德钢公桌椅的高级宣传小册子。 布莱登先生,一个人呆在办公室里,并没有马上去思考人造黄油的问题,而是像一只猫一样,怀着好奇心,开始蹑手蹑脚地熟悉他的新窝儿。而实际上,这个新窝儿根本没什么好看的。他打开写字台的抽屉,里面有一把像锯齿一般沾满了墨水的直尺,几块像是被人用牙咬过一样的橡皮,几块碎纸片上潦草地写着关于茶叶和人造黄油广告的新奇想法,还有一只已经坏了的自来水笔。书架上有一本字典,一本小册子上面令人恶心地写着‘董事地址名录’,一本埃德加.华莱士的小说,一本装饰精美的小册子叫做《可可百科》,还有一本《爱丽丝奇境记》,巴特利特的《常用语引语》,普通版的《威廉·莎士比亚作品集》以及五本破旧的《儿童百科全书》。那张快要散架了的破桌子则提供了更多的猎奇机会。桌子里装满了破旧的、落满灰尘的文件,包括一本关于一九二六年禁止使用食物防腐剂法案的政府报告,许多出自外行之手的(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 粗糙的素描,一摞子戴瑞菲尔德斯产品广告的印刷草样,几封私人信件和几张旧账单。布莱登先生一边弹掉他那过分保养的手指上的灰尘.一边把注意力从这张破桌子转移到墙上的一个挂钩和一个衣帽架,还有墙角处一个破碎了的文件柜,然后坐在了写字台前那张转椅上。坐下后,他先粗略地扫了一眼桌上的一瓶糨糊,一把剪刀,一支新铅笔和一沓吸墨水纸,两个潦草的印模和一个纸盒箱的盖子,里面盛满了肮脏不堪的碎末,然后他打开了那本戴瑞菲尔德斯的文件夹,开始仔细研究他的前任留下的关于绿草地人造黄油的杰作。 一个小时后,汉金先生推开房门,目光落到了他的身上。 “进行得怎么样了? ”他亲切地问道。 布莱登先生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恐怕不是非常好。看来我还没有入境,如果您明白我的意思的话。” “你慢慢会的。”汉金先生说。他这个人乐于助人,相信新手需要鼓励才能茁壮成长。“让我看看你进行得怎么样了。你是从标题开始的吗? 非常正确。好的题目就是胜利的一半。如果你是头奶牛——不,不,恐怕我们不能把我们的顾客称为奶牛。另外,我们曾经用过相同的标题在——让我想想——大约在一九二三年,我想是的。那是瓦德尔先生提出来的,你能在倒数第三本文件夹里找到它。那是这样写的:‘如果你在厨房里养一头奶牛,那就不会再有比涂了绿草地人造黄油更好的面包了’——等等。这段广告词不错,它只用一句话,即吸引了人们的目光,又让人产生联想,一句话表达了一切。” 布莱登先生点了点头,就仿佛在倾听神旨和先知一样。 那位总编拿着一支铅笔,若有所思地在那些潦草的标题上勾画着,然后在其中的一个上打了一个对号。 “我喜欢这个:又大又香。物有所值——不一般的黄油“这表达出了这个产品的真正内涵。你可以把这个写成样稿,或许这个也行: 你可以孤注一掷——它绝对是黄油“但我对这个不大确定。这些戴瑞菲尔德斯的人对赌博的观念非常保守。” “噢,真的吗? 太遗憾了! 我可以写出好多类似的句子。 ‘赌一下什么什么——’您喜欢这个吗? ” 汉金先生遗憾地摇摇头。 “恐怕那样写太直接了。给人感觉是在鼓励工薪阶级浪费金钱。” “但人们都在这样做——不是吗,就连我们这里的女人们都喜欢小赌一把。” “我知道,我知道。但我可以肯定我们的委托人是不会容忍这样的广告词的。你很快就会发现优秀的广告恰恰是让那些委托你写广告的人给扼杀的。你的顾客会有他们自己的时尚观念。哪样的标题会让达林斯公司满意,但不会让戴瑞菲尔德斯满意。有一例体育广告我们做得非常成功,标题是——把你的钱都压在永不落败的达林斯玩具马上——结果在阿什科赛马会上卖了八千件。而原因完全是出于巧合,因为我们在广告词中提到了一匹真马的名字,它的赔率是五十赔一,幸运的是它赢了,结果所有的赢钱的女士们都冲到场外,出于感激,疯狂购买达林斯玩具马,公众的行为有时真的很怪异。” “是的,”布莱登先生说,“他们的确很怪异。这一点在广告业上体现得更明显,应该可以说是十分普遍。” “正是。”汉金先生说,表情变得有点严肃,“那么,打些样稿送到我的办公室。你知道我的办公室吗? ” “噢,知道——在走廊的尽头,靠近铁楼梯的那间。” “不,不,那是阿姆斯特朗先生的。我的是在另一头,靠近另外一个楼梯——不是那个铁楼梯。顺便说一句——” “什么? ” “啊,没什么,”汉金先生含混地说道,“我是说——没了,没什么要说的了。” 布莱登先生凝视着他远去的背影,冥思着摇了摇他那长着一头金发的脑袋。过了一会儿,他定下心来,相当快速地写了几段颂扬人造黄油的段落出来,然后拿着样稿走出办公室。|奇^_^书*_*网|出了门转身向右,在英格拉比的办公室门前他迟疑了,目光犹豫不定地落在了那条铁楼梯上。当他踟蹰的时候,走廊反方向的一扇玻璃门打开了,一个中年人从里面疾步而出。看到布莱登迟疑的样子,他停住了匆忙走向楼梯口的脚步向他问道:“你想问路或是需要什么东西吗? ” “噢! 谢谢,非常感谢。不——我是说,是的。我是新来的撰稿人。我在找打字室。” “在走廊的另一头。” “噢,知道了,非常感谢。这个地方有点让人转向。这个楼梯是通向哪里的? ” “通向楼下的很多部门——多数都是客户经理的办公室、董事会会议室、皮姆先生的办公室以及几个董事的办公室和印刷部。” “噢,我知道了。太感谢了。洗手间在哪里? ” “也在楼下。如果你愿意我可以领你去。” “噢,谢谢——不胜感激。” 那个人嗖的一下,就像被弹簧弹出去一样跳入那条陡峭而又嘎嘎作响的旋转式楼梯。布莱登则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 “有点陡,是不是? ” “是啊,是有些陡。你最好小心点。你们那个部门的一个伙计那一天就是在这儿摔死的。” “是吗,怎么会呢? ” “摔断了脖子。人还没有扶起来就死了。” “太惨了,真的吗? 真的摔死了? 他怎么会在这儿摔倒呢? 难道他看不清楼梯吗? ” “滑倒的,我猜。一定是走得太快了。事实上,楼梯没有毛病。我从来就没在这儿出过事。这里光线很好。” “光线好? ”布莱登先生有些瞠目结舌,话语也含混不清。整个楼道上方的天窗都围上了一层玻璃隔板。 “噢,是的,毫无疑问,光线不错。显然他是滑倒的。在楼梯上走急了是很容易摔倒的。他是不是钉鞋掌了? ” “不知道,我没注意他的鞋。我当时只想着救人了。” “是你把他扶起来的吗? ” “是啊,我听到他跌倒的声音就冲了出来,是第一个赶到现场的人之一。顺便介绍一下,我叫丹尼尔斯。” “噢,真的吗? 丹尼尔斯,哦,想必是。但是,难道没有调查他的鞋吗? ” “我不记得有人调查过。” “噢,是这样! 那么,我想他没有钉鞋掌。我是说,如果他钉了,就肯定会有人提起。我的意思是,那多少会成为“给谁当借口? ”丹尼尔斯问。 “给公司呀。我是说,当人们建好楼梯,而别人从上面摔下来,保险公司通常要调查为什么。至少,我听说是要这样做的(奇*书*网.整*理*提*供)。我自己就从未在楼梯上摔到过——运气一直不错。” “最好别摔下去。”丹尼尔斯回了一句,避而不谈保险公司的事情,“你穿过这扇门,沿走廊向前走,左手就是洗手间。” “噢,真是太感谢了。” “没关系。” 丹尼尔斯先生飞快地冲进一间满屋都是办公桌的房间,留下布莱登先生一个人蒙头蒙脑地在那扇厚重的推拉门前。 在洗手间里,布莱登撞见了英格拉比。 “噢! ”后者说道,“看来你认路了。我被嘱托过要领你认认路,但我给忘了。” “丹尼尔斯先生给我领的路。他是谁呀? ” “你是说丹尼尔斯吗? 他是位客户经理。他手头上有一帮客户——像斯莱德斯和哈罗门兄弟有限公司,以及其他别的一些公司。还负责像版面设计和给报社送铅版等这一类工作。是个不错的伙计。” “他似乎对铁楼梯的事情有些敏感。我是说,他一直对我都很友善,直到我提起保险公司应该调查那个人的死因——然后他就变得对我冷淡起来。” “他来这家公司很长时间了,不喜欢别人胡乱猜疑。当然,新来的就更不行了。而事实上,如果你不是已经在这里干上十几年的话,你就千万不要试图对别人施加什么影响。 这听起来是不是挺让人泄气? ” “噢? 哦,非常感谢你能告诉我这些。” “这里的管理就像政府机构。”英格拉比接着说道,“欺诈不受欢迎,而进取心和好奇心是会被礼貌地扫地出门的。” “你说得对。”一个满头红发、一脸好斗像的男人插了一句话,手上正用一块搓手石使劲地搓着手指,看起来像是想把皮肤搓掉一样。“我向他们申请50英镑买一个新镜头——你猜得到的答复是什么? 请节俭节俭吧,所有的部门都在勤俭节约——这是白金汉宫的号召,啊? ——可他们却付钱给你们,让你们去写那些‘花得多,挣得多’的广告! 幸好,我在这儿干不了多久啦,这多少让我有点儿安慰。” “这是布劳德先生,公司的摄影师。”英格拉比先生说,“他五年的聘用期就要期满,很快就要离开公司了,但是,一旦期限到了,当他意识到我们离了他就什么也玩不转的时候,他就会屈服于我们的泪水和乞求,继续留下来。” “哼! ”布劳德先生不屑地哼了一声。 “管理层认为布劳德先生十分重要,”英格拉比接着说道,“所以他们给他配了一间很大的办公室——” “大得连只猫都呆不下,”布劳德先生接过话茬,“而且没有通风装置。简直是谋杀,这就是他们干出来的事情。 这里除了加尔各答黑洞( 指加尔各答黑洞事件。有一百二十名英国士兵被整夜囚禁在狭小憋闷的地牢里.最后窒息而死.)就是摔碎别人脑袋的楼梯。这个国家所需要的就是一个墨索里尼似的人物,由他一个人去制定交易条款。谈判还有什么益处吗? 有没有都一样,大家很快就会看到的,用不了多久。” “布劳德先生是我们的煽动家。”英格拉比宽容地说,“你要上楼吗,布莱登? ” “是的。我得把这个拿去打印出来。” “好极了! 跟我走吧。我们从电梯旁边的楼梯绕上去,这是调度室,这儿就到了——就在英国美人儿的办公室对面。孩子们,这是布莱登先生,他给你们拿来了一个不错的广告稿件。” “把它放在这儿,”罗塞特小姐说,“啊,还有,布莱登先生,不介意把你的全称和地址写在这张卡片上吧——楼下的人需要它存档。” 布莱登顺从地拿起了那张卡片。 “请用板书,”罗塞特小姐瞟了一眼刚刚收的稿件,有些沮丧地补充了一句。 “噢,你认为我的字写得很差吗? 我一直以为我的字写得很工整,我的确这么想。工整,而不是华丽且难于辨认。 但是,如果你这样说——” “用板书。”罗塞特小姐坚定地又重复了一遍。“喂! 高男先生来了。我想他在找你,英格拉比先生。” “什么,又找我? ” “纽莱斯决定取消那个单版广告。”高男先生得意地向他宣布,喜悦的声音里又多少有一些沮丧,“他们刚刚开完会,决定要上点儿新颖的广告以对抗斯拉毛特的新一轮广告攻势,所以,汉金先生说你是否能在半个小时之内给他拿出点儿新东西来。” 英格拉比大声骂了一句,而布莱登,放下了手中的索引卡,张着嘴惊讶地看着他。 “该死的、该杀的纽莱斯,”英格拉比骂道,“让他们所有的董事都染上象皮病,运动功能失调还有甲沟炎! ” “噢,肯定会。”高男说,“你能给我们拿点新东西出- 来,对吧? 如果我能在三点之前让新广告通过审查,印刷部就——喂! ” 高男先生游荡的目光漫不经心地飘落在布莱登的索引卡上。罗塞特小姐也随他的目光一起落在了那张卡片上。 卡片上工整地写着一个字:死神。。 “快看哪! ”罗塞特小姐叫了一声。 “噢! ”英格拉比扭过头看了一眼,也惊叫了一声.“那就是你的名字,对吗,布莱登? 啊,对这样的名字我所能说的就是,你的作品应该让每一个人都拜读一下,肯定会具有厂泛的吸引力。” 布莱登先生满怀歉意地微笑着。 “你吓到我了,”他说,“这么大声在我耳旁喊叫。” 他拿起那张卡片继续把它填完:死神.布莱登,12A .澳曼 二、两个打字员的轻浮举动 死神·布莱登先生正在研究验尸官对维克托·迪安的死亡所作的调查报告,这已经是他阅读的第二十遍了。 里面有布劳德先生的证词,那位摄影师:“那应该是茶休时间。公司通常是在下午三点半提供茶水,有时会早,有时会晚。当时我正拿着我的相机和三脚架,离开我在顶楼的办公室。迪安先生从我旁边走过,急匆匆地朝铁楼梯的方向走去。他没有跑——只是走的速度快一点。他的胳膊下夹着一本又大又重的书。我现在才知道他拿的是阿特拉斯时报。我转过身也朝他的方向走去。我看到他走下那条铁楼梯,那是一条非常陡的旋转楼梯。当他突然跌倒并从楼梯口消失时他走了大概能有六七级台阶。楼梯上传出巨大的碰撞声。你可以说那是乒乒乓乓的声音——那种东西摔在地上不断滚动的声音。见此情形,我开始快跑,当丹尼尔斯的办公室门被推开,他从里面出来的时候撞在了我三脚架的腿上。当我俩绞在一起的时候,英格拉比先生从我们身边跑过,冲下楼梯。这时,我听到楼下传来一声尖叫。我放下了照相机,和丹尼尔斯一起跑到楼梯口处。其他的一些人也赶了过来——我想有罗塞特小姐,还有一些撰稿人和其他职员。我们看到迪安先生卷曲成一团躺在楼梯脚下。我说不准他是从楼梯上滚下去的还是翻过扶手直接摔下去的。他已躺在那里瘫成了一团。那条楼梯是顺时针旋转的,整条楼梯刚好完成三百六十度旋转。台阶都是用穿孔的钢板制成。护栏上安了许多球形扶手,那些球有小胡桃那么大。那些台阶很容易让人滑倒。楼梯光线很好。上面有自然光,此外,光线还可以从丹尼尔斯办公室的玻璃隔板照射过来,以及从楼下办公室的玻璃隔板照过来。我这儿有一张照片,是昨天下午三点在这里照的——也就是出事后的第一天。照片上是楼梯口,完全是用自然光照的。我用了特殊的艾克帝纳斯快速感光板,感光度是四百五十度。曝光时间是一秒钟,光圈缩小到十六,那样照出来的光线就和迪安先生遇难时的光线非常相似。前后两天都是晴天。走廊的方向大致是南北走向c 当他走下楼梯的时候,光线是从他的身后照下楼梯,那么,光线晃眼的可能性是不存在的。” 接下来是丹尼尔斯先生的描述:“我当时正站在我的办公桌前和弗雷曼先生商讨一则广告的设计方案。我听到了物体摔落在地上的声音。我想一定又是哪个通信员摔倒了。以前,曾有个通信员从那条楼梯上摔下去过。我不认为那条楼梯是个危险建筑。我认为是那个通信员走得太快了。我不记得听到迪安先生从走廊走过的脚步声。我也没看见他走过去。当时我是背对着门。人们总是不停地从走廊走过,我们一般不会留意有谁走过。当我听到有人跌倒的时候我就快速跑了出去。我撞上了布劳德先生,腿还绊到了他的三脚架上。事实上我并没有真的摔倒,但我确实闪了一下,要不是抓到他就真的跌倒了。当我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走廊里除了布劳德先生没有其他人。对此我可以发誓。当我们刚一站稳脚跟时,英格拉比先生从我们身边跑了过去。他并不是从自己的办公室里出来的,而是从走廊的南端过来的。他跑下那条铁楼梯,而我和布劳德先生也尽可能地快步跟上了他。我听到有人在楼下狂乱的尖叫。我想我不是在撞上布劳德先生前,就是在那之后听到尖叫声的。 我当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所以说不准。我们看到迪安先生躺在楼梯底下。几个人正站在他的周围。然后英格拉比先生急匆匆地走上楼梯而且大声喊道:‘他死了! ’或者是‘他自杀了! ’我说不准他究竟喊的是什么。刚开始我还不信他说的话,我想他是在故意说大话吓唬人。我走到了楼梯下。 迪安先生头朝下躺在地上,身体蜷作一团。他的两条腿还半搭在楼梯台阶上。我想在我到达现场之前一定有人已经试着把他扶起来过。我对意外事故和死亡事件有过一些经历。我在一战时曾做过担架员。我检查了一下,作为个人观点,指出他已经死了。我认为阿特金斯先生也已表达7 相同的观点。我帮着抬起尸体,送到董事会会议室。我们把他放在会议桌上并开始紧急救护,但我毫不怀疑他已经死了。我们确实没有想过把他留在现场等警察赶到,因为,当然了,他有可能并没有死,而且我们也不可能让他就那样头朝下躺在那里。” 接下来是阿特金斯先生的描述,他介绍说他是一名办公室秘书,就在楼下的一间办公室办公。 “我当时正从我的办公室往外走,而从那间办公室的门口刚好能看到那条铁楼梯。办公室的门不是正对着楼梯,但从门口能看到楼梯的下半部分。任何人从楼梯上下来,在他走下楼梯时刚好背对着我办公室的门。我昕到一声巨大的跌倒声,然后看到死者嗖的一下跌下楼梯。从跌倒的样子看.他根本就没试图去保护自己。他的腋下还夹着一本很厚的书。当他跌倒的时候书还是紧紧地夹着。他似乎是从楼梯的一侧飞速地弹向另一侧,就像一袋子土豆从楼梯上滚下去一样。他是头朝下跌到楼梯底下的。我当时正托着一个大托盘,上面放满了玻璃瓶。我把手上的东西放下,跑了过去。 我试图把他扶起来,但是,就在我的手碰到他的那一刹那,我的感觉让我确信他已经死了。一个念头在我脑海里闪过:他摔断了脖子。卡兰普夫人当时正在走廊里。卡兰普夫人是清洁工总管。我对她说:‘我的天哪! 他摔断了脖子! ,听我这么一说,她就大声尖叫起来。几乎是片刻之间,其他一人也赶到了现场。有人说道:‘或许只是摔脱臼了。’丹尼多斯对我说:‘我们不能让他躺在这儿。’我想可能是阿姆斯特朗先生当时建议把他抬到董事会会议室。我们一起帮着把他抬到了会议室。那本书仍被死者紧紧地夹在腋下,我们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它拽出来。从他摔倒后他再就没动过,也没有一点想说话的迹象。从他摔倒后的那一刻起,我就不曾怀疑过他已经死了。” 卡兰普夫人竭其所能证实了上面的描述。她说:“我是皮姆广告有限公司的清洁工总管。每天下午三点半左右,我负责推车把茶水送到每间办公室。也就是说,我大约是在三点十五开始送水,大约在三点四十五结束。我当时几乎就要完成了二楼的送水工作,正回身往电梯方向走,好把水送到顶楼去。完成二楼的工作时间大约是在三点三十分。我当时沿着走廊朝着铁楼梯方向走去。我看到迪安先生跌倒,就像一只皮球从上面滚下来一样。我吓坏了。他没有喊叫或在跌倒时发出任何的惊叫声,就像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体向下跌落一样。我的心跳仿佛都停止了。我被吓坏了,以至于我有一两分钟站在那里吓的动弹不得。这个时候,阿特金斯先生跑过来去扶他。他说:‘他摔断了脖子! ’听到这话我就尖叫了一声。我是情不自禁的。我非常难过。我认为那条楼梯是个非常危险的地方。我总是警告其他的清洁工小心这条楼梯。 要是你在上面跌倒,你就根本保护不了你自己,你要是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就更不行了。人们整天都从这条楼梯跑上跑下,台阶的边上被磨得十分光滑,滑得让你无法想像,有些地方已经被磨坏了。” 爱默生医生提供了医学方面的证词。“我住在布鲁斯伯里区的女王广场。从我家到位于南安普敦路皮姆广告公司的办公室大约要五分钟的车程。我在下午三点四十五分接到电话后就立即动身了。当我赶到现场时死者已经身亡。我当时得出的结论是死者死亡时间大约是十五分钟。死者的颈部在第四根颈椎骨处折断。同时,他的右太阳穴有一处挫伤,造成死者头骨破裂。这两处伤的任何一处都足以致命。此外,死者的左腿胫骨也折断了,有可能是小腿别在护栏里造成的。当然,死者身上还有其他许多轻微的划伤和挫伤。死者头部的伤有可能是在跌落的过程中头部撞在护栏上某个球形扶手上造成的。我无法断定究竟是头颅的伤还是颈椎骨的伤造成死者死亡,但无论是哪一处伤,都会造成死者瞬间死亡,所以我认为确定造成死亡的直接原因意义不大。我没有找到死者患有心脏病的任何迹象,或者其他的能够导致死者眩晕或晕厥的疾病。我也没有观察到喝酒或者吸毒的迹象。 我观察了那条楼梯,我认为人很容易在上面摔倒。据我判断,死者的视力应该是正常的。” 帕梅拉。迪安小姐,死者的妹妹,证明了他哥哥在事故发生前健康状况良好,而且从未有过眩晕或晕厥的症状。他视力正常。他有的时候容易脾气暴躁。他舞跳得很好,所以走路姿势优雅,而且腿脚敏捷。还是孩子的时候他曾经崴过脚,但据她所知,并未落下病根。 还有其他的证据证明有几次人们在走同一条楼梯时也出过意外,别的证人则表示如果你足够小心的话那条楼梯并不危险。陪审团做出判决,认定是意外死亡,判决书另带有一附加条款,大意是陪审团认为那条金属旋转楼梯应该由一个更加牢固的楼梯取代。 布莱登先生摇了摇头,然后从面前的架子上抽出一张纸并在上面写道: 1 .死者似乎顷刻间就完全崩溃了。 2 .死者未作任何自救的努力。 3 .死者跌倒时仍紧紧夹着那本书不放。 4 .死者是头向下跌到楼梯的底部。 5 .脖子断了,头骨破裂,两者都是致命伤。 6 .身体好,视力好,舞跳得好。 他装上一斗烟,坐在那里盯着那张单子有那么一会儿。 然后,他伸手在抽屉里摸索着找出了一张信纸,那似乎是一封未写完的信,或者是半途而废的草稿。 “亲爱的皮姆先生——我想有一件事只有让你知道才是正确的,在我们公司有些令人不安的事情正在发生,而这些事情有可能导致严重的——” 稍加思考后,他把这页纸放到了一旁,然后在另一张纸上开始胡乱地写起来,不停地涂改、重写,片刻之后,脸上慢慢地露出一丝微笑。 “我敢发誓,这里面一定有阴谋,”他嘀咕着,“巨大的阴谋。但困难在于,他们是如何操纵整个事件的。人们想要的无非就是金钱——但时,谁会出这笔钱呢? 我想不会是皮姆。那种做法似乎不符合他的个性,而且这也不可能是整个办公室所有人的共同合谋。可是,我还是怀疑。毕竟,他或许可以付一笔不小的数目去堵住——” 他又重新陷于沉寂,继续思索。 “那么,”帕顿小姐说着把一块手指形的巧克力蛋糕像掷标枪一样掷入口中,“你看我们的布莱登先生这个人怎么样? ” “你是说那位新来的宝贝吗? ”罗塞特小姐说,“亲爱的,如果你要是不停地吃那种甜食,你就会整磅整磅的长体重。是啊,我想他是一个挺可爱的人,而且他穿的衬衣简直太棒了。要是指皮姆付给他的工资,他是买不起那件衬衣的,不管能不能拿到奖金。更不用说那双真丝袜子了。” “他一定是那种穿真丝衣服长大的人,”帕顿小姐表示赞同,“我想,一定是刚刚变成的穷人。所有的钱都由于股市崩盘或别的什么原因赔光了。” “如果不是那种情况,那就一定是他的家族厌倦了继续供养他,把他推出门外让他自谋生路。”罗塞特小姐也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她的体形最近变得比她的同事苗条了许多,也因此比她们更少了些多愁善感。“那天我问了他类似于他来此之前干什么的问题,而他回答说什么都干,他提到了他干过很多和汽车有关的事情。我想他一定是那种靠卖汽车拿佣金的有钱人,而且因为生意特别不景气,所以他才出来找了份力气活干——如果你同意我说写广告是力气活的话。” “我想他一定聪明的可以。”帕顿小姐说,“你有没有读过他昨天给人造黄油写的广告标题? 简直就是白痴:‘那是非常,非常像奶油的东西。’那让汉乐的,差点儿没吐出来。我想宝贝一定是在开他的玩笑。但我真正想说的是,他要是没脑子,就不会想出那么可笑的广告词。” “他会成为一名真正的广告撰稿人。”罗塞特小姐坚定地大声宣布。她看到过那么多新撰稿人的到来,然后又像夜里航行的油轮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这些经验使她具有了总撰稿人一样的能力,能估量出他们的能量。“他有那种能力,如果你懂我的意思的话。他是能干下去的。” “希望他能。”帕顿小姐说,“他非常有风度。不像小威利斯那样,总是把东西啪的一声扔到你的面前,根本不把你当人。而且他付茶水钱的样子简直就是个绅士。” “前几天,”罗塞特小姐说,“威利斯主动付了茶钱。 和其他人一样对那点儿茶点钱说三道四,真让我生气。加勒特也是其中之一。我上周六找他的时候他就非常粗鲁,暗示说我挣了他的茶点钱。我想他以为那样说很有趣,但我不这么想。” “他一定是在开玩笑。” “不,他不是。根本不是。他总是在抱怨这件事。无论是切尔西果子面包,还是果酱面包圈,总会有这样或那样的毛病。我对他说:‘加勒特先生,如果你打算放弃每天的午餐休息时间,想从其他人都能享受的东西里挑出点儿毛病的话,不胜欢迎。’‘哦,不,’他赶紧说,‘我可不是办公室的小杂役。’‘那么你认为我是,’我回敬说,‘供你们差遣的女仆吗? ’于是他就对我说别发脾气。这实际上没什么,但这让你感到非常的厌倦,尤其是在这样炎热的天气里还要拼命的工作。” 帕顿小姐点了点头。茶点的事情总是让人不断地产生抱怨。 “不管怎样,”她说,“朋友布莱登不会给我们添麻烦。每天就是一杯茶一块饼干。他就要这些。而且他还说他愿意像别人一样预付同样的茶钱,尽管他应该少付六个便士。我就是喜欢大大方方,对你说话又温柔的男人。” “噢,他这个人的确巧舌如簧,”罗塞特小姐说,“而且爱管闲事。” “男人都是这样。”帕顿小姐答道,“我说,你知道我昨天于什么了吗? 太可怕了。布莱登走进来向我要汉金先生的文件复本。我当时正拼命忙着老科普雷的一些破烂东西——他总是要我五分钟之内就弄完——所以我对他说:‘你自己找吧。’可是,你猜怎么的? 当我十分钟后到架子上去找东西的时候,我发现他拿走了汉金先生的私人信件档案。他一定是瞎了眼,因为那上面有红笔写着‘私人’字样,有一英寸那么大。很显然,要是汉知道了这件事,他一定会暴跳如雷的。于是,我撒腿就往布莱登那里跑,而他就在办公室,正若无其事地读着汉的私人信件呢,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你拿错了档案,布莱登先生。’我对他说。可他竟然一点都没感到羞愧。他只是把它递给了我,咧嘴一笑,说道:‘我刚刚开始意识到我可能是拿错档案了。能知道每个人拿多少薪水是很有趣的事情。’而且,我的天哪,他竟然在查看汉的办公室的人员目录。于是我说:‘可是,布莱登先生,你不应该读那个。那是非常机密的文件。’而他却说:‘是吗? ’他看起来非常的惊讶。” “愚蠢的家伙,”罗塞特小姐说,“希望他别对别人说这些事情。他们都对自己的薪水非常敏感。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我知道他们都非常渴望知道别人拿多少钱,而让别人了解他们的薪水又怕得要死。如果布莱登到处乱讲的话,他会惹上一些可怕的麻烦。” “我警告了他,”帕顿小姐说,“而他似乎以为这很有趣,还问我他得用多长时间才能拿到迪安那样高的薪水。” “让我们看一下,迪安拿多少? ” “六镑,”帕顿小姐答道,“要是多,依我看也多不了多少。必须承认,没了他,他那个部门的人会脾气好的许多。有的时候,他确实惹他们生气。” “要是让我说,”罗塞特小姐说,“我认为把上过大学的人和没上过的人混在一起工作并不是很有效果。与牛津和剑桥的人一起工作,大家总是相互讥讽和污言秽语,但其他的人似乎不适应这些。他们总是以为受到了嘲讽。” “那是英格拉比让他们不痛快。他对什么事儿都是漫不经心的。” “他们都是这样,”罗塞特小姐用她的经验准确地指出了问题的关键,“对他们而言,一切都是游戏,只有科普雷和威利斯才认真工作。如果威利斯想讨论形而上学的问题,英格拉比就开始背诵打油诗。从我个人的角度,我认为这些都无所谓。我事实上很喜欢这些。而且我认为这些上过大学的人吵起架来和其他的人就是不一样。要是迪安没跌下楼梯,他也一定会和威利斯大吵一架的。” “我从来就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这样。”帕顿小姐不解地说道,若有所思地搅拌着她的咖啡。 “我认为这一定是因为女孩子。”罗塞特小姐说,“威利斯过去常和迪安一起出去度周末,可是有一天就突然再也不去了。三月份的有一天,他们吵得非常凶。米特亚迪小姐听到他们在迪安的办公室里吵得不亦乐乎。” “她听到他们为什么争吵了吗? ” “没有。以米特亚迪小姐的为人,她先是在隔墙上用力敲打,然后走进屋里,让他们住嘴。她根本不懂如何对待人们的私人情感。多有趣儿的女人。哎呀,我想我们该回家了,不然,我们明早可就什么也干不了了。今天挺热闹的,不是吗? 账单呢? 你比我多吃了两块蛋糕。你该付一先令一便士,而我是九个便士。如果我给你一先令,那么你给我两便士,然后你付给女招待两便士小费,再付清账单,那样我们就两清了。” 两个女孩离开了考文垂街道人口处的街角饭馆,出门向右一拐,穿过皮卡迪利大街的旋转木马来到地铁入口。 当她们从地铁站走出来时,罗塞特小姐突然抓住帕顿小姐的胳膊。 “看哪! 那是宝贝呀! 看他打扮的! ” “快走吧! ”帕顿小姐回敬了一句,“那不是宝贝。哦,他真的是呀! 看他穿的晚礼服和手里的栀子花,还有哎,我的天哪! 还戴着单片眼镜呢。” 对这些评论一无所知,那位先生依旧悠闲地踱着步向她们走来,嘴里还叼着一根香烟。当他们走到一排的时候,罗塞特小姐的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并且说了声“嗨! ” 那个男人机械地举了举帽子并且摇了摇头。良好的教养让他没流露出任何表情。罗塞特小姐羞得满脸通红。 “不是他。真难为情! ” ,“他把你当成妓女了。”帕顿小姐说,有一些困惑不解,又或许有一点点的满意。 “这有点儿离奇,”罗塞特小姐嘟囔着,有些恼火,“我敢发誓我刚才——” “他一点儿都不像他,真的,尤其是当你在近处看时。” 帕顿小姐说,完全是马后炮,“我告诉过你他不是宝贝。” “你当时也说过他是。”罗塞特小姐回头望去,刚好来得及目睹一件有点儿奇怪的事件。 一辆从莱斯特广场方向开过来的豪华轿车正缓缓地要停靠在克莱特恩酒吧对面的马路边。那个穿晚礼服的人趋步上前并且和车主人说了几句话,说话的时候,他扔掉了手中的香烟,一只手握住了车门把手,仿佛要准备上车一样。就在他准备上车时,突然有两个人从旁边的商店门里悄无声息地溜了出来,一个走到前面和小车司机讲话,另一个人用他的一只手抓住那个人优雅的臂膀。几句话之后,其中的一个人上了车坐在了司机旁边,另一个人打开了后面的车门。穿晚礼服的人先上了车,随后那个人也跟了进去,然后汽车开走了。整个事情发生的如此之快,以至于还没等帕顿小姐转过身来去响应罗塞特小姐发出的惊叫声,就全部结束了。 “他被捕了! ”罗塞特小姐惊叫道,眼睛瞪得大大的。 “那两个人是警探。真想知道我们那位戴单片眼镜的朋友都干了些什么。” 帕顿小姐感到有些胆战心惊。 “可我们却以为他是布莱登,还和他说了话。” “是我和他说了话。”罗塞特小姐纠正了她的错误。对于帕顿小姐来说,把这样的荣耀揽在了自己的头上是很正常的,这符合她的性格。但就在几分钟之前她还明确地要把自己从这件事情上开脱出去呢,所以罗塞特小姐是不会容忍她出尔反尔的。 “那好,就算是你跟他说的话。”帕顿小姐只好认输,“我对你感到惊讶,罗,竟然因为人家穿得帅,要和一个骗子结交。不管怎样,如果布莱登明天不来上班,我们就会知道那是不是他了。” 但事实证明,那几乎不可能是布莱登先生,因为第二天一早他就像以往一样出现在他该在的地方了。罗塞特小姐还问他是不是有替身。 “那我可说不清,”布莱登先生说,“我的一个表兄弟长得有点像我。” 罗塞特小姐讲述了一遍事情经过,有些地方稍微做了些修改,因为经过考虑,她想最好还是别提她被人误以为是水性女子那件事。 “噢,我想那不会是他,”布莱登先生答道,“他是个非常正派的人,在白金汉宫非常有名,都是正面的东西。” “往下说。”罗塞特小姐说。 “我是家族的败家子,”布莱登先生继续讲道,“他在街上遇到我从来就当没看见。那一定是别的什么人。” “你的这位表兄弟也姓布莱登,是吗? ” “啊,是的。”布莱登说。  三、新撰稿人调查谈话 布莱登先生已经在皮姆广告公司工作一周了。在过去的一周里,他学会了以下这许多事情:在一个四英寸的版面上平均可以塞进去多少个单词;阿姆斯特朗先生对精心绘制的版面非常感兴趣,而汉金先生却认为美术工作实在浪费撰稿人的时间;使用词语“纯的”是危险的,因为,如果轻率的使用,就会把广告委托人置于危险境地,随时会受到政府监察人员的指控,因此,像“质量最好的”、“最好的配料”、“在最适宜的条件下包装”这样的词汇在法律上没有风险,也因此是安全的;像“给了某地某地的模具工厂雇员们数以千计的工作机会”和“完全英国制造”,无论如何,在表达的意义上都是不同的;英格兰北部的人们喜欢成味的黄油和人造黄油,而南方人则喜欢新鲜的;晨星报不会接受任何带有“治愈什么什么”字样的广告,但是却不会反对使用“减轻痛苦”或“改善症状”之类的词语,还有,进一步讲,任何商品如果声称能“治愈”什么,那么,它恐怕就不得不申请成为专利药品,那就得花一大笔钱;最有说服力的广告词通常是用讽刺的口吻写出来的,一则能让人们相信产品真正价值的广告总会造成——因为某种原因——写作手法的匮乏和平淡;如果,你要是极度牵强附会,一则广告的标题就能够曲解出下流淫秽的含义,而这样的含义又恰恰是英国广大公众能绝对无误地理解出来的含义;美术室的艺术家们最大的目的就是竭尽所能把广告词从版面上挤出去,而与此相反,撰稿人就像是一个处心积虑的恶棍,他的阴谋就是用无聊的废话占满整个版面,不给广告插图留一点儿空间;版面设计员,一名温顺的蠢蛋,夹在中间,可怜巴巴地拼命要使双方和解;此外,所有部门的人又都一样,痛恨那些广告委托人,他们总是坚持用礼品券、免费赠品、当地代理名录以及无聊而又难看的写实卡通把版面设计搞的污七八糟,既伤害了他们的个人利益,又让所有设计广告的人憎恶。 在没用任何人的帮助下,他熟悉了占据两层楼的广告公司各个办公室的位置,而且竟然还知道了上楼顶的路,在那里,通信员们在他们头儿的注视下做每天必做的体育锻炼。 而当天好的时候,那里还能很好地欣赏伦敦美景。他认识了一些客户经理,而且有些时候,能当场想起哪一个客户的广告业务是由哪一个客户经理负责。而对于他自己,他发现他已在本部门的同事间建立了一种亲密的朋友关系。公司有两位总撰稿人,阿姆斯特朗先生和汉金先生,每个人都有各自不同的聪明才智和个人喜好。比如像汉金先生,从来不会接受一个在题目里含有形容词“重大的”广告;阿姆斯特朗先生不喜欢任何含有法官或犹太人图片的广告设计,而且有一次,威福莱茨烟草公司出产一种叫做“铁面法官”品牌的香烟让他痛苦不已,以至于他不得不把该客户其他所有的广告业务都转交给了汉金先生。科普雷先生,是位上了年纪又非常严肃的人,早在私立学校和大学培养撰稿人的热潮开始之前就进入了这个行业,拥有一种非凡的诀窍,能给罐装或袋装食品写出让人垂涎欲滴的广告词,大有造成人们消化不良的趋势。而对于他本人,任何罐装或袋装的食品都是有害的,他的食谱仅局限于半熟的牛排、水果和全麦面包。在他做过的事情当中,惟一能让他真正喜欢的就是给本伯利全麦面粉写广告。而当他的那篇给本伯利写的颂文——说本伯利全麦面粉能解脱人们烤面包的痛苦——被粗心的英格拉比无情地废掉的时候,他郁闷了很长一段时间。但在沙丁鱼和鲑鱼罐头广告方面,他无人能敌。 英格拉比则专门研究那些谄媚顾客的广告,像二十人茶点( “深受时代宠儿欢迎的茶点”) 、威福莱茨( “在阿什科皇家赛马场,在考斯皇家快艇俱乐部,你会看到那些有鉴赏力的人们专门享用威福莱茨香烟”) 、法利鞋袜( “无论是大脚还是小脚,法利都会让你拥有一个良好的立足点”) 。 他住在布鲁斯伯里,是一名文学上的共产主义者,穿的是一色套头毛衣和灰色法兰绒长裤。他醒悟得既早又彻底,是皮姆培养的最有前途的撰稿人之一。在做完威福莱茨和时髦的鞋袜广告后,他几乎变得对任何类型的广告都产生了兴趣,而且在风格上也趋向于写“睿智型”的广告,说他“睿智” 是因为它表现得恰到好处。 米特亚迪小姐,拥有多少与他们有些相近的智力结构,除了女士用品外,几乎什么样的广告都能写,而在女士用品方面威利斯先生和加勒特先生则是更胜一筹,尤其是前者,他写出来的文胸和面霜的广告,都带有一种特别的略带哀愁的美感。就凭他的这种能力,他所挣的应该超过他现在的工资。总体说来,广告创作部的人们能够和谐地一起工作,能以一种互助的精神彼此协助创做广告,而且一天从早到晚挨个办公室串来串去。惟有两个人布莱登无法与其建立友谊,其中一个是科普雷先生,他对每一个人都十分冷淡;还有威利斯先生,他对布莱登始终有所戒备,布莱登搞不懂究竟为什么。若不是这样的话,创作部对他而言就再好不过了。 此外,这个部门还是个多话的地方。布莱登一生中从未遇见过这样一群爱说话的人,也从未有过这么多的闲暇去闲言碎语。更令人惊奇的是,在这种环境下竟然任何工作都能完成,不论方式怎样。这让他想起了在牛津的日子,那时候的论文总是在俱乐部开会和户外体育活动之余,神鬼不知地就写完了,而那些考试前几名的同学们总是吹嘘,自己一天学习从不超过仨小时。而现在的环境是再适合他不过了。他是一个平易近人的家伙,而且还像一头年幼的小象一样拥有无尽的好奇心,而最让他感到快乐的莫过于当他沉浸在为苏波公司( “能让星期一变得心情第一”) ,或是为武氏牌吸尘器( “武氏道,尘埃净”) 创作广告的时候,被创作部的某一个家伙毫不客气地给打断,这些家伙早已厌倦了广告创作,一门心思就喜欢聊天。 “喂! ”一天早上,米特亚迪小姐叫了他一声。她是顺便到他办公室向他请教曲线球的问题——“假小子”太妃糖的经营者们决定在一系列的板球赛事上投放广告,广告的开头都是“噢,多棒的下手球啊”或者“呀! 那是个脚前球”,接下来用不同的曲线引出太妃糖的各种优点的曲线值——而在最高点处,加上一句“畦!这是一个曲线球”。 布莱登用铅笔在纸上画图解释曲线球是怎么回事,而且还在走廊里用铁面法官烟草的小铁简烟盒作示范( 示范时差点儿没打中阿姆斯特朗先生的头部) ,然后又进一步探讨了标题中用“哇”和“呀”的不同好处,但米特亚迪小姐却没有流露出任何要离开的征兆。她坐在布莱登的写字台旁,开始画起了漫画。从她的漫画里看得出她有一定的功底,当她叫出那声“喂! ”的时候,她正在铅笔盒里找橡皮。 “什么? ” “那是小迪安的圣甲虫护身符。它本应该早就送还给他妹妹的。” “噢,是吗! 是的,我早就看到了,但不知道它是谁的。挺不错的。尽管它不是埃及的而且年代也不久远,但它是真正的缟玛瑙。” “那可说不准,但是迪安喜欢它。他认为它是个十分灵验的吉祥物。他总是把它放在大衣的口袋里,或者在上班的时候放在桌子上。如果那天他把它带在身上的话,他或许就不会摔下楼梯了——至少,他说过这个东西管用。” 布莱登把那个圣甲虫摆放在了手掌心。它有大拇指的指甲盖儿那么大,有些重量,刻痕不深,除了一侧有一小道划痕之外,其他的地方都十分光滑。 “迪安是个怎样的人? ” “这个,对死人用不着说坏话。但我非常不喜欢他。我认为他是个相当令人讨厌的小东西。” “哪些方面让人讨厌? ” “首先,我不喜欢他交往的那些人。” 布莱登不解地皱起了眉头。 “不,”米特亚迪小姐说,“我说的意思和你想的不一样。可是,我是说,我不能告诉您那些事情。但他过去常和德‘莫丽那些人混在一起。我想他以为那样做很聪明。幸运的是,那位卖淫女孩自杀的那个轰动的夜晚他不在场。如果他的员工卷入一件丑闻,皮姆肯定会羞得抬不起头来。皮姆这个人很特别。” “你说的这个下流坯子死的时候多大岁数? ” “噢,我想大概有二十六,或者二十七岁吧。” “他怎么会来这家公司呢? ” “和我们大家一样,我想是需要钱吧。他是不得不找份工作。没有钱你怎么能过上放荡的生活,而且他也不是个一般人,你知道吗。他父亲是个银行经理什么的,已经去世了,所以我想年轻的维克托不得不出来挣钱养活自己。但他知道怎样照顾好他自己。” “那他是怎样和那些人交往呢? ” 米特亚迪小姐冲他咧嘴一笑。 “我想是有人选中了他吧。他长得有点帅气。我想你是在取笑我,死神·布莱登先生。你和我一样很清楚那些事情。” “你这话是对我睿智的恭维还是表扬我的美德呢? ” “你怎么会来这家公司远比为什么维克托·迪安来这家公司让人感兴趣的多。公司付给没有经验的新手撰稿人一周四英镑——大概刚够买一双你脚上穿的鞋吧。” “哈! ”布莱登说,“你这是以貌取人! 很显然,亲爱的小姐,你从不在真正的伦敦西区购物。你们这些人是花钱只买物有所值的东西。我敬佩你,但不会效仿你。不幸的是,这世上有些东西没有钱是得不到的,比如火车票,或者是汽油。但我很高兴你能看上我这双鞋。在阿凯德的拉芝能买到这种鞋,而且,和法利时尚鞋袜不同,这是那种真正能在皇家阿什科赛马场见到的牌子,有品位的男人经常在那里聚集。他们那里有一个女士用品部,如果你在那里提我的名字你会——” “我开始明白为什么你选择从事广告业作为补贴己用了。”米特亚迪小姐清瘦的面庞上不见了疑惑的神情,取而代之的是细微的嘲笑。“那么,我想我得接着处理‘假小子’太妃糖广告了。谢谢你提供的关于曲线球的内幕消息。” 在她离去关上门后,布莱登沮丧地摇了摇头。“太大意了,”他嘟囔道,“险些露了马脚。噢,还好,我想我最好还是干点活吧,而且要尽可能装的和真的一样。” 他伸手拿过一个文件夹,里面塞满了纽莱丝广告的校样,开始认真研究起来。然而,他没能安静的太久,也就几分钟后,英格拉比慵懒的走了进来,嘴里的烟斗正嘶嘶地燃烧着,冒出浓烈的烟味,双手深深地插在裤兜里。 “我说,布鲁尔在这儿吗? ” “我不认识他。但是,”布莱登补充道,无所谓地挥了挥手,“你可以在我屋里搜一搜。牧师的忏悔室和楼梯密道你随便搜。” 英格拉比在书架上随便地翻了翻。 “肯定有人把它藏在衣服兜里了。不管他了,你怎么拼Chrononhotonth010gos?” “啊! 我能拼出来。我还能拼出来Aldibomntopho 一scoDhomio 呢。填字游戏吗? ” “不,是铁面法官的广告标题。有趣儿吧? 我想我们得忍受一周的灰尘和噪声了。” “为什么? ” “法院的判决要被严厉执行。有人认为铁楼梯不宜继续使用。” “谁呀? ” “董事会。” “噢,胡闹! 他们不允许那样做。” “你什么意思? ” “他们没有权利那样做,不是吗? ” “也没有时间。” “啊,我想是的。” “你看起来感到很震惊。我开始在想,对于这件事你不是有什么私人情感在里面吧。” “噢,上帝呀,怎么会呢,我干吗要那样? 那只是原则问题。那条楼梯似乎可以用来除掉不适宜的人。我琢磨那位已故的维克托·迪安是个不大受欢迎的人。” “噢,这个我可不知道。正如你所说的那样,除了有些不太可靠,不接受皮姆的思想外,我还真没看到他有什么邪恶的品行。当然了,米特亚迪那群女人们讨厌他是真的。” “为什么? ” “噢! 她是那种正派的女人,不容忍任何品行不端的人。这和我不同,我的座右铭是,我活我的你活你的,但要保护你自己的利益。纽莱斯广告进行的怎么样了? ” “还没动呢。我一直在想给‘二十人一先令’茶叶起个名字。据我对汉金的理解,对这种茶叶,他认为除了便宜就没什么别的可以宣传的了,那都是用其他茶叶剩下的节节末末制成的。它的名字一定要体现出它纯粹的价值和品质。” “为什么不叫它‘家用混和茶’呢? 还有什么名字听起来比这更可靠,更能暗示它的经济实用呢。” “好主意。我会向他建议这个名字的。”布莱登打着哈欠说道,“午饭吃得太多了。没想到下午两点半还得工作。 这不正常。” “干这一行做什么都得用非正常的方式进行。噢,我的天哪! 你看那个手拿着托盘,盛着东西的人,又来找你送活儿来了! 别过来! 走开! ” “很抱歉,”帕顿小姐心情明快地说,托盘上放着六只碟子,里面盛着热气腾腾、灰色的、像粥一样的东西,“但是汉金先生问你是否能尝尝这些麦片粥,然后作个报告呢? ” “亲爱的姑娘,看看现在是几点! ” “是的,我知道,这的确有点不是时候,不是吗? 他们都标上了A 、B 和c ,这是问卷表,如果你能用完汤匙后还给我的话,我就可以让人洗干净给科普雷先生用。” “那会让我呕吐的,”英格拉比抱怨道,“这是哪家公司的? 是琵波迪公司的吗? ” “是的——他们推出一种罐装麦片粥——笛手佩雷池。不用煮,不用搅拌——只需加热罐体。你看商标上的吹笛手。” “听我说,”英格拉比说,“快点去麦卡里斯特先生那里,让他尝尝。” “我去过了,但他的报告是不被认可的,所以不能打印上交。这里有糖和盐,还有一罐牛奶。” “你看,我们为公众服务得遭什么样的罪呀! ”英格拉比厌恶地嗅了嗅麦片粥,不情愿地拿起汤勺。布莱登严肃地用舌尖品尝起来,并示意帕顿小姐留下来。 “好了,趁我还没改变主意,把这个调查表拿下去吧。 A 样:较好、麦粒完整,甜味坚果味道十足;一种充满大男子气的麦片粥。B样:甜味适中、工艺精细、味道缠绵、只是欠缺——” 还没等他说完,帕顿小姐就进发出一串咯咯的笑声,而英格拉比,一个憎恨嗤笑的人,转身跑掉了。 “给我说说,永远美丽的女神,”布莱登先生问道,“我那可怜的前任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吗? 为什么米特亚迪小姐恨他,英格拉比的恭维之词为什么总是多少有些鄙视? ” 对于回答这样的问题帕顿小姐不存在困难。 “为什么,那是因为他做事不干净。他总是到处闲逛,窃听别人的想法然后说成是自己的。如果有人向他建议某个标题,而恰好阿姆斯特朗先生或汉金先生喜欢的话,他是从来不说出处的。” 这样的解释似乎让布莱登很感兴趣。他一溜小跑冲下走廊,一头撞开了加勒特的办公室门。加勒特正面无表情地写着关于麦片粥的反馈报告,听到撞门声,嘴里不满地嘟囔着抬起了头。 “希望我没在关键的时候打断你的思路,”布莱登解释道,“但我确实想问你点事情。我的意思是说,那只是一个关于礼节的问题,也就是说,对那些不知道的事情该如何办理才符合规矩。我的意思是,这么说吧! 你看,汉告诉我让我给一种卖一先令的茶叶起个名字,我就胡乱起了几个名字,不久英格拉比来了我办公室,我就问了他一句‘你想怎么叫这种茶叶? ’之类的话,而他回答说‘叫它家用混和茶’,然后我说‘哇,这名字让我茅塞顿开’。因为它让我开了窍,就像一条毛毛虫突然落到你身上一样,让你感到震颤。” “那么,那又怎样? ” “是这样,刚才我和帕顿小姐谈论迪安那个家伙,你知道的,那个从楼梯上摔下去的,我们谈论为什么我们这里有那么一两个人不是很喜欢他,而她对我说,那是因为他经常从别人那里寻找创意,加上一些自己的东西后把他们提出来。我想知道的是,向别人请求帮助合乎这里的规矩吗? 英格拉比没告诉我这些,可是当然了,如果我——” “啊,是这样的,”加勒特说,“这里有一种不成文的规矩——尤其是在这条走廊上。如果你得到了什么帮助,你是可以以你自己的名义提出来的,但是,如果阿姆斯特朗,或无论是谁哪怕就是注意到了这个创意并开始说一些恭维的话,你就应该承认这事实上是别人的创意,而你自己只是认为这是个不错的想法。” “噢,我明白了。啊,非常感谢。但是,我想,如果别人听完后跳得老高,说这是他自1919年以来听到的最愚蠢的创意,这样的臭名你也只好自己承担了。” “那当然。如果这时你说出那是别人的创意是再愚蠢不过的了。” “噢,知道了。” “迪安的问题首先在于它是背着别人偷窃他人的创意,而后又在汉金那里把功劳戴在自己的头上。但是,听我说,我要是你是不会过多地请求科普雷或威利斯帮忙的。他受的教育没有教会他们把自己的听课笔记借给别人。他们拥有的是一种寄宿学校的理念,那就是人要自食其力。” 布莱登再一次向加勒特致谢。 “如果我是你,”加勒特继续说道,“就根本不会和威利斯谈起迪安。他们有过节——我说不清是什么。不管怎样,我只是认为应该警告你。” 布莱登几乎有些感激涕零。 “在一个新地方落下脚真是很容易,不是吗? 我对您的帮助是最最感激的。” 很明显,布莱登先生是个感觉迟钝的人,因为刚过了半个小时他人就已经来到了威利斯的办公室,而且还把关于已故维克托·迪安的话题重新说了一遍。得到的答案是一个明确要求,要求布莱登先生管好自己的事就行了。威利斯先生根本就不希望谈起迪安先生的事情。除此以外,布莱登意识到他们的谈话让威利斯感到极其窘迫且万分痛苦,就仿佛谈起了淫秽话题一般。他感到困惑,但没有放弃不谈的意思。 威利斯,闷闷不乐地坐在那里,心不在焉地玩弄着一支铅笔,过了一会儿终于抬起了头。 “如果你想卷入迪安的游戏,”他说,“你最好从这里走开。我不感兴趣。” “什么游戏? 我不认识迪安。在我来此之前从未听说过他。你为什么要斥责我? ” “如果你不认识迪安,你为什么要提起他? 他和一群我、毫不关心的人在一起鬼混,就是这样,而且从你的外表来看,我应该说你和他们一样都是放荡的人。” “德·莫丽那伙人吗? ” “在我面前装作对此一无所知的样子没有多大用处,不是吗? ”威利斯蔑视地说。 “英格拉比告诉我迪安跟一群特别放荡的年轻人混在。 起,”布莱登不嗔不恼地说道,“但是我从未见过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位。他们也肯定会认为我非常守旧。他们一定会,真的。此外,我也不认为认识这些人会是什么让人高兴的事。他们中有些人真的很淘气。皮姆先生难道不知道迪安也属于那种‘放荡一族’吗? ” “我想他不知道,否则他早就让他滚蛋了。不管怎样,迪安的事和你有什么干系? ” “什么干系都没有。我只是对他好奇,就是这样。他似乎在这里是个不适宜的人。好像没有接受多少皮姆的思想精神,如果你懂我意思的话。” “是的,的确如此。但是,如果你愿意听我建议的话,你最好别再打扰迪安和他以前的那些朋友们,否则这里的人是不会喜欢你的。迪安在有生之年所做的最好的事情就是从那条楼梯上摔了下去。” “无论人们多么的不喜欢他,但对一个不在世的人,这似乎仍然有些过于残酷。他活着的时候一定有人爱过他。这正像一句歌词所说的那样:因为他一定是某个人的儿子。他没有亲属吗? 至少他有一个妹妹,不是吗? ” “你究竟为什么想要知道他妹妹的事情? ” “我没想。我只是问问,仅此而已。啊,我想我该走了。我非常喜欢我们的谈话。” 威利斯皱着眉头龟缩在椅子上,而布莱登在离开了他的办公室后就到别的房间搜寻信息去了。通常情况下,打字室总是消息最灵通的。 “他只有个妹妹,”帕顿小姐说,“她和丝卡耐特女士用品公司有些关系。她和维克托一起租了间小公寓。公寓刷的油漆不错,但是颜色很傻。我想我就见过她一次。我有一种感觉,那就是我们的威利斯先生在感情方面曾经遭受过严重挫折,但似乎没给他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 “噢,我明白了。”布莱登说,心情十分高兴。 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继续翻阅他的文件夹,但他的思绪却跑到了别的地方。他起身开始踱步,然后坐下,再起身,眼睛盯向窗外,最后又回到办公桌前。然后,从一个抽屉里,他拽出一张纸来。纸上写着去年的一串日期,而且在每个日期的后面又附着一个字母,就像下面这样:一月七日 G一月十四日 0一月二十一日 A一月二十八日 P二月五日 G抽屉里还有另外一些纸,上面的笔迹是一样的——可能都是维克托迪安的,但是,惟有这个单子似乎让布莱登先生产生了无限的兴趣。他认真地研究着那张单子,那种认真劲儿在一般人看来是不值得的,最后他小心翼翼地把它折起来,放在了随身携带的笔记本里。 “是谁和谁,多少次,为了什么,在什么地方? ”布莱登先生的思绪在自由地飞翔。过了一会儿,他笑了起来。 “或许这是一个把苏波公司的产品卖给那些傻蛋的天才计划。”他自语道,然后就开始严肃地研究起他的文件了。 皮姆先生,皮姆广告有限公司的首席天才,通常在和公司新职员会面之前会给他一个星期左右的时间去适应自己的工作。他的理论是,在他们对自己的工作本质有所了解之前,任何的说教都是无用的。他是个有良知的人,而且十分小心地把和公司的每一个人,男人、女人和孩子,处好私人关系放在首要位置,上到部门的头头们,下到通信员,而且,他没有任何左右逢源的天分或是迷人的风度,紧紧依靠一种严格的原则去实现他的目的。大概在一周左右,他会派人把刚来的新人叫来,向他们询问工作情况,了解他们的兴趣,然后开始他著名的布道,讲解广告之道。如果他们能通过这种残酷的考验——通常那些紧张的年轻打字员们会在这样的压力下崩溃,然后接到解聘通知——就会被列入每月一次的参加茶会的人员名单。茶会通常是在那间小会议室举行。二十个人,都是从各个级别各个部门挑选出来的,聚集在皮姆先生权威的目光下,享用和往常一样的茶水,额外还配有公司餐厅制作的火腿三明治以及戴瑞费尔德斯有限公司提供的点心,并且彼此相互娱乐,时间是一个小时整。茶会的目的是为了增强部门间的感情,更进一步是为了增强全体员工间的感情,还包括对公司外的感情联系。茶会通常每半年要经过严格的评估,以观成效。除了茶会这类的小乐子之外,还有由部门和客户经理参加的非正式晚宴,通常是在皮姆先生的私宅里举行,在那里曾经一次解聘过六名雇员。欢乐的晚宴最后会在摆上两张桥牌桌子之后结束,打桥牌分别由皮姆先生和皮姆夫人主持。对于那些客户经理秘书们、低级别的撰稿人和艺术创作员,一年里会被两次邀请参加家庭招待会,招待会上有乐队,舞会会一直持续到晚上十点;高级员工通常应该参加这种招待会,并作为招待为他的下级们服务。对于那些小职员和打字员们,公司会举办打字员花园派对,派对上可以玩网球和羽毛球;而对于办公室通信员们,有每年一次的通信员圣诞招待会。每年的五月,会举办全体员工参加的,每年一次的晚宴和舞会,在这次晚宴上公司会宣布员工年终奖金的数目,而且人们会在表达忠心的热烈祝词中为皮姆先生的健康干杯。 依照这一套繁杂程序当中的第一项,从布莱登第一次在皮姆公司露面还不到十天,皮姆就召见了他。 “啊,布莱登先生,”皮姆先生说,脸上的笑容就像开关一样“啪”地一声打开,然后就紧张地猝然而止,“你现在干得怎么样啊? ” “噢,相当不错,谢谢您,先生。” “感觉到工作难吗? ” “有点儿难,”布莱登坦诚地说道,“得承认在掌握工作的技巧之前有些难。多少让人感到有些不知所措,想必您懂我的意思。” “的确如此,的确如此。”皮姆先生说,“和阿姆斯特朗先生以及汉金先生还处得好吗? ” 布莱登先生说他感到他们非常友善且乐于助人。 “他们对你的评价非常高,”皮姆先生说,“他们似乎认为你会成为一名不错的撰稿人。”他再一次露出微笑,而布莱登也只好厚着脸皮咧嘴一笑。 “在现在看来一切还好,您说不是吗? ” 皮姆先生突然站起身来,推开了那扇把他和秘书的办公室隔开的门。 “哈特丽小姐,不介意去维克斯先生那里一趟吧? 让他查一下达林斯公司经费的详细情况,把结果给我拿来。你最好在那里等他查完,把结果直接带回来。” 哈特丽小姐意识到她将被剥夺聆听皮姆先生关于如何从事广告业的布道机会——这主要是由于办公室木制的隔板太薄,以及皮姆先生洪亮的嗓音,那种哈特丽小姐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起身顺从地离开了。这就意味着,当维克斯先生整理材料的时候,她可以和罗塞特小姐以及帕顿小姐好好地聊一聊了,而她自己也不急着回来。罗塞特小姐曾含蓄地说过,威利斯先生暗示过关于布莱登先生的几种可能的可怕来历,而她又非常想知道最新的进展如何。 “好吧,”皮姆先生说,用舌头迅速地舔了一下双唇,似乎想振作起来去面对一个不愉快的会晤,“你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 ” 布莱登先生,心情十分放松,胳膊支在常务董事的办公桌上,伸头凑向前去,压低了声音和皮姆先生谈了有一段时间,而皮姆先生的双颊变得越来越惨白。  四、滑稽小丑的超级杂技表演 事实已经表明,星期二这一天是皮姆广告公哥广告创作部全体人员的耻辱日。问题是由图勒和卓乐普先生引起的,他们是纽莱斯、马特奥金以及卓乐普旅行者专用乳糖牛肉浓缩片的所有人。和大多数的客户不同——尽管这些客户都不同程度地让人讨厌,他们却是用书信从足够远的地方,以一个合理的时间间隔让你产生厌恶感,而图勒和卓乐普先生每周二都要光临皮姆公司,举行每周一次的例会。在会议上。 他们会审查下周将要发行的广告,撤销上周会议上所做的全部决定,提出让皮姆先生和阿姆斯特朗先生意想不到的新提案。整个会议上他们会让广告公司两位最重要的人物连续几个小时插不上话,使他们不得不中断正常的公司工作,而他们说的又大多是没用的废话。本周会议所讨论的议题之一是要在周五的晨星报上刊登的纽莱斯十一英寸双版广告,这期广告要在这家重要的报纸主页右上角这一重要位置上刊登,紧挨着周五特写专栏。尽管它会随后在其他刊物上不同的位置上刊登,但无疑星期五的晨星报是最重要的。 这版恼人的广告通常的创作程序是这样的:每隔两个月左右,汉金先生会给广告创作部下发一个紧急约稿通知,大意是急需大量的纽莱斯广告稿件。在创作部齐心协力发挥聪明才智的情况下,很快就把大约二十份广告词交到汉金先生手里。在他那支严厉的蓝铅笔下,这些稿件会被砍到十二份左右,剩下的稿件将被送到创作室进行艺术创作,加上说明插图。然后,它们会被送到或交到图勒和卓乐普先生的手里,他们会不耐烦地先删掉一半,然后再愚蠢地随意添加或修改,把剩下的广告设计弄得面目全非。随后,创作部又得再一次痛苦地创作另外二十份稿件,这些稿件会经过同样的删除修改,剩下的六件会侥幸通过,这样一来,两次加一起凑够接下来三个月所需的十二份广告词。到这时,创作部的人才敢喘上一口气,而且是暂时的。那十二份广告设计会被盖上紫色的戳记“客户已通过”,而且会附上一个说明,标明公司建议的发行顺序。 每周的周一,高男先生,纽莱斯的客户经理,必须全神贯注地去完成一件工作,就是确保把周五要用的广告设计安全送到晨星报报社。他会挑出本周要用的版本,并派人从美术室取回已绘制好的插图。如果插图是最终版本( 很少会是) ,他会把它送去制模,一起送去的还有广告词和精心绘制的插图。而制模工人们总是抱怨得不到足够的时间去从容工作,他们会做一个简单的线条凸版。然后,整个印模会被送到排版工的手里,他会用铅字在印模上加上标题和广告词.再配上一个规格不对称的产品名称印模,这样印版就制作完成了,完成后会印出一个校样,把它送还给高男先生,同时附上一张纸条不满地说印版比要求长了半英寸。高南先生只得纠正印刷错误,诅咒他们瞎了眼,用错了名称印模,并指出他们给标题配用的铅字错了,然后他就不得不把校样剪开,重新把它们粘成正确的尺寸后再送回到排版工手里。 到这个时候,时间通常是周二上午十一点钟,而图勒先生或是卓乐普先生,或两个人同时,正和皮姆先生和阿姆斯特朗先生等在会议室里,不断地大声要求拿来他们的十一英寸双版广告。等新校样一回到高男先生的手里,他会立即差遣办公室的通信员把它送到会议室,然后立即逃之夭夭,如果时间来得及,他会去用他的上午茶。图勒先生或者卓乐普先生会向皮姆先生和阿姆斯特朗先生指出插图或广告词中的许多缺陷和不足。皮姆先生和阿姆斯特朗先生阿谀地对他们客户所说的一切都表示同意,承认他对此本不知情,还主动请求卓乐普( 或图勒先生) 提供修改建议。而后者,和大多数客户一样,只会提出破坏性的而不是建设性的批评,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会被吹捧的飘飘然,并去玩儿命地构思,直到把脑子搞得一片空白,恰恰在这个时候,皮姆先生和阿姆斯特朗先生的说服才会起到奉承的效果。经过半个小时的娴熟的处理,卓乐普先生( 或图勒先生) 会发现从那个被他们否决掉的设计方案中他们能找到一种让他快慰和解脱的感觉。那时他会意识到,实际上只需改动一个句子并加上一个提供礼品券的插图就足以了。然后阿姆斯特朗先生会把方案送回到高男先生那里,并要求他做出如上改动。高男先生,高兴地意识到这绝不会像重新设计方案和写一篇新广告词那样难,从原件上找出撰稿人的名字缩写,告诉他去掉三行句子,加入客户的改进方案,而他自己又得重新安排这则广告。 当这一切都被做完之后,广告词会被送还到排版工手里重新排版,排完后的印版再送到制模工的手里,此刻,一张这期广告的完整的印模才就此完成,而且一份全新的校样会送到高男先生的手里。如果有些运气的话,印模会没有一丁点儿的瑕疵,这时铸版工人就得立刻开工制出足够的铅版,好送给其他刊载纽莱斯广告的报纸,同时还要送去一张校样。在星期二的下午,调度室会派人把铅版送到伦敦的各家报纸,外省的报纸则要邮寄或用火车快运,而且,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这期广告会如期出现在周五的晨星报以及其他报纸上。这个过程是如此的漫长和艰辛,在从纪德公园开往利物浦大街的火车上,当人们打开他们的晨星报时,那些“纽莱斯抚平你扭曲的神经”的广告才会给人们的视觉造成那样强烈的冲击。 在这个特别的星期二,人们的情绪异常的躁动。首先,天气格外的闷热,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临,而且皮姆广告公司的顶楼,铺着铅板镶着玻璃,此时变成了一支闷热的火炉。 其次,人们在期待布拉德伍德兄弟有限公司的两位董事来访,这是一家极其传统而且带有宗教意识的公司,制造糖果和无酒精饮料。警告已经传达到了每一个角落,所有的女性职员这期间要禁止吸烟,而且任何啤酒或威士忌广告的证据必须小心藏好,不能被他们看到。第一条禁令对米特亚迪小姐和创作部的打字员们压力最大,她们平时吸烟,虽不鼓励,但管理层通常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帕顿小姐,由于汉金先生的婉转建议而变得更加地沮丧,汉金说她的胳膊和脖子暴露得太多,已远远超过了布拉德伍德兄弟有限公司的董事长们所能接受的审美观念。完全出于任性,她穿上了一件厚毛衣遮住她刺眼的肉体,而且还卖弄地向接近她的人搔首弄姿。卓乐普先生,要说这个人有什么特别之处的话,那就是比图勒先生更吹毛求疵,那天早上来的格外的早,来参加每周一次的纽莱斯会议,而更不幸的是,为了显示他的超凡的个性,它否掉了原本已被图勒先生通过的三则广告。这就意味着汉金先生不得不比以往提前近一个月进行紧急约稿。阿姆斯特朗先生正犯牙疼,对罗塞特小姐说话时都格外简短,而罗塞特小姐的打字机不知什么地方出了毛病,所以打出来的东西非常靠不住。 英格拉比先生正捧着他的文件夹用功,视线里出现了高男先生可憎的身影,手里拿着一页纸。 “这是你写的吗? ” 英格拉比先生不情愿地伸出手,拿过那张纸,扫了一眼又还了回去。 “你这该死的笨蛋,你得让我告诉你多少遍,”他和颜悦色地说道,“那些首字母缩写不是用来辨别作者的吗? 如果你认为DB是我的话,那你不是瞎了就是傻了。” “那究竟谁是DB? ” “那个新来的,布莱登。” “他在哪儿? ” 英格拉比先生伸出拇指用力一甩,指了指隔壁。 “没有人。”高男先生宣布道,他出去看了一眼,片刻之后就回来了。 “到别处找一找。”英格拉比建议道。 “好的,但先看一下这里,”高男先生说道,试图说服他,“我只想得到一个建议。这该让美术室的人怎么去处理呢? 你是说汉金先生通过了这个标题吗? ” “可能吧。”英格拉比说。 “那好,可是他,或者是布莱登,或者是别的什么人,认为我们该怎么给他配插图呢? 客户看过了吗? 他们是永远不会接受的。给它艺术设计有什么意义吗? 我想不出汉金怎么会通过它呢? ” 英格拉比再一次伸出手。 “简洁、明快而且充满亲情,”他感慨道,“它有什么问题吗? ” 标题是:——! 如果生活空虚请用纽莱斯“可不管怎样,”高男抱怨道,“晨星报是不会接受的。他们不会接受任何看起来消极的东西。” “那是你的事情,”英格拉比说,“为什么不去问他们? ” 高男嘟嘟囔囔地说了些不敬的话。 “但不管怎样,如果汉金通过了,我想就得给他排版设计,”英格拉比说,“当然了,美术室是——喂! 嗨! 那是你要找的人,你最好跟他说。布莱登! ” “来了,”布莱登先生答道,“布莱登报道!” “你躲到哪儿去了,让高男找不到你? 你肯定知道他在找你。” “我上楼顶了,”布莱登如实答道,语气里充满了歉意,“上面凉快。有什么事吗? 我做错了什么吗? ” “是这样,是关于你写的标题,布莱登先生。你想让美术室的人怎么给它配插图昵? ” “我不知道。那得看他们的聪明才智了。我一直认为应该给别人留下自由想像的空间。” “可是他们得画什么才能表达出‘空虚’的意思呢? ” “让他们买票向爱尔兰扫烟囱的学习,他们会学到好多东西。”英格拉比说。 “我想那和如何画出‘很多’这样的意思一样。”布莱登说出了他的建议,“有个画家叫刘易斯·卡罗尔,你知道他。你是否曾看过一幅画,作品的主题是要表达出‘许多’的意思? ” “噢,别傻了,”高男抱怨地叫了起来,“我们得做点什么解决这个问题。你真的认为这是个好标题吗,布莱登先生? ” “这是到目前为止我写出来的最好的标题,”布莱登满腔热情地说,“要不是那种内在的美,汉金是不会通过的。 难道他们画不出一个看起来空虚至极的人吗? 或者就画一张空虚的面孔,就像那些‘这些缺失的特征是你的吗? ’广告一样。” “好吧,我想他们能吧,”高男只得认了,尽管心中有些不平。“我会向他们提出你的建议的。谢谢。”他又缓缓补充了一句,然后转身离去。 “他生气了,是吧? ”英格拉比说,“肯定是因为这该死的天气。你干吗要去楼顶? 那上面热得像只烤炉。” “的确如此,但我只是想体验一下。事实上,我是在隔着楼顶的护墙向下面的铜管乐队扔硬币。我有两次砸到了那只低音大号。硬币砸在大号上的声音非常大,你知道吗,他们都抬头向上看,想知道它是从哪里掉下来的,而我则躲在护墙的后面。那护墙真的很高,是不是? 我想建楼时他们是想让这座楼看起来更高。无论如何,它确实是这条街上最高的楼。楼上的视野真的非常好。‘没有什么比这地球更美丽。 的了。’用不了多一会儿就会下雨,得跟下刀子一样。你看天都黑成什么样子了。” “如果说黑,你看起来更黑,”英格拉比说,“看你裤子后面。” “你真是什么都想知道,”布莱登抱怨道,警觉地扭过头看了看,“上面被烟熏得有些黑,我坐在天窗上了。” “你似乎是从一根管子上爬到了什么上面。” “啊,事实上是从一根管子爬下来的。就爬了一根——挺好看的一根管子,它让我产生幻觉,就是想爬一爬。” “你疯了,”英格拉比说,“这么大热天,和一根脏管子过不去。你究竟干什么了? ” “我掉了东西,”布莱登先生说道,看起来可怜巴巴的,“他掉到了洗手间的玻璃屋顶上。我差点儿没把屋顶踩漏。老斯梅勒正在洗手,要是我掉下去,砸在他头上,那还不得吓死他呀? 那时我才发现我根本不用从管子上爬下去,回来时我是走的楼梯——两层楼通向楼顶的门都是开着的。” “天热的时候他们通常会把门打开。”英格拉比说。 “我要是早知道就好了。我说,能不能给我弄点儿喝的。” “没问题,喝一杯庞贝金吧。” “那是什么? ” “布拉德伍德兄弟有限公司生产的一种不含酒精的饮料,”英格拉比咧嘴一乐,“用最好的德文郡苹果酿成的,像香槟一样冒出清爽的气泡,抗风湿,不醉人。医生推荐饮品。” 布莱登感到有点儿悚然。 “我认为我们所从事的行业极不道德。我真的这么想。 想一想我们是怎么造成顾客们消化不良的吧。” “啊,是的——但是也要想一下我们又是怎样努力让他们恢复正常的。我们用一只手把一切都破坏掉,再用另一只手重新修复它们。我们用罐头食品破坏食物的维他命,再用‘来维他’补上。琵波迪公司生产的笛手佩雷池去掉了食物纤维,邦波利则把这些纤维重新打包制成早餐麦麸卖出去;我们用庞贝金把人们喝出胃病,我们再用派布莱茨帮助消化。而且通过迫使广大愚蠢的大众花两次钱——先花钱让他们的食品变成垃圾,然后再花钱让他们的食品重新恢复营养,我们就能推动商业这支车轮不停地向前滚动,而且给成千上万的人们提供工作—包括你和我。” “多奇妙的世界啊! ”布莱登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你能说出人身上有多少个毛孔吗,英格拉比? ” “我怎么能知道,干什么? ” “给圣菲特写标题。要是让我猜,你说,九千万只行吗? 听起来是个很不错的数目。‘每个人的身上都有九千万只为细菌敞开的门——圣菲特帮你把门。’听起来挺有说服力吧,你说呢? 还有一个:‘你能让你的孩子置身虎穴吗? ’这应该能打动那些妈妈们。” “那真是个不错的构思——哇噢! 下暴雨了,你说得一点儿没错。” 一道闪电,一声巨大的炸雷,没有任何预兆,在他们头顶炸开了。 “我一直在期待这场暴风雨,”布莱登说,“那就是为什么我要上楼顶散步。” “你说‘为什么’究竟是什么意思? ” “我是去找暴风雨来临前的征兆。”布莱登解释道,“你看,终于下了。哇!好大的一场雨呀。我真的很喜欢暴风雨。顺便问一句,威利斯为什么和我过不去? ” 英格拉比皱了皱眉,犹豫了。 “他似乎认为认识我这个人对他不利。”布莱登解释了一句。 “这个——我警告过你别和他谈论维克托·迪安的事情。他似乎已经产生了一种看法,那就是你是迪安的朋友,或别的什么。” “但是,维克托·迪安究竟做错了什么? ” “他交友不慎。可是,你为什么对迪安如此热心呢? ” “啊,我想我是天生的好奇。我总是喜欢了解别人。就比如关于那些办公室通信员,他们在楼顶上做体操,对吧? 那是惟一允许他们上楼顶的时间吗? ” “在上班时间他们是不敢上去的,以免被他们的头儿逮着。问这干吗? ” “我只是好奇。我想,他们是一群淘气的家伙,男孩子总是这样。我喜欢他们。那个一头红发的小伙子叫什么名字? 他看起来是个挺帅的孩子。” “那是乔——当然,人们都叫他红毛。他干了什么吗? ” “噢,没什么。我想这楼里一定有很多只猫在屋顶上爬来爬去。” “猫? 我从未见到过。只是在餐厅里有人养了一只猫,但我想它是不会爬上楼顶的。你找猫干什么? ” “我不找—但是,那儿至少要有几十只麻雀,对吧? ” 英格拉比开始认为布莱登是被热糊涂了。他的回答被巨大的雷声淹没了。随后两个人都陷于沉默,而这时从外面的街上传来稀疏的噪声,然后大粒的雨滴开始砸在窗户玻璃上。英格拉比起身关上了窗户。 雨下得很大,就像根根木棍,挂着风声砸在屋顶上。雨水欢快地蹦跳着,流过铅板排水槽,像一条湍急的小河流进下面的贮水池。布劳德先生刚从他的办公室里匆忙出来,就被屋顶上落下的雨水灌了一脖子,于是大声叫过一个通信员上楼关上天窗。热浪和痛苦所带来的压抑就像脱落的鸭绒被暴风雨从办公室里吹得干干净净。站在自己办公室的窗前,布莱登观察着六层楼下匆匆的行人,有的打开雨伞冲人瓢泼大雨,有的则什么都没有,急匆匆地躲进商店的门廊里。在下面,在会议室里,卓乐普先生突然露出了微笑,同意通过了六则广告设计外加一个三色折叠式小册子,而且还同意从本周的单双版广告中删掉五十六种钟声自选时钟的广告。哈里,一名电梯工,正领着一位被雨水淋湿的年轻女子走进电梯笼,并对她被雨淋湿表达了歉意,而且拿出一块抹布要帮她擦擦身上的雨水。那位年轻的女子对他抱以微笑,肯定地说她没有问题,而且问他是否可以见到布莱登先生。哈里把她领到汤普金那里,那是位接待员,他说他会上去通报,而且请教了她的名字。 “迪安小姐——帕梅拉·迪安小姐——是私事。” 那位接待员立即变得满怀同情。 “是迪安先生的妹妹,对吗,小姐? ” “正是。” “噢,好的,小姐。迪安先生的遭遇实在是太可怕了,小姐。那样失去他我们都很难过。您能先坐一会儿吗,小姐? 我就去通知布莱登先生您来了。” 帕梅拉·迪安坐了下来,并开始环顾四周。接待大厅在广告公司的底层,里面除了接待员的那张半圆的桌子、两把木椅、一条长木椅和一座时钟之外什么都没有。大厅所处的位置和楼上调度室的位置是一样的,大门外就是电梯和主楼梯,楼梯正好围着电梯井蜿蜒上行,一直通到楼顶,尽管电梯本身也是通到顶楼的。时钟的指针刚刚指向十二点四十五分,员工们就已经开始陆续穿过大厅外出,或者说笑着从楼上下来去洗涮打扮一下,准备去吃午饭。布莱登先生捎了个口信下来,说他过一会儿就下来,帕梅拉·迪安也只好通过观察从她身边走过的各式各样的公司员工来自娱自乐了。这是一位活泼、整洁的年轻人,完美的面庞配上了一头波浪式棕色头发,留着精巧的黑胡须,一口雪白的牙齿( 这是斯梅勒先生,她不认识的,他是戴瑞费尔德斯有限公司的客户经理) ;这一位个头高大,秃顶,面色微红,胡子刮得干干净净,胸前佩戴着一枚共济会的徽章( 哈里斯先生,户外广告部的) ;这个男人有三十五岁,一张带着怒色却又好看的脸,目光轻盈跳跃( 高男先生,正为图勒和卓乐普先生的不义之举而懊恼) ;这位则长得清瘦,干净利落,已经上了年纪(丹尼尔斯先生) ;又过来一位胖乎乎的矮小的男人,脸上总是挂着和蔼的微笑,一头金发,正和一位方下颏、塌鼻梁、红头发的人交谈着( 科尔先生,是哈罗门兄弟有限公司的客户经理,该公司以生产肥皂闻名,另一位是布劳德先生,摄影师) ;这一位有四十多岁,头发灰白,英俊,面色焦虑,陪着一位身穿大衣、富态的秃顶男人( 阿姆斯特朗先生陪同卓乐普先生去吃一顿昂贵的、缓和关系的午餐) ;这一位有些衣着不整,表情阴郁,双手插在裤兜里( 英格拉比先生) ;后面这位则有些消瘦,微微有些驼背,目光凶悍充满了敌意( 科普雷先生,正在想今天的午餐是否会和他的胃口) ;接下来是位纤瘦、红头发、面容焦虑的年轻人,一看到迪安小姐就突然僵在了那里,脸唰的一下变得通红,然后就匆忙离去。这是威利斯先生,迪安小姐瞥了他一眼,冷冷地点了下头,对方也冷冷地回敬了一下。汤普金,那位接待员,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完整地看到了刚刚发生过的那一幕,相遇,脸红,匆匆的一瞥,点头,而且在脑子里再加上自己储备良久的有用的知识。这时走过来一位四十岁左右、身材修长的男人,长长的鼻子,淡黄色的头发,戴着一幅角质镜框的眼镜,一条裁剪精良的灰色长裤似乎刚刚遭到了虐待。他走到帕梅拉跟前,说出的话应该算是一句肯定的判断而不是一个提问。 “迪安小姐。” “布莱登先生吗? ” “是的。” “你不该到这里来,”布莱登先生责备地摇了摇头说道,“这样做有点轻率,你知道吗。可是——嗨,威利斯,是找我吗? ” 很明显威利斯先生今天不太走运。他刚刚克服紧张激动的情绪,转过身来明显是想和帕梅拉打个招呼,却刚好发现布莱登已经先他一步。他回答道:“噢,不,不是的。”——他说话的语气是如此的真诚以至于汤普金又为他的另一个新发现欣喜若狂,而且,事实上,已经兴奋的不得不急忙把头扎在接待台的后面,去掩盖他涨红的脸颊。布莱登面露亲切的微笑,而威利斯犹豫了片刻,转身夺门而去。 “我很抱歉,”迪安小姐说,“我不知道——” “没关系。”布莱登说,然后他提高了声音,“你是来取你哥哥的那些东西,是吧? 我带来了。我是用他的办公室办公,想必你知道这个。我是说,呃,你认为,呃,你是否能赏光和我共进午餐,可以吗? ” 迪安小姐同意了。布莱登拿过他的帽子,两个人一同出去了。 “哈! ”汤普金自信地自语道,“哈! 搞的什么把戏? 她的确是个聪明的姑娘,的确聪明。抛弃了那个年轻的小伙儿,却和这个新来的家伙出去了。我真不应该感到惊讶。要是不知道我还会责备她呢。” 布莱登先生和迪安小姐静静地站在下降的电梯里,没有给电梯工哈里留下任何了解秘密的机会。当他们来到南安普敦路上的时候,那位女孩才真正变成他的女伴。“接到你的来信时,我感到非常惊讶……” 威利斯先生当时正躲在邻近的一家烟草店的门廊里,听到了她说的话后脸色阴沉下来。随即他压低了帽子,扣上雨衣的扣子,走出门廊跟在他们的后面。雨越来越小,他们俩人走到一排正在等候的出租车前,坐上了离他们最近的一辆车。威利斯先生狡猾地等在一边,看到前面的车已经离开,才上了下一辆。 “跟上前面的那辆车。”他说,和小说里的人物一模一样。而那位司机,就宛如从埃德加·华莱士的书中刚刚走出来一样,面无表情地答道:“是的,先生。”然后踩下了离合器。 追踪并不惊心动魄,最后以一种最平淡的方式在斯特兰德大道的辛普森饭店门前结束了。威利斯付钱打发走了出租车,然后尾随在他俩的后面来到上面的大厅,在那里女士们可以得到优雅的服务。威利斯的猎物们在窗子附近找了一张桌子,而威利斯先生自己,尽管一位男招待想领他到一个安静的角落,但他毫不理会,偏要挤着坐到挨着他俩的一张桌子旁,而那张桌子早有一男一女坐在那里,很明显他们想独自用餐,见此情形,愤怒地给他让出了地方。即使如此,他的位置也不是很好,因为尽管他可以很好地看到布莱登和那姑娘——他们背对着他——但他们说的话他是一点儿也听不到。 “旁边的桌子不好吗,先生? ”招待向他建议。 “我在这儿很好,”威利斯不耐烦地答道。他同桌的客人们愤怒地瞪了他一眼,而那位招待,无可奈何地扫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是在说:“这人脑子有病——但我又能拿他怎样呢? ”只好把菜单递给了他。威利斯含糊地点了羊脊骨肉,红醋栗果酱和土豆,然后开始盯着布莱登修长的后背。 “……今天很不错,先生。” “什么? ” “花椰菜,先生——今天非常不错。” “随你便。” 那顶黑色的小帽子和那光滑的金色发髻似乎是已经贴在了一起。布莱登从他的口袋里掏出了个什么很小的物件,正给那姑娘看。是枚戒指吗? 威利斯睁大了眼睛使劲——“您喝什么,先生? ” “淡啤酒。”威利斯胡乱地说道。 “是喝比尔森吗,先生,还是巴克利伦敦淡啤酒? ” “啊,比尔森。” “低度还是高度,先生? ” “低度——高度——不,我是说低度的。” “大瓶低度比尔森,对吗,先生? ” “是的,是的。” “要特卡德产的吗,先生? ” “是的,不——真该死! 不管什么只要拿过一个上面有口能喝的就行。”似乎关于啤酒的问题招待能问个没完没了。那位女孩儿已经拿过那件东西,而且似乎在对它做些什么。那是什么? 看在上帝的份儿上,究竟是什么? “烤土豆还是蒸土豆,先生? ” “蒸的。”感谢上帝招待终于走了。布莱登正握着帕梅拉·迪安的手——不,他是在翻动她手上的东西。威利斯对面的女人伸手过来取他面前装糖的罐子——她的头正好挡住了威利斯的视线——在威利斯看来,她是存心的。她又坐了回去。布莱登还在仔细检查那件东西。 一辆大餐车,里面装着热气腾腾的脊骨肉,上面盖着银制的盖子,被推到他的身旁。一个盖子被打开了——烤羊肉的味道迎面扑来。 “有点儿肥,您能喜欢吧,先生? 半熟的可以吗? ” 我的天哪! 这家餐厅给人做的究竟是什么饭菜呀! 这羊肉可真叫人恶心! 那个招待正不停地向他的盘子里堆放的黄色的圆球一样的土豆看起来是那样的可憎! 花椰菜也是让人作呕——像是煮烂了的卷心菜! 威利斯——怀着厌恶的心情,不情愿地叉起伦敦最好的烤羊脊,咽到肚子里的感觉是既冰冷又沉重。桌子下他的双腿在不停地抽动。 这可憎的午餐在慢吞吞地进行着。那对愤怒的夫妻吃完了他们的醋栗派,没等上咖啡就走了,以此抗议所受到的侮辱。现在,威利斯可以看得更清楚了,而那一对此刻正欢声笑语,兴致正浓。在突然产生的片刻安宁中,帕梅拉的几句话清晰地飘到他的耳中:“那装束会很奇异的,你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去的。”说完她又放低了声音。 “您还要添些羊肉吗,先生? ” 尽管他尽了最大努力,威利斯还是什么也听不到了。他继续坐在那里,直到布莱登看了一眼手表,似乎是在提示他自己和他的同伴,广告撰稿人有些时候是得去工作的。威利斯已经准备好跟他们走了,他已付完了账单。他现在惟一要做的就是用他随身带来的报纸把自己的脸遮挡起来,直到他们走过他这张桌子,然后——然后干什么呢? 尾随他们出去吗? 继续坐出租车跟踪他们,想看到他们拥抱的有多么热烈吗? 想探听他们彼此再说些什么吗? 想知道他们在定什么样的约会吗? 想发现他为帕梅拉设计什么新的阴谋诡计吗? 维克托·迪安已经消失了,他将要或是能做些什么,让她的世界更安全吗? 他没能作出决定。当他们俩走到他身边时,布莱登突然伸过头来,越过那份晚旗报,高兴地说道:“嗨,威利斯! 午餐用得好吗? 多好的羊脊肉呀,怎么没吃? 你应该要份豌豆。要搭车和我一块儿回去干那无聊的工作吗? ” “不了,谢谢。”威利斯粗鲁地回绝了,可话一出口他就意识到如果他刚才说的是“是的,谢谢”,那他不就至少可以使他们在出租车里的亲密交谈变成不可能了嘛。但是要和帕梅拉·迪安以及布莱登同乘一辆出租车,他做不到。 “不幸的是,迪安小姐不和我们一路走,”布莱登接着说道,“你或许可以和我一起走,握着我的手安慰安慰我。” 帕梅拉已快走到门口了。威利斯无法断定她是否知道她的同伴在和谁说话,而那个人刚才还在琢磨怎样避开他们别让他们看见,或者她是否只是把他当成了布莱登的一个朋友,而她本人并不认识。片刻之间,他下定了决心。 “好吧,”他说,“是有点儿晚了。如果你打车的话,我搭车和你一块回去。” “这就对了。”布莱登说。威利斯站了起来和他一起走到帕梅拉等他们的地方。 “我想你认识我们公司的威利斯先生。” “噢,是的,”帕梅拉微微一笑,冷冰冰的,“维克托和他曾是非常要好的朋友。” 出了门,走下楼梯,来到大门外。他们终于站到了街上。 “我得走了。非常感谢你的午餐,布莱登先生。你不会忘了吧? ” “当然不会。那根本不可能,不是吗? ” “再见,威利斯先生。” “再见。” 她走了,穿着一双小巧的高跟鞋,迈着轻盈的步伐走了。繁忙的斯特兰德大道很快就吞噬了她。一辆出租车吱的一声停在了他们的身旁。 布莱登向司机说明了地址,摆手示意威利斯先上车。 “是个漂亮姑娘,迪安可怜的妹妹。”他高兴地说。 “你听着,布莱登,我不知道你究竟在耍什么把戏,但你最好小心点儿。我告诉过迪安,我现在也要告诉你,如果你把迪安小姐也搅进你那肮脏的游戏,那么你——” “什么肮脏的游戏? ” “你很清楚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或许我清楚,可那又怎么样呢? 难道我也像维克托·迪安一样,摔断脖子吗? ” 说到这里,布莱登转过头来,严厉地注视着威利斯。 “你会——”威利斯克制住了自己,“没关系,”他威胁地说,“你会得到应得的下场。我向你保证。” “我毫不怀疑你做这种事情的能力,不是吗? ”布莱登答道,“但是你是否介意告诉我你究竟想得到什么呢? 据我观察,迪安小姐似乎对你的热烈追求一点儿都不放在心上。” 威利斯的脸变成了暗红色。 “当然,这不关我的事。”布莱登漫不经心地接着说道,而他们的出租车在赫尔本地铁车站因为塞车正嘎吱嘎吱地、不耐烦地缓缓向前移动。“可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那似乎也不关你的事,对不对? ” “那就是我的事,”威利斯反击道,“那是一个正派人的正经事。我听到了迪安小姐和你有个约会。”他气愤地接着说道。 “你可真是个了不起的侦探,”布莱登装作十分钦佩的样子说,“但你真的应该更小心一点儿。当你尾随别人的时候,要注意他们是否坐在镜子前面,或任何能当做镜子的物体前面。在我们坐的桌子前面有一幅画,从上面的玻璃我能反窥到半个餐厅。这是做侦探的基本常识,我亲爱的华生。我不怀疑经过锻炼你能做得更好。但是,我们的约会没有什么秘密可言。我们计划周五参加一个化妆舞会。我们晚上八点在宝斯町见面去吃晚饭,晚饭后参加舞会。或许你愿意和我们一起去,是吗? ” 交通警察放下了胳膊,出租车晃了一晃驶上了南安普顿路。 “你最好作好准备,”威利斯嘟囔道,“我或许会接受你的建议。” “我会很荣幸的,就我个人而言。”布莱登答道,“但你要自己决定,如果你参加晚会,会不会让迪安小姐难堪。 好了,好了,终于到了我们这个小小的不是家的家了。我们得把玩笑抛在一边,还得专心于我们的苏波、庞贝金和琵波迪的笛手佩雷池。一个令人愉快的职业,尽管有时缺少点意外刺激。但我们不能抱怨。我们不可能期待一周左右就要发生一次打斗、谋杀或意外死亡什么的。顺便问一下,当迪安跌下楼梯的时候你在哪里? ” “在洗手间。”威利斯毫不迟疑地答道。 “在洗手间,真的吗? ”布莱登再一次仔细地观察着他。“在洗手问? 你让我感到很奇怪。” 到了下午茶的时间,创作部的紧张气氛缓解了许多。那位兄长来了,然后又走了,没有看到任何不合礼节的地方;卓乐普先生,午餐让他温和了许多,已经通过了三份大型招贴画的广告设计,几乎是未提任何问题就通过了。此刻他正和皮姆先生在一起,而且几乎就快被说服同意增加秋季广告宣传的预算。正犯牙疼的阿姆斯特朗先生,从卓乐普先生那里解脱出来后,就抽身去看牙医了。高男先生,到罗塞特小姐那里给自己的私人信件买邮票的时候,高兴地宣布钮莱斯的单双版广告已送去印刷了。 “是那个‘难驾驭的牛吗’? ”英格拉比问,“真让我惊讶。我原以为它会给我们添麻烦呢。” “我相信每个人都会那么想,”高男说,“那是苏格兰语,有谁会不知道它的真正含义呢? 还有谁不知道那暗示着我们把女人叫做母牛吗? 有谁还看不出来那是个现代派的设计吗? 但阿姆斯特朗还是使了些办法让它通过了。我能把这封信放在‘寄出’信件栏里吗,罗塞特小姐? ” “你们好阴险啊。”那位小姐答道,带着令人亲切的幽默感,把用来装信的筐推到他的面前。“我们所有的伙伴都会享受到快速服务,而且会立即以最快最保险的路线送到目的地。” “让我们猜一下,”加勒特说,“我打赌收信人是位女士,而他是位已婚的男士。别,你别那样。高男,你个老鬼——你别动,好吗? 告诉我们信是写给谁的,罗塞特小姐? ” “K 史密斯先生。”罗塞特小姐说,“你输了。” “那是骗人的! 那肯定是个假名。我怀疑高男在什么地方养了个情人。你们可千万别相信这些蓝眼睛的英俊男人。” “闭上你的嘴,加勒特。我从没干过那事。”高男先生说,一边摆脱加勒特的手,一边装模作样地在空中挥了一拳,像是要打他的样子。“在我的一生中,从未遇到过像你们这样这么爱管闲事的人。在你们眼里就没有正经事,连一封男人的公函你们都不放过。” “在广告人的眼里还有什么是正经事吗? ”英格拉比问道,边说话边给自己的咖啡加了四块方塘。“我们用一生的时间向那些对我们完全陌生的人们询问个人隐私问题,我们敏感的嗅觉也因此变得迟钝了。‘母亲们! 你们的孩子已经养成有规律的习惯了吗? ’‘用餐时,你的腹部是否有满胀感? ’‘你对自己的排泄感到满意吗? ’‘您能否确信你使用的卫生纸是无菌的? ’事实上,连你最亲密的朋友也不敢问你这样的问题。‘你是否因体毛过多而痛苦? ’‘你喜欢让别人看你的双手吗? ’‘你是否问过你自己你有体味吗? ’‘如果有什么意外发生在你身上,你是否担心这样的意外也会发生在你爱人的身上呢? ’‘为什么要在厨房花这么多时间? ’‘你认为地毯是干净的——可是,它真的干净吗? ’‘你是头皮屑的殉难者吗? ’在我的内心深处,有时我问我自己,那些饱受折磨的公众为什么就不站起来反抗,杀死我们这些人。” “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有我们这种人存在,”加勒特说,“他们都以为广告是自己出来的。当我告诉别人我是干广告的,他们总是问我是否是设计招贴画的——他们从未想过我是写广告词的。” “他们以为那是做广告的人自己写的。”英格拉比说。 “当人们使用这些产品的时候,人们应该看清楚制造商们提出的某些建议。” “希望人们能做到这一点,”英格拉比咧嘴一笑,“那让我想起一件事。你是否知道那件白痴产品,达林斯公司有一天推出的——给旅行者准备的气垫,上面安了一个洋娃娃坐在正中间,手里握着一个‘有人’的标签。” “干什么用的? ”布莱登问。 “是这样,产品的创意是,你把坐垫放在火车的座位上,洋娃娃会告诉别人此座有人。” “但是用没有洋娃娃坐垫不也一样占座吗。” “那当然,但你能看出来人们有多么愚蠢。他们喜欢没用的东西。哦,不管怎样,他们——我是说达林斯的人——完全靠自己为那个垃圾弄出了一份广告词,而且还非常满意。他们想通过我们为他们发行这期广告,直到阿姆斯特朗进发出他那怪异的笑声,他们才红了脸作罢。” “什么样的广告? ” “是一张图片,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正弯着腰把坐垫放在车厢的角落里。你猜标题是什么? ‘别让别人偷走你的座位。’” “还不错! ”布莱登说。 这位新来的撰稿人那一天出奇的高产。当卡兰普夫人率领她的女子纵队开始攻打工作一天所积累下来的灰尘时,他还在办公室里,正为圣菲特苦思冥想( 有灰尘的地方就有危险! 盥洗室里有骷髅;刺客潜伏在厨房的水池里! 比炮火还致命——细菌!!) ——遗憾的是,清洁女工们并没有用圣菲特武装她们自己,只是用了普通的黄色肥皂和清水。 “进来吧,进来。”当看到这位善良的女士恭敬地站在门口迟疑不定时,布莱登亲切地叫道,“快进来把我、我的工作和其他的垃圾一起都扫除出去吧。” “好的,没问题,先生,”卡兰普夫人说,“我不会打扰您的。” “我干完了,真的。”布莱登说,“我想公司里每天一定有很多的垃圾要打扫。” “是的,先生——说您也不信。那些废纸——是啊,我想纸张一定很便宜,那才叫多呢。每天晚上一袋子一袋子地向外运。当然,都被送到纸浆厂去了,但都一样,那一定是笔不小的开支。还有盒子呀,纸板呀等等零碎的东西——我们收拾起来的垃圾会吓你一跳的。我有时候在想,一定是公司的女士们和先生们从家里把废弃不用的东西都带到公司,扔到这里了。” “我不会感到奇怪的。” “而且都是扔到地板上,”卡兰普夫人接着说道,情绪也高涨了起来,“几乎没有扔到废纸篓里的,天知道他们买那么大的纸篓干什么用。” “那一定给你们添了很多麻烦。” “天哪,先生,我们都懒得去想那些事情。我们只是把垃圾扫起来,装上袋子用电梯送到楼下。尽管有的时候我们因发现的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让我们大笑一场,但通常我们只是看上一眼,确信是无用的东西后就扔掉了。有一次我就在英格拉比先生的办公室里拾到一张两英镑的票子。他是个粗心大意的人,总是丢三落四的。就在不久以前——就是可怜的迪安先生发生不幸的那一天,我在楼道里捡到一块小石雕——看起来像是护身符或是小饰品之类的东西。我当时想一定是在那个可怜的人摔倒时从他口袋里掉下来的,因为杜雷特夫人说她曾在他的办公室见过那个东西,所以我就把它带到这里,放到那个小盒子里了。” “是这个吗? ”布莱登把手伸进大衣兜里,拿出了那块缟玛瑙圣甲虫雕刻。不知为什么他忘了把它还给帕梅拉·迪安。 “就是它,先生,看起来挺滑稽的东西,不是吗? 像只甲壳虫。它当时就躺在铁楼梯下面的一个黑暗角落里,而我当时还把它和别的一样当成小卵石了呢。” “你说‘别的’是什么意思? ” “是这样的,先生,就在发现它的几天之前,在同一个地方我发现了一小块圆的河卵石。我当时还自语了一句‘唉,在这儿能找到这样的东西真是有趣’。但是我想,那块石头一定是来自阿特金斯的房间,为了养病他今年早些时候去海边度过假,而且你知道人们喜欢在口袋里装满贝壳和河卵石之类的东西。” 布莱登再一次在口袋里摸索着什么。 “和这个差不多,对吗? ”他伸出手,出示了一枚光滑的、和他大拇指指甲一样大小的、饱经河水冲刷的河卵石。 “非常像,先生。能不能告诉我,先生,您也是在走廊里找到的吗? ” “不——我是在屋顶上找到的。” “哈! ,' 卡兰普夫人说,“那一定是那些通信员干的。只要他们的队长不在,没人知道他们会干出什么事情来。” “他们在上面操练,是吧? 了不起。让他们长出更强壮的身体。他们什么时候操练? 是午餐时间吗? ” “噢,不,先生。皮姆先生不让他们在午餐后到处乱跑。他说那会影响他们消化而且会让他们腹痛。皮姆先生是个很特别的人。通常每天八点半他们开始上班,先生,穿着他们特制的长裤和衬衫。八点二十他们到公司,换好衣服,准备上班。午饭后,他们会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待一会儿,读读书或是做些比较安静的游戏,有时候会玩推硬币或是挑圆片之类的游戏。但是他们必须呆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先生。皮姆先生不喜欢午餐时间有人在办公室里到处乱走,先生,当然,其他时间无所谓,正是这些孩子们每天到处撒消毒剂。” “哈,是了! 喷洒圣菲特我们就安全了。” “是的,先生,只是他们用的是基耶司消毒液。” “噢,真的吗。”布莱登说,再一次对于广告公司在现实生活中不愿意使用自己所赞美的产品感到惊讶,“是啊,我们在这里受到了很好的照顾,卡兰普夫人,不是吗? ” “噢,是的,先生。皮姆先生非常重视健康。一位非常好的绅士。下周,先生,我们要举办清洁女工茶会,在楼下的餐厅,会有鸡蛋汤勺比赛和摸彩桶,而且可以带孩子一块儿来。我的外孙女们总是盼着来参加这个茶会呢,先生。” “我相信他们会的,”布莱登先生说,“而且我想他们肯定会喜欢一些新头绳之类的东西——” “您真是太好了,先生。”卡兰普夫人说,充满感激之情。 “不必客气。”几枚硬币在布莱登的手里叮当作响。 “那么,我现在要走了,就拜托你给孩子们买些吧。” 在卡兰普夫人看来,布莱登是位非常好的绅士,而且一点儿都不高傲。 结果和威利斯先生预料的完全一样。他从宝斯町饭店一直跟踪着他的猎物,而这一次他感到十分确定没有被发现。 他的化妆舞会服装——是一件类似德国中世纪法官的制服,黑色的长袍,一顶黑色的带有刺绣圆孔的风帽把头和双肩遮的严严实实——很容易套在他平时穿的衣装外面。在考文特花园,他裹着一件旧雨衣,躲在一辆货车的后面毫无顾忌地窥视着,一直等到布莱登和帕梅拉从里面出来,他的出租车一直等在拐角处。几乎所有的人都是开着车,那种长长的高级豪华轿车,而不是坐出租,布莱登又是自己开车,因此使得他的跟踪任务变得极其容易。在跟踪开始之前,剧院散场的人流已经散去,所以他不必跟得太近以免引起怀疑。他跟在他们后面上了里士满大道向西,一直向西走,最后来到一所大房子前面,房子建在河岸上。在路上不断地有其他的车辆以及出租车加入他们向西行驶,到目的地的时候他们找到一个停着无数辆汽车的停车场。布莱登和帕梅拉直接开车进了停车场,一眼都没向后看。 威利斯,在出租车里换上了他的舞会服装。原本预料进屋时会有麻烦,但事实上却极其顺利。一位仆人迎上前来问他是否是会员。威利斯大胆地说他是会员并说他的名字叫威廉‘布朗,他感觉这个名字富有创意而且非常可靠。很显然这家俱乐部里有很多名叫威廉·布朗的人,因为那位仆人没给他制造任何麻烦,直接把他领进了一间装潢漂亮的大厅。 刚一进大厅,第一眼就看见了布莱登正站在一群喝着鸡尾酒的人群的外面,身上穿着那种小丑们常穿的黑白相间的服装,他刚从饭店出来时就已经穿上了这套服装,使得他极其扎眼而且容易辨别。帕梅拉·迪安穿着一件粘着细细的天鹅绒的服装站在他的身边,看起来像一块女人们经常使用的粉扑。从旁边的一间屋子里传出了萨克斯管的旋律。 “这个地方,”威利斯先生自语道,“是一群道德败坏的人经常聚集的淫窝。”而这一次,威利斯先生真的没有猜错。 他对这里宽松的氛围感到惊讶。每个房间的门都毫无顾忌地向他敞开。有赌博的地方,有喝不完的美酒,还可以尽情地挥洒你的舞姿,还有威利斯先生听说过的纵欲狂欢。而在这一切的后面,他感觉到了还有其他别的什么东西,一些他不太理解的东西,那些东西它不能完全置身于外,但只是不得其解。 当然,他没有同伴,但他很快就发现他被吸引到一群兴致极高的年轻人当中,和他们一起观赏了一位脱衣舞女的全部演绎过程,她的赤裸身体在一顶高帽子、一只单片眼睛和一双漆皮长靴的衬托下显得更加赤裸。不断有人向他提供酒水——有些他付了钱,但大多数是被塞在他手里的,而这时他突然发现,如果他能掺着喝更多酒的话,他就能成为一名不错的侦探。他感到他的头在一颤一颤地跳动,而且失去了布莱登和帕梅拉的踪迹。他的脑海开始被一个念头所困扰,他觉得他们一定是进了他曾见过的那种小房间——里面的窗帘拉的严严的,一张沙发和一块镜子。他从围着他的人群中挤了出来,开始急忙挨个房间寻找。他的服装又重又热,在厚厚的头巾包裹下,汗珠雨水般从脸上流下来。他发现在一间养花的暖房里面挤满了多情的、醉意浓浓的情侣们,但他要找的那一对儿却不在里面。他推开一扇门,发现他走进了一个花园。叫喊声和流水溅落的声音吸引了他。他冲进一条弥漫着玫瑰花香,上面爬满了藤蔓的小径,来到一个宽阔的、中间有一个喷泉的开阔地。 一名男子搂着一位女子蹒跚着从他身边走过,面颊红润,嘴里断断续续地进发出笑声,他的豹皮长袍已经脱到了腰问,而当他跑动的时候,葡萄藤叶子不断地从他的头上撒落下来。而那位女孩则像一台蒸汽发动机一样不停地尖叫着。他是一位虎背熊腰的男子,当他把怀中的那位不停抗议的女孩儿,身上还穿着舞会服装,扔进水池里的时候,他后背的肌肉在灯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伴随着欢快的叫喊声,那女孩子应声入水。当她踉踉跄跄,湿漉漉地爬回到水池边上的时候,被那位男子再一次推回到水中,这一次欢笑声却突然变成了一连串的谩骂声。就在这时,威利斯看到了那个穿着黑白格小丑服的人。 他正在水池中央的雕塑群中攀爬——那是一群精致的雕塑,一对美人鱼和一条海豚支撑起一个小水池,里面蹲着那位小爱神,从旁边的一只海螺里喷出一注高高舞动的水柱。 那条穿着方格状衣服的纤细身影此时是越爬越高,身上滴着的水珠就像跃出水面的鱼儿一样,在灯光的照耀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他用双手抓住上面水池的边崖,晃了几下,一跃而上。就在那一刹那,威利斯感到了一种痛苦且又不情愿的羡慕。那是只有运动员才能做出来的轻松、优雅的高难动作。它展示了一种肌肉的力量,而没有丝毫的勉强或费力的感觉。他先是双膝跪在水池上,然后站了起来,开始攀爬那座铜铸的丘比特。片刻之后,他已经跪在了那尊神像俯下的双肩上,然后站了起来,任由喷泉的水喷洒在他的身上。 “我的上帝,”威利斯暗想到,“这家伙不是练过走钢丝就是喝得太醉而倒不了了。”下面传来了鼓掌的声音,而一位女孩儿则开始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就在这时,一位身材很高的女子,穿着一条银灰色的绸缎长袍,推开威利斯,冲过去跳上了水池边高高的边崖上,金黄色的头发就像一轮淡淡的光环照在她活泼的脸庞上,她发出的叫喊声盖住了其他所有人的声音。 “跳下来! ”她高声喊道,“头冲下跳! 我敢说你不敢! 敢跳吗! ” “你闭嘴,戴安! ”观众当中一个比较清醒的男人抱住她的双肩,用手捂住她的嘴,“水太浅了,他会摔断脖子的。” 她推开了他。 “你闭嘴。他会跳的。我要他跳。你去见鬼吧,迪克。 你是肯定不敢跳的,但是他敢。” “我才不会那么傻呢。别胡闹了。” “跳啊,小丑,跳! ” 那位穿着黑白格子衣服的小丑把它的双手举过那张滑稽的笑脸,摆好了姿势。 “别犯傻,伙计! ”迪克大叫起来。 其他的女人们也被这种想法煽动起来,她们的尖叫声淹没了迪克的声音。 “跳,小丑,跳。” 那条纤细的身影一跃而下,飞过舞动的喷泉,入水的一刹那几乎没有溅起一点水花,入水后像鱼一样沿水平方向滑了出去。威利斯屏住了呼吸。那是完美的一跳,动作潇洒优雅。他忘记了他对这个人的极度憎恨,而和其他人一起为他鼓起掌来。那位名叫黛安的女孩跑了过去,在他浮出水面的那一刹那抱住了他。 “噢,你太棒了,真的太棒了! ”她紧紧地抱住了他.池水沁透了她褶皱的绸缎长袍。 “带我回家吧,可爱的小丑——我太崇拜你了! ” 那位小丑低下带着面具的头,亲吻了那位女孩。那位叫做迪克的男子试图把他从女孩身边拉走,可是脚下一滑,啪的一声,在一片笑声中,跌进了水池里。那位小丑随即把那位女孩抱在怀里。 “这是奖品! ”他叫道,“我给你们的奖品! ” 说完,他轻轻把那位女孩儿放下,拉住她的手。“快跑,”他喊道,“跑啊!我们跑远点,谁要是能追上我们,奖品就是他的了。” 所有人突然狂奔起来。当迪克从身边走过时,威利斯看到了他愤怒的表情,还听到他骂人的声音。有人抓住威利斯的手,他也只好跟着一起气喘吁吁地跑上那条长满玫瑰的小路。有什么东西绊住了他的脚,他跌倒在地。他的同伴放弃了他,叫骂着继续追赶。他坐起来,头已被头巾裹住了,他拼命地要把头巾去掉。 一只手突然放在了他的肩上。 “来吧,威利斯先生,”耳边响起了嘲弄的声音,“布莱登先生说让我陪你回家。” 他终于把头上的衣服弄掉,然后爬了起来。 帕梅拉·迪安就站在他的身边。她已摘掉了脸上的面具,双眼流露出调皮的目光。  五、布莱登改头换面 彼得温姆西勋爵登门造访了苏格兰场(苏格兰场是伦敦警察厅的通常叫法)的帕克总监察长,他是总监察长的内兄。 在布鲁斯伯里总监察长的公寓里,勋爵坐在一张宽大舒适的扶手椅里。在他对面,蜷缩在沙发上的是他的妹妹,玛丽‘帕克女勋爵,正忙着编织一件婴儿马甲。而帕克先生自己则坐在靠窗的地方,正抱着双膝,吸着烟斗。在旁边的桌子上放着几个饮料瓶和一根汽水吸管。在壁炉前的地毯上趴着一只大个的虎斑猫。这是一个再平静不过的家庭场面了。 “这么说,你已经成为世界工人阶级的一员了,彼得。”玛丽女勋爵说。 “是的,我一周领取四个实实在在的英镑。那是一种奇妙的感觉。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工作挣钱。每当我领到薪水时,我的内心感到无比骄傲。” 玛丽女勋爵微笑着看了她丈夫一眼,而他则高兴地报以一笑。当一个穷光蛋娶了一个富婆之后所造成的尴尬,就像他们俩这样,在他们的家庭里被一种巧妙的安排给化解了。 安排是这样的:玛丽女勋爵所有的财产都托管给她兄弟们,等待小帕克们长大后继承。在此期间,托管人有义务每周一次支付给女勋爵一笔和她丈夫的工资一样数额的生活费。这样,表面上两个人似乎维持了一种平衡,而这种无关紧要的畸形现象——若和小查尔斯·彼得,或者更年幼一些的玛丽- 卢卡斯特相比,总监察长则完全是个一文不名的穷光蛋。此刻,那几个小家伙们正安静地睡在楼上他们自己的小床上,丝毫不会影响其他人。管理他们并不丰厚的收入让玛丽感到很高兴,而且也给她带来了很多好处。现在,在她富有的兄弟面前,她现在和她那位工人阶级丈夫一样拥有相同的优越感,那就是他们有的不仅仅是钱。 “但是,那究竟是个怎样的案子呢? ”帕克问道。 “要是我知道就好了。”温姆西不得不坦白,“我被牵扯进这件事是通过弗雷迪·阿巴斯诺特的妻子——也就是雷切尔·利维,你认识她的。她认识老皮姆,而他是在什么地方的一次晚宴上遇到了她,告诉她有一封信让他困扰,于是她说,为什么不找个人调查调查呢,所以他就问,找谁呀? 于是她说他认识一个人——她没提我的名字,你知道的——于是他就问她是否能求我给查查这事,所以我就开始了调查,也正因此我来了你这儿。” “你讲话的风格,”帕克说,“尽管很生动,但有点含蓄。你是否能不讲故事的开头,从中间讲到结局然后就停下来,如果你能做到的话? ” “我试试,”勋爵说,“但我总是发现给故事结尾是件很难的事情。那么,是这样! 在一个星期一的早上——五月二十五日,确切地说,一位年轻人,名字叫做维克托·迪安,受雇于一家叫做皮姆广告有限公司作撰稿人——皮姆公司是一家广告代理商,位于南安普顿路北端,在公司里他从一条螺旋式铁楼梯上跌了下来,而且因摔伤而当即至死。 受得伤是:脖子断了,头骨碎了,一条腿断了,还有其他的一些小伤口和挫伤,各种各样的。惨剧发生的时间,就当时所能确定的最准确的时间是下午三点三十分。” “嗯! ,’帕克说,“像那样跌下去,伤得可是够重的。” “在我看到那条楼梯之前我也是这么想的。让我接着讲。在意外发生的第二天,死者的妹妹给皮姆先生送去了一张残破的纸,上面是一封写了一半的信,她说是在他哥哥的桌子上发现的。信的内容是警告皮姆先生,在他的公司里正发生着一件古怪的事情。信里署名的日期大约是死前的十天,而且很明显,能看得出来信是被搁到了一边,似乎写信人要仔细考虑想找出更谨慎的措辞。就是这样。那么,皮姆先生是一个有着严格道德规范的人——当然,不要考虑他的职业,广告业的职业宗旨就是为了钱去编造看似真实的谎言。” “难道广告一点儿都不真实吗? ” “不是,广告里有些东西是真实的。就像做面包得用酵母,但你不能只用酵母不用面粉。广告的真实,”彼得勋爵好像是在宣扬至理名言,“就像酵母,女人们把它藏在一日三餐里。它能产生适量的气体,把那些虚假的广告发酵成一种人们能吞咽下的东西。说到这儿,顺便提一下,那让我想起‘用’和‘由’这两个词的细微而又极其重要的差别。假如你要做柠檬水的广告,或者,为公平起见,我们拿梨子酒打比方。如果你说‘我们的梨子酒完全是用新鲜采摘的梨子酿制而成’,那就是说你只能用梨来酿制梨子酒,否则你的广告就会授人以柄;如果你说它是‘用梨酿成的’,而不说‘完全用’的话,那么结果可能会是这梨子酒主要是用梨酿成的;但如果你说‘由梨酿成的’,那么,你的意思是在说你用了一大筐的梨加上一吨萝卜酿成的,而法律却无法惩罚你——这正是我们的英语母语的细微之处。” “你要记住,玛丽,下次去商场购物别买任何没有标明‘完全用’字样的东西。继续说,彼得——关于英语的问题就先到这儿吧。” “好的,那么,也就是说那个年轻人是要开始写一封警告信,但是在他写完之前,他却在楼梯上摔死了。这究竟算不算是很可疑的情况呢? ” “太可疑了,以至于听起来就像是纯粹的巧合。可既然你喜欢情节剧,我们就当它是可疑情况吧。有谁目击了事件经过? ” “一位叫阿特金斯的先生和一位叫卡兰普的女士,他们是在楼梯的下面目击了事件经过。而另一位叫布劳德的先生是从楼梯上面看到的。他们提供的证词全都非常有趣。布劳德先生说当时楼梯的光线非常好,而且死者走得并不特别的匆忙,而其他人则说他跌倒得非常猝然,头部向前,而且手里紧紧攥着一份阿特拉斯时报,事后想从他手里把它拿出来都不容易。这意味着什么? ”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q i s u w a n g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q i s u w a n g . c c 或q i s h u 9 9 . c o m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那只能意味着那是瞬间死亡,死者极有可能摔断了脖子。” “这我知道。但是你看! 你正在下楼梯,而这时你滑了一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你难道不是头向前跌下楼梯吗? 或者是跌坐在楼梯上,然后滑下去吗? ” “那要看情况。如果是滑倒的,人通常会跌坐在楼梯上。但如果你是绊了一下,你就有可能头朝下跌下去。如果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情况就很难说得清。” “那好,就算你说得对。那么——那种情况下你还会不会死死握住手里的东西——或者你会扔掉它,试图抓住楼梯扶手什么的去保护自己呢? ” 帕克先生考虑了片刻。“除非我手里是件瓷器,或别的什么易碎的东西,”他慢慢地说道,“否则我是会尽力去抓扶手自救的。而且即使在那时——我说不准。或许那是人的本能要握住手里的东西。但是人同样有本能去保护自己。我真的说不清楚。事实上,我们这样争论你或者是我,或是那位死者会怎样做是找不出答案的。” 找不到结果让温姆西有些不快。“让我们用怀疑的眼光去设想。如果他紧握手中东西的行为是由于瞬间肌肉的僵硬,那么死亡的过程一定无比短暂,以至于他来不及反应如何去保护自己。那么,死因只能有两种——摔断了脖子,那一定是他滚下楼梯后头戳在地上造成的;另一种是击中了太阳穴,那极有可能是跌倒时头撞在了楼梯扶手上的球形把手上。而且,滚下楼梯和从房顶上掉下来是不一样的——从楼梯上向下滚时是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那样你是有时间作出反应的。如果他是撞在扶手上毙命的,那他一定是先摔倒然后撞上去的。那样也是同样的道理,那就需要更大的力量才能扭断他的脖子。为什么这么说,那是因为如果他感到他在向下滑,他能不抛开手里的东西设法去保护自己吗? ” “我明白你想让我说什么,”帕克说,“你是想让我说他是先被人击昏,在跌下楼梯前已经死了。但我不这么看。 我认为可能有什么东西绊了他的脚,他绊倒后头向下撞在地上,撞击而死。那是完全有可能的。” “那么让我这样说。你看这有可能吗? 事发当天的晚上,卡兰普夫人,那位清洁女工主管,在走廊里捡到一块缟玛瑙圣甲虫雕像,就在那条铁楼梯的下面。你知道,那个雕像是圆圆的十分光滑,而且有一定的重量,大小和扶手上的球形把手差不多。那只雕像的一侧,你知道吗,磕碎了一点点。它是属于死者的,他常常把它揣在大衣口袋里或是在工作的时候放在桌子旁。那能说明什么呢? ” “我会说那是从他口袋里掉出来的。” “那磕碎的地方呢? ” “如果不是以前磕的——” “不是,他妹妹说她可以肯定。” “那就是掉在地上时摔碎的。” “你真这么想? ” “真的。” “我认为你应该仔细想想这个问题。还有:就在几天前,卡兰普夫人还是在那条楼梯的底部差不多相同的地方找到了和那块缟玛瑙差不多大小的一块光滑的河卵石。” “真的? ”帕克说。他从窗边的座位上站起来走过去取饮料。“她是怎么说的? ” “她说在她打扫办公室的时候总能发现一些让人难以置信的稀奇古怪的小东西。她认为那块河卵石应该是阿特金斯先生的,由于有病他早些时候刚刚去海边度过假。” “那么,”帕克说着把饮料的吸管从瓶子里拿了出来,“为什么难以置信? ” “为什么,对呀? 这一块河卵石,就是这块,是我在卫生间的屋顶上发现的。我为了它从一根管子爬下去,还因此弄坏了一条法兰绒长裤。” “噢,真的吗? ” “是的,长官。我就是在那儿发现它的。我还发现天窗上有一块油漆被刮掉了。” “什么天窗? ” “就是那条铁楼梯正上方的天窗。那是那种金字塔形的天窗,就像温室一样,天窗四面的窗子都能打开——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样子的——天热的时候窗子总是开着的。年轻的迪安离开人世的那一天恰恰是个大热天。” “你是说有人从天窗上用石子击中了他。” “正是那样,长官。或者,确切地说,不是一块石头,而是那块缟玛瑙。” “那么其他那些石子是干什么用的? ” “是用来练习的。我已查明,在午餐时间那座办公楼总是空着的。没有多少人会上楼顶,除了那些办公室通信员们每天上午八点半在上面晨练。” “生活在玻璃天窗里的人们不应该乱扔石头。你的意思是否是说把这样一块小石头掷向某个人,就能打碎他的头让他摔断脖子吗? ” “你要是用手掷是不可能的。但是用弹弓或投石器还不可能吗? ” “噢,那样的话,你所需要做的就是询问临近办公室的人们,问他们是否看到有人在皮姆的办公室楼顶练习大卫用石头杀死哥利亚的那一幕,那样你就能找到他了。” “事情没那么简单。那座楼的楼顶比周围的楼高了许多,而且楼顶的四周还有大约三英尺高的围墙——我想是为了给人一种更富丽堂皇的感觉。要想从上面用弹弓向下面的楼梯上射,你必须蹲在那个天窗和另一个天窗的中间采取一种特殊的姿势,那样你是不会被人看到的——除非有人恰好站在楼梯上抬头向上看——而当时根本没有别人在楼梯上,只有维克托·迪安。可怜的年轻人。那样做十分安全。” “噢,原来是这样。那就查一查是否有员工在午休时间经常呆在那座楼里。” 温姆西摇了摇头。 “那没有用。公司员工每天早上要打卡上班,但在下午一点钟却没有特别的检查。接待员中午要出去吃午饭,让另外一个岁数大一些的通信员临时替他,以免有人送信或包裹什么的,但是他不必每时每刻都坚守在他的岗位上。然后就是另外一位通信员要在这个时候四处喷洒基耶司消毒水,但是他不会上楼顶。所以大约在十二点半以后就没有人会阻止他上楼顶,然后呆在那里直到做完他的工作后走下楼梯下楼。那位电梯工,或者他的临时替班,中午会守在岗位上,你下楼梯时只要避开电梯口他们是不可能看到你的。此外,中午的时候电梯通常都是停在一楼。所以,那些家伙通常会走到外面耗时间,电梯里是没有人的。出事的那天情况也是一样。他穿过走廊走进卫生间,走过楼梯就是卫生间。在没有人的时候,他爬上楼顶。他蹲伏在那里,直到他看到他的牺牲品走下楼梯的时候,而这个楼梯,每个人一天要走五十次。他重重地射出那致命一击后就离开了现场。每个人都在围着尸体大呼小叫,而我们的那位朋友却人不知鬼不觉地走进了卫生问。就这么简单。” “如果那么长时间不在力公室,就没有人注意到他吗? ” “我亲爱的老朋友,你要是了解皮姆公司你就不会这么问了! 没有人呆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如果他不是在和创作部的人聊天,就是在打字室里闲逛,有时会在美术室,讨论一件艺术设计,或者在印刷室,抱怨小册子的印刷问题,要不就在发行部,询问发行经费问题,再不就在票证部,咨询返赠礼品的数量问题,或者,如果他不在上面所说的任何一个地方,那他一定是在别的什么地方——溜出去偷偷喝一杯咖啡或者理发。不在办公室的借口在皮姆公司这样的地方毫无意义。” “我敢肯定,这个案子是不会让你好过的。”帕克说,“但是,在这样的一个地方,究竟什么样不合常规的事情会导致谋杀呢? ” “我们接下来就谈到这个问题了。年轻的迪安过去常和德·莫丽一伙混在一起——” 帕克吹了声口哨。 “那玷污了他的身份。” “的确如此。但是你了解戴安·德·莫丽那个人。她能从腐化中产阶级中得到更多的乐趣——她总是喜欢和他们的道德观念进行较量。那个女人真是坏得很。我昨天把她送回家,所以我对她有所了解。” “彼得! ”玛丽女勋爵说,“那似乎有悖你的道德准则,那让我担心。你怎么能和那群人产生瓜葛呢? 我原以为这群人早已经被查尔斯,或者被警察局长逮捕了呢。” “别担心,我是化名去的。那是一个化装舞会。而且你不必担心我的道德准则。那个年轻女人在回家的路上酒力发作走不了了,于是我把她送到她那问坐落在卡利克缪斯的漂亮的小公寓,把她扶到起居室的沙发上,让她的女仆在那样的大早上吃惊不小,尽管她可能感到的不仅仅是惊讶。但关键的是,我发现了很多关于维克托·迪安的线索。” “等一下,”帕克打断了他,“他吸毒吗? ” “显然不,尽管我认为如果他不吸毒,那一定是戴安的错。据他妹妹说,他是个意志过于坚强的家伙。他或许试过一次,感到太堕落就放弃了……是啊,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如果他吸毒,他就极有可能自己从楼梯上摔下去。但我看那没有用。这样的事情尸检是能验出来的。这里的问题是——不,不是那样的。” “对这件事,戴安有什么看法吗? ” “她说他不是一个放荡的人。可是,从去年十一月底到今年四月底——差不多有六个月,她一直和他保持往来,那对戴安来说可是有点长。我不知道是什么吸引了他。我想一定是那女子有什么东西吸引了他。” “那是他妹妹说的吗? ” “正是。但是她说过维克托‘有更高的志向’。我不是很清楚她说的志向指的是什么。” “我想她是知道了戴安是他的情人。难道她不知道吗? ” “她一定知道。但是我更相信她可能认为他在考虑结婚。” 帕克笑了起来。 “毕竟,”玛丽女勋爵说,“她可能不会把什么事都告诉他妹妹。” “我思考的的确太少了。她当时对前一天晚上的表演十分失望。很明显迪安带她去的晚会不会是很刺激的那种。他为什么要带她去呢? 那是另一个问题。他说他想让她见一见黛安,而且毫无疑问她以为她要见的是他哥哥未来的妻子。 但是迪安——你会以为他不想让他妹妹参与此事。事实上,他真的不想教坏她,就像威利斯说的那样。” “威利斯是谁? ” “威利斯也是个年轻人,如果有谁跟他提起迪安,他就会跟谁发急。他曾是维克托·迪安最要好的朋友,而且在追求维克托·迪安的妹妹。他对我十分嫉妒,以为我和维克托·迪安是一路货色,而且用比华生医生多五十倍的热情拙劣地去跟踪我。他专门给面霜和女人胸衣写广告,是一位乡下布商的儿子。他毕业于一所拉丁学校,而且常穿着一件,说出来都让人难为情,胸部带两个口袋的马甲。他这个人非常阴险—但他还是承认了事发时他正呆在卫生问里,而那间卫生间,像我刚才说过的那样,离屋顶只有一步之遥。” “当时还有谁在卫生间里? ” “我还没问他。可我又怎么能问他呢? 如果你原本不该做侦探工作而又不得不做的话,你就不敢提太多的问题,否则那肯定会严重影响你的破案工作。所以,如果有人知道我在调查案件,那么无论我问什么问题都不会得到任何答案的。如果对我所调查的人或事只有一点点模糊的认识是没有用的,但在一百多人当中找出一起并未被定性的事件的制造者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我还以为你正在寻找凶手呢。” “我是在找——但在我知道杀人的原因之前我不认为我能找到凶手。另外,皮姆让我做的事情是调查办公室里违法乱纪的事情。当然了,凶杀也是违法乱纪,但我的任务却不是调查它。而我能确定的惟一拥有杀人动机的人就是威利斯——而那个动机又不是我想找到的那种。” “威利斯和迪安的过节是什么? ” “是这世界上最愚蠢的事情。威利斯过去常常到迪安的家里过周末。迪安和他妹妹住在一所公寓里,顺便说一句——没有父母或别的什么人。威利斯爱上了迪安的妹妹,而妹妹对他则没有把握。迪安领他妹妹参加了一次戴安举办的那种刺激的晚会。事情让威利斯知道了。威利斯,一个十足的傻瓜,就像长辈一样和他妹妹严肃地谈了这个问题。他妹妹骂他恶心,自负,白痴,是个多管闲事的假道学。威利斯则指责迪安。迪安则告诉他去死吧。他们大声争吵起来。 他妹妹也加入进来。迪安兄妹俩异口同声地要求威利斯离开,别再打扰他们。威利斯告诉迪安如果迪安坚持要腐化自己的妹妹,他会像杀死一条狗一样杀死他。这就是别人告诉我他当时说过的话。” “威利斯,”玛丽说,“似乎对女人很保守。” “那当然——正因为如此他才能写出那么好的胸衣广告。不管怎样,事情就这样发生了。迪安和威利斯就这样势不两立维持了三个月。然后迪安就跌下楼梯摔死了。现在威利斯又盯上了我。昨晚我告诉帕梅拉·迪安送他回家,但我不知道后来结果怎样。我跟她解释过那些刺激的晚会是很危险的,而且威利斯也有一些疯狂的办法,尽管在性的方面还是个不折不扣的白痴。看到威利斯装扮成三K 党的样子溜进晚会简直要笑死人——样子鬼鬼祟祟的,而且穿着和办公室里穿的一样的鞋,小拇指上戴着一枚图章戒指,离他很远就能认出来。” “可怜的家伙,我认为不可能是威利斯让他的朋友迪安跌下楼梯的。” “我不这么认为,玛丽——可谁又能说得准呢。他可是个非常多愁善感的笨蛋。他或许会认为这是一个正义行为呢。但我不认为他有这样的头脑计划得如此周详,而且如果真的是他干的,我想他也会径直走到警察局,把他那件胸部带两个口袋的马甲拍得啪啪作响,然后声称:‘我杀了他是为了净化这个社会。’抛开这个不说,有一件事情是毫无疑问的,那就是迪安和戴安以及她那一伙人的关系在四月底就结束了——那么,为什么他要等到五月底才给他那致命的一击呢? 而他和迪安的争执是发生在三月。” “很有可能,彼得,是他妹妹把你引入歧途。他们的关系可能不是像她说得那样在那时中止的。她可能没告诉任何人真相。她甚至有可能吸毒或别的什么。谁知道呢。” “不可能,但通常人们会做出恶毒的猜测。不会的,我不认为帕梅拉·迪安会做那种堕落的事情。我敢说她昨天晚上表现出来的厌恶之情是完全真实的。我必须承认.那场面实在是太堕落了。顺便问一下,查尔斯,那些人究竟是从哪里搞到的毒品? 那座房子里到处都是毒品,简直能毒死整座城市的人。” “要是我知道,”帕克先生酸溜溜地说道,“我早就发财了。我所能告诉你的就是毒品是用船从某个地方运来的,然后再被分散到另外一些地方。问题是,究竟是从哪里? 当然,我们明天可以派出人手去跟踪几十个小毒品贩子,但是那会有什么好处呢? 他们自己也不知道那些毒品是从哪里来的,或是谁弄来的。他们交代的内容都完全一样。毒品是在街上由他们以前从未见过的人送到手里,而且这些人他们再也认不出来了。或者是有人在公共汽车上把它塞进口袋里。 事实上并不是他们不想说,而是他们真的不知道。即使你真的抓到他们的上线,他们也同样什么都不知道。这很令人头疼。一定有人在毒品上赚了无数的钱。” “肯定是的。那么,让我们接着说维克托·迪安。这儿还有另外一个问题。他在皮姆公司一周能拿到六个英镑的薪水。那么,他是怎么应付和德·莫丽这一伙一年要挥霍三百英镑的人混在一起的呢。即使他本人不那么奢侈,但他不可能不吃不喝吧。” “或许是戴安养活他呢。” “有可能。另一方面,我有个想法,或许他真的以为他有机会通过婚姻变成贵族——或者他想像中的贵族。毕竟戴安还是个贵族,尽管她的家族把她赶了出来,而这不能怪他们。我估计为了和她们混在一起,他花费的会远远超过他的支付能力;他用的时间也超过了他原先预想的,而且陷得太深了。那么,鉴于这样的估计,再看一看写给皮姆的半封信。” “那会怎么样呢? ”帕克问。 “噢,急死我了,”玛丽打断了他们,“你们俩说话怎么就这么喜欢绕啊绕啊的。他当然得敲诈别人了。那再明显不过了。从你们的谈话里我已经得出了结论。那位可怜的迪安当时一定在想找到一个额外的收入来源,而他发现有人在皮姆公司正做着不该做的事情——出纳做假账,或者是通信员们偷钱,或者别的什么。所以他说,‘如果你们不让我满意的话,我就告诉皮姆’,而且开始写那封信。或许,你猜得到,他根本就没想过要把信真的交给皮姆,那只是威胁。 于是那个人只好用分期的方式付钱给他去堵他的嘴。然后那人想,‘这样下去是没指望的,我最好杀了那个小东西。’于是他就杀了他。就这样。” “事情就这么简单? ”温姆西说。 “当然就这么简单了,只有男人才喜欢想些扑朔迷离的事情。” “而女人只喜欢匆忙地下结论。” “别管那些仓促的结论,”帕克说,“那只会打乱你的思路。我都说到哪儿了? ” “你提了个建议,而且让你的手下作好准备,以防事情闹大。顺便说一下,我可以给你我们昨晚去过的那所房子的地址。毒品、赌博只要想要就有,更不用说那些无法形容的放纵。” 他说出了地址,总监察长也作了纪录。“但是我们可能做不了什么,”他坦诚说道,“那是一所私宅,属于一个叫梅利根少校的人。我们已经监视那所房子有一段时间了。即使我们去调查,恐怕也找不到我们想要的东西。我不认为他们那伙人中有谁能知道毒品是从哪里来的。而且,我们还要有他们拥有毒品的确切证据。顺便说一句,从你帮我们抓到的那对夫妇身上搜到了毒品。他们或许要入狱七年。” “好极了。可是我上次几乎暴露了身份。皮姆公司的两个打字员在街上闲逛时认出了我。我装作不认识她们,而第二天只好解释说我有一位表弟和我长得很像。当然,只好把他说成是臭名昭著的温姆西。看来太有名了是个错误。” “如果德·莫丽一伙识破了你的真面目,你可就惹火烧身了。”帕克说,“你是怎么接近戴安的? ” “从一个喷泉上做了一个高台跳水,头向下跳进下面的水池里却安然无恙。那的确值得吹嘘,她认为那是这个世界上的第八奇迹。就像鱼儿一般轻巧。” “天哪,你可别害了自己。”玛丽温柔地说,“我们非常爱你,而且小彼得也不能没了他最好的舅舅。” “一旦有过一次困难的成功经历,”他的妹夫毫不怜悯地说道,“那会给你带来无尽的好处。如果你拼上性命击退了别人——不管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向你提出的挑战,那样就没有人敢瞧不起你,而且那也会成为你解决国内警界无法侦破的迷离凶杀案的优势。我希望那能成为你的经验。还要饮料吗? ” “谢谢,我会充分利用这一优势的。同时,我还要继续欺骗公众,做我的布莱登先生,冒用你的地址。而且你要及时通知我关于梅利根一莫丽一伙的最新进展。” “我会的。你愿意参加我们的下一次缉毒行动吗? ” “当然愿意。你看会在什么时候? ” “有情报显示在艾塞克斯海岸会有毒品走私活动。在那里展开行动让我们困难异常,尤其是那里到处都停放着私人游艇。如果哪天晚上你想出去散心,你可以去看看——你最好开你自己的车。你的那辆比我们所有的车跑得都快。” “我知道。我加入。到时候给我打电话。我五点半下班。” ※※ 与此同时,有三个人正为布莱登先生伤神呢。 帕梅拉·迪安小姐正在她的孤独的公寓里洗一双丝袜。 “昨晚真是太精彩了……可怜的维克托刚刚下葬不久,我想我真不应该去享受那样的晚会,那位可爱的……可是,当然了,我事实上是为了维克托才去的……我真的怀疑那位侦探是否能查出点什么来……他尽管说的不多,但我相信他认为维克托会被人用那样的方式害死有些可笑……可不管怎样,维克托怀疑那家公司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而且他想让我去尽我所能把事情弄清楚……我不知道私人侦探会是那个样子……我原以为他们都是肮脏的、鬼鬼祟祟的样子……庸俗……我喜欢他的声音,还有他的双手……噢,天哪! 竟然有个洞……我得在它破到脚背之前把它缝起来……还有潇洒的风度,我只是担心他会对我去皮姆公司找他而生我的气…… 能爬上那个喷泉说明他身体素质极好……他游泳就像鱼一样……我的新泳衣……太阳浴……感谢上帝……我的一双腿很美……我真的得再买些袜子了,这双用不了多久了……但愿我穿黑衣服看起来不会显老……可怜的维克托1 ..….我不知道我该拿艾利克- 威利斯怎么办……如果他不那样死板…… 我不介意布莱登先生……他说那些人没有好人是对的,可是他自己应该知道他在说什么,而那不仅仅是偏见……布菜登先生看起来非常能干……不,他看起来不是那样,但他是……他看起来就像是那种除了参加晚宴什么都不会做的人……我想高级侦探看起来就应该是那个样子……艾利克只能是名蹩脚侦探……我不喜欢坏脾气的男人……真想知道他和戴安·德·莫丽离开后都干了些什么……她真美…… 她真该死,但她很可爱……她喝了那么多的酒……他们说喝酒会让你提早衰老……皮肤变得粗糙……我的肤色很好,但我不是那种赶时髦的女人……戴安·德·莫丽对那些敢于冒险做出疯狂举动的人非常痴迷……我不喜欢金头发…… 不知道我的头发能不能染成金色……” 艾利克·威利斯,正躺在寄宿公寓的卧室里拼命地想把一只很硬的枕头敲成舒适的形状,想睡又睡不着。 “天哪! 今天早上我都头痛死了……那个该死而又健壮的畜牲……帕梅拉和他一定有什么事……我不信他会帮帕梅拉调查维克托的事情……他是在找麻烦……而且和那位婊子一起离开了……简直是奇耻大辱……很显然帕梅拉会上赶着巴结他……女人……竟然什么都受得了……但愿我没喝那么多的酒就好了……这该死的床!这个肮脏的地方……我可能不能再在皮姆公司干下去了……那不安全……谋杀? ……任何侮辱帕梅拉的人……帕梅拉……她竟然不让我吻她……下流的布莱登……摔下铁楼梯……用我的手掐住他的喉咙…… 那多好啊! 该死的装模作样的杂技演员……帕梅拉……我要给她看……钱,钱,钱……要是我不这么穷该有多好……迪安有些年轻无知……我只是告诉他真相……所有的女人都该死! ……他们喜欢无赖……上次买的衣服还没付清账单呢……噢,该死! 不喝那么多的酒就好了……忘记买些小苏打了……靴子钱还没付呢……所有那些在游泳池里一丝不挂的女人……黑的还有白的……他看到我了,真他妈的好眼力! ……他早上叫我‘喂,威利斯’,就像一条鱼……跳水也像一条鱼……鱼不跳水…··鱼不睡觉……真不睡吗? …… 我是睡不着了……‘麦克白杀死了睡眠’……杀人……摔下铁楼梯……用我的手掐住他的喉咙……噢,该死! 该死! 真该死!……” 戴安·德·莫丽正在跳舞。 “我的上帝! 我已经厌倦了……别踩我的脚,你这头肥猪……钱,很多的钱……但我已经厌倦了……难道我们就不能做些别的什么吗? ……那首曲子让我恶心……我对什么都感到恶心……他快兴奋得不行了……要是我能捱过去…… 我昨晚醉得太厉害了……不知道那个小丑去哪里了……不知道他是谁……帕梅拉·迪安那个小白痴……这些女人…… 要是想得到他的地址,恐怕我还不得不去讨好她……轻而易举地就从她身边把他夺走了……要是我没醉得那么厉害就好了……我记不得了……爬上喷泉……黑白相间……他身材可真不错……我想他肯定能让我兴奋……我的天哪! 太无聊了……他让人兴奋……那样的神秘……我得给帕梅拉‘迪安写信……愚蠢的小东西……只是她恨我……遗憾的是我抛弃了维克托……跌下楼梯摔断了脖子……就这么轻易地甩掉了他……给她打电话……她没电话……住的太偏僻连个电话都没有……要是这个曲子还不完,我恐怕得尖叫了……得做些什么……小丑……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维顿……李德……还是别的什么……哦,该死! 或许梅利根能知道……我再也忍受不了了……黑白相间的……谢天谢地! 终于结束了。” 伦敦的夜晚广告牌上灯光摇曳,提醒人们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和口袋里的钱包:苏波免除擦洗之苦——纽莱斯人类的精神食粮——克兰斯莱本身就是保鲜柜——请食用笛手佩雷池——请饮庞贝金——武氏一到一干二净——噢,小子,这是假小子太妃糖——用纽莱斯去滋养你的神经——法利鞋袜让你走得更远——不是达令思,是达林斯——达林斯牌家用电器——圣菲特安全一生——威福莱茨真精彩。而报纸上的广告更是铺天盖地,震撼着千百万读者的神经:问你的杂货店老板——问你的医生——问问那些已经使用过的人们——母亲们! 为你们的孩子使用它吧——家庭主妇们! 省钱吧——男人们! 为你们的生命投保吧——女人们! 你们也意识到了吗? ——别读成苏坡,是苏波! 无论你正在做什么,停下来于点儿别的什么! 无论你正在买什么,停下来想一想,买些不同的东西。保持健康,事业兴旺! 不要放弃!不要睡眠! 不要满足。一旦满足,时代的车轮就要停止转动。要不断前进——如果不能,请试用纽莱斯! 彼得·温姆西勋爵回家睡觉去了。  六、完美的致命武器 “你知道吗,”罗塞特小姐对斯梅勒先生说,“我们新来的撰稿人好像脑子有点儿问题。” “脑子有问题? ”斯梅勒先生迷人的微笑总是露出他洁白的牙齿,“你不是那个意思吧,罗塞特小姐? 怎么回事,有什么问题? ” “应该说是神经错乱,”罗塞特解释说,“像个傻瓜似的,尽胡闹。他总是跑到楼顶上玩弹弓。真不知道要是汉金先生知道了会怎么说。” “玩弹弓? ”斯梅勒先生的表情看起来有些痛苦,“那的确有些不太正常。不过,罗塞特小姐,要是让我说,我们不总是嫉妒创作部里的那种令人愉快的朝气嘛。毫无疑问,这正是那种朝气的表现,”斯梅勒先生补充道,|Qī-shu-ωang|“一定是受到那些美丽女士们的感化。请允许我再给你倒杯茶。” “非常感谢,能再来一杯太好了。”每月一次的茶会正开得热热闹闹,那个小会议室里挤满了人,简直让人透不过气来。斯梅勒先生为了倒一杯茶献殷勤,不得不费劲地挤进人群。他靠着那条约翰逊夫人( 一位不知疲倦的负责管理调度室、办公室通信员和紧急救护药箱的女士) 负责的长桌往前挤着,突然发现和户外广告部的哈利斯先生挤到了一起。 “请原谅,老伙计。”斯梅勒先生说。 “没问题,”哈利斯先生说,“女人们就喜欢像你这样迷人的小伙子给她们端茶倒水。哈,哈,哈! 我看到你为罗塞特小姐服务呢——谈的挺投机吧,嗯? ” 斯梅勒不以为然地假笑了一下。“难道你不想猜一猜我们在谈什么吗? 让你猜三次。”他建议道,“请给倒两杯茶,约翰逊夫人,一杯加奶不加糖的,一杯奶和糖全加。” “猜两次都多,”哈利斯先生回答道,“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你们在谈论罗塞特小姐和斯梅勒先生,对吗? 对斯梅勒先生和罗塞特小姐来说,那是这世上最美好的话题,不对吗? ” “可是,你错了,”斯梅勒先生得意地说,“我们在讨论这个集体中的另一个成员,就是那个新来的撰稿人。罗塞特小姐说他脑子有问题。” “要我说,他们那个部门的人脑子都有问题,”哈利斯摇头晃脑地说,“像群无知孩子。童年时肯定受过压抑。” “看起来的确如此,”斯梅勒先生表示同意,“要是玩填字游戏我并不感到惊讶,因为大家都玩儿,画育儿图片也不奇怪,但如果在楼顶上玩弹弓是不是太幼稚了。尽管米特亚迪小姐把她的悠悠也带到办公室,可是——” “让我来告诉你是怎么回事,斯梅勒,”哈利斯先生伸手抓住他的衣领,用食指指着他说道,“那都是大学教育给弄得。它让男孩子,或者女孩子也一样,本该要自己学会面对这残酷的现实世界时,大学却把他们放到了婴儿学步车上——喂,布莱登先生! 绊你的脚了吗? 请原谅,不好意思绊了你。这个房间对于举办这样的社交聚会真是太小了。我听说你经常跑到楼顶上去呼吸新鲜空气。” “噢,的确如此,空气新鲜极了。你知道,也是为了锻炼。对啦,我一直在用弹弓打麻雀。对视力什么的很有好处。有时间我们一起上去,比试比试。” “我可不行,谢了,”哈利斯先生答道,“我太老了,不适合再做那种运动了,虽然在我还是孩子的时候我记得曾用一块河卵石打倒了我姨妈的黄瓜架。我的天哪! 你猜不出她骂得有多么凶。” 哈利斯先生突然看起来非常向往过去的时光。 “没想到我已经三十年没碰弹弓了。”他补充了一句。 “那么现在是你重操旧业的时候了。”布莱登先生把口袋里的弹弓刚刚掏出一半,就看见皮姆先生正和蔼地和新来的小职员谈着话,于是朝皮姆的背影眨了眨眼,做了个鬼脸又把弹弓放了回去。“对于你我来说,哈利斯,你有没有发现这个地方有时让人感到厌倦? ” “厌倦? ”高男先生插了一句,好不容易才从长桌那边的人群中抽身出来,还差点碰翻了斯梅勒的两杯茶,“厌倦? 你们知道这个词的意思吗? 除了我们的版面设计员还有谁能知道做版面设计的感受呢? ” “你应该和我们在一起,”布莱登先生说,“如果他们把你从你的职位上设计下来的话,你应该和我们撰稿人一起参加我们的楼顶狂欢。今天早上我打死了一只八哥。” “你说什么,打死了一只八哥? ” “上帝,我不能说谎。我用一只小弹弓打死了它。但如果有人发现了的话,”布莱登先生诚恳地说道,“希望他们能把这罪责加在餐厅的那只猫身上。” “……弓”哈里斯说道。他看了一眼高男看他是不是听懂了他的俏皮话,而那位绅士却一脸的茫然,反应迟钝,于是他只好继续把话说完。 “就像那个旧笑话,嗯? ‘吃一片药吧,吃一片药吧,吃完带一个朝圣者回家。’”“你在说什么呢? ”高男先生皱着眉头想搞清楚。 “怪那只猫,你不明白吗? ”哈利斯先生继续说,“怪那只猫! 怪那只弹弓!明白了? ” “啊,啊! 好极了!”高男先生说。 “还有一个,”哈利斯先生又说,“噢,为了一个男人! 哦,为了一个——” “你的弹弓打得好吗,高男? ”布莱登先生问道,语气仓促,好像是如果再不转移话题的话有什么事情就会暴露似的。 “我哪有眼力玩那个东西呀。”高男先生遗憾地摇了摇头。 “玩儿什么的眼力呀? ”罗塞特小姐走过来问道。 “玩儿弹弓。” “噢,别胡说,高男先生! 你可是个网球冠军呀! ” “那不是一码事。”高男先生解释道。 “玩儿什么的眼力就只能玩儿什么,是吗? ” “眼力就是靠那个练就的。”哈利斯先生极暖昧地说,“你玩过飞镖吗,布莱登先生? ” “我曾连续三年在母牛和水泵酒吧举行的飞镖比赛中赢得奖杯,”那位绅士自豪地答道,“赢得了免费消费的权力——我是说每周五喝一次免费啤酒可以喝上十二个月。那顿免费啤酒事实上变得非常昂贵,因为每次去喝啤酒的时候我都得请那些专程来看我喝啤酒的好朋友们喝上差不多十五杯啤酒。所以我就放弃了比赛,一门心思地喝啤酒了。” “你们在说飞镖什么呢? ” 丹尼尔斯先生不知不觉已加入进来了。“你们见过小比恩斯掷飞镖吗? 非常棒。” “遗憾的是我还不认识比恩斯先生呢。”布莱登先生说道,“很惭愧,公司里还有很多同事我只是识其面而不识其人。在走廊里我每天都面对的快乐面孔当中,哪一位是年轻的比恩斯先生呢? ” “我想你可能没见过他,”罗塞特小姐说,“他在票证部帮斯班德先生做事。有时间你过去要几本过期的杂志,他们就会派比恩斯先生去取。他对任何游戏都非常在行。” “除了桥牌。”丹尼尔斯先生叹了口气,“有一天晚上的比赛,我和他打了个平手——你还记得吧,罗塞特小姐,不是去年的圣诞晚会,是前年。当时他手里的是黑桃A 的三张帮,红桃K 和Q 领着三张小牌,还有——” “你的记性可真好,丹尼尔斯先生! 你是永远也忘不了那个黑桃A 的三张帮。可怜的比恩斯先生,他一定非常想念迪安先生——他们以前经常在一起吃午饭。” 布莱登似乎对这番评论格外的用心,因为他一直盯着罗塞特小姐好像是要问她什么似的,但是这个小范围的秘密会议由于约翰逊夫人的到来而变成了公开的。她已经倒完了茶水,把茶壶递给了餐厅里的厨师,觉得是该她加入进来并发表见解的时候了。她是一个个子高大而又风韵十足的寡妇,一头浓密的赤褐色头发和红润的肤色,但是,随着在事业上不断取得成就,她不可避免地变得有点诡秘而且铁石心肠。 “唉,唉,”她声音洪亮地说道,“丹尼尔斯先生今天玩得怎么样? ” 已经忍受这样的称呼方式将近十二年了,丹尼尔斯先生这一次同样没放在心上,只是回答说他很好就什么也不说了。 “这是你第一次参加我们每月一次的聚会吧,布莱登先生,”那位寡妇继续说道,“你应该认识一下其他员工,是吧,但我很少看到你去其他的部门走一走。哈,是啊,我们这些又肥又胖四十多岁的女人——”说到这里约翰逊夫人咯咯地笑了起来:“——就不要再指望你们这些绅士们像注意那些年轻女士们一样关注我们了。” “我向您保证,”布莱登说,“是您的权威至今还令我望而生畏,以至于不敢放肆地将注意力放在您的身上,绝对不是有别的什么原因。说实话,我一直在做一件不恰当的事情,我想如果您知道的话一定会训斥我的。” “是不是你在找我手下的那几个小混混的麻烦了,” 约翰逊夫人答道,“那些小无赖! 只要你一眼看不到他们,他们就马上开始玩游戏。你相信吗,那个外号叫红毛的小子竟然把悠悠带到办公室里来了。在午饭时间他们跑到厕所练习‘环游世界’,结果打碎了窗户玻璃。玻璃钱要从红毛的工资里扣。” “要是我打碎玻璃我一定赔,”布莱登先生痛快地向她保证,“到时我会说:我是用我的小弹弓——” “弹弓! ”约翰逊夫人大叫了一声,“我可是受够了它,还不到一个月以前——我是说真的,别让我再看见你玩弹弓。” 布莱登先生皱着眉头,把玩着他的玩具。 “你动过我办公桌里的东西,布莱登先生? ” “根本没有,我怎么敢呢,”他申辩道,“我是个思想纯洁的人,不会去侵犯一位女士的办公桌的。” “我想也是。”丹尼尔斯先生说道,“约翰逊夫人可是把爱慕者的来信全都放在桌子里了。” “别胡说了,丹尼尔斯先生。但我刚才真的以为那是红毛的弹弓呢,可现在看来是有点儿不像。” “您还扣着那个可怜孩子的弹弓吗? 您可真是个铁石心肠啊。” “我是迫不得已。” “那真是我们所有人的不幸,”布莱登先生说,“你看,还是把它还给那个孩子吧。我喜欢那个孩子。他总是用一种让我产生满足感的语调向我问候‘早,先生’,而且我还喜欢红头发。答应我,约翰逊夫人,让那个孩子拿回他的凶器吧。” “好吧,”约翰逊夫人认输了,“我可以把它交给你,布莱登先生,而且如果再有玻璃窗被打碎的话,你要负责。 茶会结束后你来找我吧,现在我得去和其他员工谈谈了。” 她急匆匆地走了,不用说一定是去找纽伯尔特先生,潘普雷先生,塞德博泰先生,伍德博斯特先生和格雷格小姐宣扬这些撰稿人的幼稚癖好。皮姆先生瞥了一眼墙上显示着格林威治时间的电子钟后,便匆忙地走向门口,脸上挂着茫然的微笑,茶会到了该结束的时间。被选出来服务的那二十个人,就像刑满释放了一样也跟着涌出屋去。这时约翰逊夫人发现布莱登清瘦的身影低着头跟在身旁。 “在我们俩都忘记之前,我能跟您去取那个弹弓吗? ” “当然可以,要是你愿意。你是不是有点太心急了? ”约翰逊夫人说道。 “这样我还可以在您身边多待上一会儿。”布莱登先生说。 “你真会奉承人。”约翰逊夫人说,心里还是很高兴的。毕竟她也比布莱登大不了多少。毕竟,一个丰满的寡妇也还是有吸引力的。她带路上楼来到调度室,从她的手提包里拿出一串钥匙,然后打开了一个抽屉。 “看得出来,您对钥匙保管的很小心。我想抽屉里一定有很多秘密,是吧? ” “一点买邮票的钱,仅此而已。”约翰逊夫人说,“还有那些我不得不没收的零碎东西。但如果有人想拿我的钥匙的话也不是不可能的,因为我经常把我的提包放在办公桌上。但我这儿的孩子们都很老实。” 她拿出了一张吸墨纸和一个现金盒,然后开始在抽屉的里面翻着。突然她停了下来,布莱登把手放在了她的手上。 “您的戒指可真漂亮。” “你喜欢它? 是我妈妈留给我的。是石榴石的,你认识的。样式老了点儿,不过还算精致,你说呢? ” “是枚漂亮的戒指,和您的手正好相配。”布莱登先生殷勤地说。他若有所思地握着约翰逊夫人的手。“让我来吧。”他把右手伸进抽屉拿出了那个弹弓。“它看起来威力巨大——做工不错,而且结实。” “你割破了手吗,布莱登先生? ” “没什么,是我的铅笔刀划的,伤口又破了,但我想已经止血了。” 布莱登先生把缠在右手上的手帕解下来,随随便便地把那个弹弓包了起来,和自己的那把一起放到了口袋里。约翰逊夫人则检查着他伸出的那根手指。 “你最好用胶布把伤口包起来。”她说,“等一下,我从急救箱里给你拿一点儿。”她拿起钥匙起身出去了。布莱登先生向四周看了看,若有所思地吹着口哨。在房间尽头的一条长凳上坐着四个送信的男孩,等着被派遣去做随时会来的差事。在他们中间,红毛乔是最显眼的,他正埋头看一本刚出版的塞克斯丁·布莱克侦探故事。 “红毛! ” “来了,先生。” 那个男孩跑过来站在桌旁等候差遣。 “你今晚几点下班? ” “大约五点四十五,先生,把信送下去打扫完这里后就下班。” “下班后到我房间来找我。我有一件差事让你做。你现在什么都不必问。是件私事。” “是,先生。”红毛倍感信任地龇牙一笑。他的经验告诉他,他是要给一位年轻的女士送信。约翰逊夫人的脚步声渐渐逼近了,布莱登先生挥了挥手让红毛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布莱登先生的手指已经用胶布包好了。 “现在,”约翰逊夫人调皮地说,“你必须马上逃离此地,布莱登先生。我看到高男先生要过来找我,好像有点小麻烦要我解决,而且我还有五十套铅版等着装箱发送。” “我需要把这个赶紧送到印刷部去。”高男先生说,手里拿着一个大信封走了过来。 “塞德里科! ”约翰逊夫人大声叫道。 一个通信员跑了过来。这时,另一个小伙子刚下了楼梯走了过来,把一大盘铅版砰的一声倒在了桌子上。刚才的那段小插曲算是结束了。约翰逊夫人开始麻利地忙起了她的正事,检查那些铅版是否将被送到它们该去的报社,然后再把它们用波纹纸板包好,并认真地盖上印章。 正好差一刻钟六点的时候,红毛乔出现在布莱登的办公室门口。办公室里几乎见不到人。清洁工们又开始她们每天必做的清扫工作,水桶的叮当声,肥皂水的搅拌声还有吸尘器的呜呜声在走廊里此起彼伏。 “进来,红毛,这个是你的弹弓吗? ” “是的,先生。” “不错,是自己做的? ” “是的,先生。” “射得准吗? ” “非常准,先生。” “想要回去吗? ” “是的,想,先生。” “好啊,但现在先别动他。我想先看看你是否靠得住,是否值得我把弹弓还给你。” 红毛有点腼腆地笑了。 “约翰逊夫人为什么要没收你的弹弓呢? ” “我不该在制服口袋里装这些东西。有一次我拿它向其他的哥们儿炫耀被约翰逊夫人逮到了,于是就被没收了,先生。” “被没收! ” “被没收,先生。” “我知道了。你在办公室里拿它射过什么东西吗,红毛? ” “没有,先生。” “嗯,难道你不是那个打破玻璃的调皮的家伙吗? ” “是我,先生。但不是用弹弓打破的,是用悠悠球,先生。” @奇@“原来这样,你真的没在办公室玩过弹弓? ” @书@“噢,没有,先生,从未玩过,先生。” @网@“那你到底为什么把弹弓拿到办公室里来呢? ” “是这样的,先生——”红毛单脚立在那里,“我一直跟别人说我用弹弓射死了我姨妈艾米利的公猫,先生,所以他们想看一看,先生。” “你是一个危险的家伙,红毛。在你这里什么都不安全,公猫,玻璃窗还有你的小姨妈。他们都是你的受害者,是不是? ” “是的,先生。”知道这是个玩笑,乔高兴地哧哧笑起来。 “那是什么时候没的,红毛? ” “没的,先生,你是说那只公猫吗? ” “不,我是说,你的弹弓是什么时候被没收的? ” “一个月没几天,应该是这样的,先生。” “大概是五月中旬吗? ” “是的,先生。” “从那以后你就再没碰过它? ” “没有,先生。” “你还有别的弹弓吗? ” “没有,先生。” “其他的男孩子有弹弓吗? ” “没有,先生。” “有投石器或别的什么用来投掷石头的器具吗? ” “没有,先生,至少这儿没有,先生。汤姆·法格特有一只玩具枪在家里,先生。” “我说的是射石头的,不是说射豌豆的玩具枪。你用这个或者别的弹弓在楼顶上射击过吗? ” “在办公室楼顶上吗? ” “是的。” “没有,先生。” “你知道有别人在那儿射过吗? ” “没有,先生。” “你完全肯定? ” “我认识的人中都没干过,先生。” “那么,听着,孩子,在我看来你是个率直的人,不会出卖朋友。你是否完全确信,关于这个弹弓,你已经告诉我你所知道的一切了? 因为,如果还有的话,我很清楚,而且我会向你解释为什么你最好告诉我实情。” 红毛困惑地睁大了双眼。 “我没骗你,先生,”红毛满脸诚恳地说,“有关弹弓的事情,除了约翰逊夫人把那把弹弓拿走放到她的抽屉里外,我已经告诉了你我所知道的一切。要是骗你我会穿心而死,先生。” “好吧,我信你。你刚才看的是什么书? ” 红毛,已经习惯成年人出于好奇对一些毫不相干的问题对他问这问那,而且这些问题又总能激起他漫无边际的想像力,此刻毫不犹豫地答道:“是《红星疑案》先生。是有关塞克斯丁.布莱克的故事。他是个侦探,你知道的,先生。那是最好的侦探小说。” “你喜欢侦探小说吗,红毛? ” “噢,是的,先生。我读过很多。我将来要当一名侦探,先生。我大哥就在警察局工作。” “真的? 那小伙子不错啊。可是,当一名侦探首先要学会的就是守口如瓶,你知道吗? ” “知道,先生。” “如果我现在让你看点儿东西,你能保证不跟别人说吗? ” “能,先生。” “很好。这是一张十先令的票子。快点儿跑去给我买一些灰色的粉末和一个喷药器。” “什么样的粉末,先生? ” “灰色的粉末——水银粉——药剂师知道。还有一个喷药器,那种带喷嘴的橡皮球。” “知道了,先生。” 红毛飞奔而去。 “一个盟友,”布莱登先生自言自语,“是个盟友——恐怕还必不可少。我想我挑对人了。” 红毛用了一个可以创纪录的时间气喘吁吁地回来了。他感觉到了事情的冒险性。与此同时,布莱登先生为谨慎起见已经在他门上的玻璃上贴了一张棕色的纸当做窗帘。这样的做法卡兰普夫人十分熟悉,那通常意味着某个绅士要出去赴约,想要私下里换条裤子。 “现在,”布莱登先生说,“我们将要看看你的弹弓是否能告诉我们一些在它离开你之后的危险经历。”他把银粉装进喷药器里,试验性地朝桌子上喷了一下。在吹去桌面上的粉末之后,桌面上神奇地出现了许多油腻腻的指纹。红毛看的有些着迷了。 “哇! ”为表示敬意,他叫了一声,“您准备查一下弹弓上的指纹吗,先生? ” “是的。如果我们能发现什么的话,那会很有意思的;如果没发现什么那就更有趣了。” 红毛瞪大了双眼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这个弹弓由于频繁使用弹弓把已十分光滑,如果有指纹的话,光滑的表面会给提取指纹创造极好的条件。虽然在那个Y 形手柄上的每个地方都喷上了银粉,结果还是什么都没发现。红毛看起来有些失望。 “哈! ”布莱登说,“究竟是什么都没有,还是我们方法不对查不出来呢? 我们一定要弄清楚。握住弹弓把,红毛,就像你要射击时一样。” 红毛照着做了,用他那脏兮兮的小手紧紧地握住了弹弓。 “应该有指纹的,”他的新朋友说,“手掌和手指握住弹弓把,拇指肚顶在叉上。现在让我们再试一遍吧。” 喷药器又一次发挥了作用,这一次一组清晰的指纹显现出来。‘“红毛,”布莱登先生说,“作为一名侦探,你由此能推断出什么? ” “约翰逊夫人肯定擦过它,先生。” “你认为那真的有可能吗,红毛? ” “不,先生。” “继续推理。” “一定是别人擦过它,先生。” “那个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 红毛现在明白他在干什么了。 “那样警察就发现不了他了,先生。” “你是说警察,是吗? ” “啊,先生,是警察——或者侦探——或者是别的什么像您一样的人,先生。” “你的推理毫无纰漏,红毛。你能不能再往下推理一下,这位弹弓高手为什么这般不嫌麻烦要擦拭弹弓呢? ” “不知道了,先生。” “想一想,想想。” “好吧,先生。看样子他不是想偷它——另外,这个弹弓也不是值钱的玩意儿。” “不,但是看起来像是有人用过它,如果不是想偷它的话。谁会那么做呢? ” “我不知道,先生。约翰逊夫人一直把它锁在那个抽屉里。” “她是锁了。我觉得可能是约翰逊夫人一直在拿这个弹弓做练习吧? ”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噢,那不可能,先生。女人是玩不好弹弓的。” “你是对的。那么,现在,假如有人偷偷拿了约翰逊夫人的钥匙,然后拿那个弹弓打破玻璃或干了别的什么事情后怕被发现呢? ” “从我用悠悠球打碎了玻璃,约翰逊夫人没收了我的弹弓后,办公室里就没什么被打碎过。而且,如果是另外几个小子拿了弹弓,我想他们是不会想到指纹问题的,先生。” “你怎么能知道呢。也许他一直就在干着偷窃或别的什么勾当。那么,处于防范的本能,他就会擦去指纹,以免被人发现。” “是的,先生。”红毛虽然表示同意,但还是流露出不相信的语气。 “尤其是如果他真的用它做了什么严重的坏事。那么当然了,那样的话就不是出于本能了。你是否意识到,红毛,像弹弓这样的东西,如果射中要害的话,是很容易杀死人的? ” “杀死人? 能吗,先生? ” “我不想作这个试验。你姨妈的公猫被你打死了没有? ” “打死了,先生。” “猫有九条命都被你一击致死,红毛,而人只有一条命. 你是否能十分肯定,孩子,在迪安先生跌下楼梯的那一天没看见哪位你认识的人拿着这把弹弓吗? ” 红毛的脸色先是通红然后又变得煞白,但很明显,只是由于激动。他回答的时候声音有些嘶哑。 “没有,先生。我可以发誓,先生。我知道的都已经说了。您不是认为有人用弹弓打死了迪安先生吧,先生? ” “侦探是不能‘认为’什么事情的,”布莱登先生责备地说,“他们收集证据,进行推理——上帝原谅我吧。”这最后一句话事实上只是一句口头禅而已。“你能否记起在约翰逊夫人没收你的弹弓放进抽屉时有谁恰好站在附近或从旁边经过。” 红毛想了想。 “我现在说不准,先生。她抓住我的时候我正上楼往调度室走。您看,她跟在我的身后,弹弓塞在口袋里显得鼓鼓的。上楼的时候她一直对我不停地唠叨,上楼后就把弹弓没收了,然后又让我拿着筐下楼给奥贝先生送东西。我没看见她是怎么把弹弓收起来的,但是其他的几个通信员可能看见了。当然了,我知道东西一定在那里,因为所有没收的东西都——” “没收。” “是的,先生——没收,都放在那里。但是我会问问他们的。” “别让他们知道你为什么要问。” “不会的,先生。如果我说我认为有人一直在借用这个弹弓而且把橡皮筋弄破了一个孔,这样说可以吗? ” “那样说完全可以,如果——” “是的,先生,如果我事先把橡皮筋弄个孔。” 布莱登先生,为了装的逼真在那天下午用铅笔刀把自己的手指划破,现在满意地对红毛露出了微笑。 “你是那种和你一起共事让我感到骄傲的人。”他说,“还有另外一件事。在迪安先生遇害的时候,你还记得你在哪里吗? ” “坐在调度室的长凳上,先生。我有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据。” “如果能的话,帮我查一下有多少人有不在场的证据。” “好的,先生。” “恐怕那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会尽最大努力的,先生。我会编一些理由的,您不用担心。做这些事情我比您要容易,那个我明白,先生。我有个问题,先生! ” “问什么? ” “您是苏格兰场的警探吗? ” “不,我不是来自苏格兰场。” “噢,请你原谅我冒昧提问,先生。但是,我原以为,如果您是,也许您能,抱歉,先生,为我哥哥说说好话。” “没问题,即使我不在那儿,我同样可能帮你,红毛。” “谢谢您,先生。” “要谢谢你。”布莱登带着一向为人称道的礼貌回答道。“别把这事说出去,记住。” “我……”红毛大声保证,他最后的誓言已经完全吐字不清了,真对不起这个国家投资在教育事业上的税款,“我是决不会泄露秘密的,如果我决定要管住我的舌头的话。” 他跑出去了。卡兰普夫人拿着一把扫帚从走廊里走过来,看到布莱登先生还呆在办公室里觉得很奇怪,于是她催了催布莱登先生,结果遭到了拒绝,只好摇摇头走了。一刻钟以后,布莱登先生从他的办公室里现身了。正如卡兰普夫人所料想的,他一身晚礼服打扮而且看起来,在卡兰普夫人眼里,是个绝对的绅士。她很负责地用电梯把他送下楼去。 在下去的时候,一向绅士的布莱登先生把他的吉巴斯帽展开戴上去,这显然是为了表达他出来的时候向卡兰普夫人施过礼了。 坐在一辆由南向西行驶的出租车里,布莱登先生摘下了眼镜,梳理了一下两鬓的发髻,换上了一个单片眼睛。当车来到皮卡迪利杂技团的时候,他又变成了彼得·温姆西勋爵了。脑子里一片茫然,他抬头凝视着那些闪烁的空中广告牌,就像一个天真的天文学家,搞不清楚那些富有创造力的双手是怎样用这些渺小的灯光统治了整个夜晚。 七、总监察长的惊险遭遇 就在那天晚上,更准确地说是在第二天凌晨,一次令人非常不愉快的奇遇降临在总监察长帕克的头上。最让他恼火的是,他根本没做过任何事情使他应该受到这样的礼遇。 他已经在局里呆了整整一天——平淡无奇,没有任何有趣儿的新发现,没有令人兴奋的来访者,也没有素面朝天的王侯或精明的中国人——只有阅读并总结那二十一份线人的报告,还有给s .O .s .广播节目播出的有关一名通缉犯的五百一十三封听众来信进行答复,外加二十封匿名信,所有这些可能都是疯子所为。除此之外,一位警官去了埃塞克斯,调查在黑河口附近摩托艇出没的异常情况,他必须等这位警官的电话。如果消息顺利到达,可能需要马上采取行动,正因如此,帕克先生觉得在办公室里等消息比先回家睡觉然后在凌晨一点再起床要好。所以他坐在那儿,金子铸成一般,核对了一些资料,又拟定了一份第二天的行动安排,这时电话铃响了。他瞥了一眼时钟,时针刚好指向一点十分。消息很简单而且不令人满意。没有什么需要向上级汇报的,疑船并没有在推断的时间靠岸,因此也不需要采取什么行动了,监察长帕克终于可以回家,并尽量用这短短的几个小时补一补睡眠。 帕克先生,就像勃朗宁诗中的绅士,因为担心他心爱的女人会要求他用鲁特琴伴奏吟唱歌曲,就不辞辛苦地去学习音乐。结果是白白浪费时间,可是——要是她真的要求了不就不一样了吗。帕克先生也和那位绅士一样只能豁达地接受这个令人失望的结果。这一天的工作终于结束了。把文件整理好并锁上办公桌之后,监察长离开了办公楼,走上了河堤路,搭上一辆晚点的电车直奔希尔博德路,然后静静地走到澳曼德大街。 他用钥匙打开前门走进楼去。就在这座公寓楼里,早在他还是单身的时候他就有一套不大的单身公寓,而结婚后他又额外租下了楼上的一层,那么事实上,他拥有的是一个有七个房间的公寓。但是,根据伦敦郡议会那毫无意义的规定,要保证一条火警时能让一楼住户登上屋顶的通道,所以他不可以在楼梯口安装一扇新门把他那两层楼与其他住户分开。 前门大厅是所有住户公用的,里面一片漆黑。他打开灯,在玻璃前脸上标有“三号公寓——帕克”的信箱里摸索着看有没有信。他摸出了一个账单和一张广告宣传单,由此他推断出他妻子整个晚上都在家,可能太累或是懒得下来取九月三十日的邮件。他正准备转身上楼的时候想起来四号公寓署名布莱登的信箱里可能有温姆西的信。通常,当然了,这个信箱是不用的。但自从温姆西开始扮演他在皮姆公司的角色后,他内兄就给他配了把钥匙,并且在信箱上写了布莱登的名字,这样就可以从邮差那儿得到点信息。 布莱登的信箱里有一封信——是被小说家们叫做“精美邮件”的那种,也就是说,信封是染成紫色的,还有一层镀金仿毛边,而且字体即潇洒又柔美。帕克把它拿了出来准备附上一张字条在第二天早上交给温姆西,于是他把信塞进口袋上了二楼。在二楼他关掉了大厅的灯,和楼道的灯一样,大厅的灯也是双路开关,然后继续上三楼,在三楼有他家的起居室、餐厅和厨房。在那里他犹豫了,但很不巧的是他并不很想喝一碗汤或者吃个三明治。他关掉楼下的灯并按下了四楼顶灯的开关,结果没有反应。帕克发了一声牢骚,但他对这种事情并不感到奇怪。楼道里的灯是由房东负责的,而那个房东有个吝啬的习惯就是喜欢使用便宜的灯泡,等什么时候灯丝断了他再去换。他也因此疏远了和租户之间的感情,而租户们会浪费比他用灯泡省下的钱还要多的电费,但是没办法,他就是那样的人。帕克熟悉这些楼梯就像熟悉房东的习惯一样,所以他就在黑暗中向上走,连划火柴都用不着。 可是,不管是灯泡的小事故唤醒了他职业性的警惕,还是有微弱的气息或动静给了他最后一刻的警觉,事后他对此都一无所知。他手里拿着钥匙,就在他准备把钥匙插进锁孔的时候,他突然出于本能向右猛地一闪,就在那一瞬间,有人用致人于死地的力量击中了他的左肩。当他转过身来准备和那个黑暗中恶毒的家伙格斗时,他听到了他锁骨裂开的声音,这时他还在想:我要是不躲一下,碎的恐怕是我的头而不是锁骨了。转身挥臂的时候,他的手碰到了那家伙的喉咙,但是有一条厚厚的围巾还有立起来的衣领保护着。他试着想把手指伸进去,可就在这时,他感觉到第二次突然袭击就要来临,于是他拖着半残的左臂一闪,刚好躲了过去。他听到那个男的喘着粗气而且还骂了一声。然后反抗突然停止了,在放松警惕之前他向前蹒跚了几步,就在这个时候一只膝盖带着野兽般的蛮力击中他的腹部让他都喘不过气来。他踉跄了几步后又被对手打中了下巴。在他倒地之前还有意识的几秒钟里,他想起了那个人手中的凶器,感到绝望了。 可能是被击倒在地才救了他一命。他倒地的声音吵醒了玛丽女勋爵。她先是一愣,躺在床上疑惑不解。接着她想到了睡在隔壁的孩子们。她打开灯,喊了几声想看看他们是不是出事了,可没有听到回答。于是她从床上跳了下来,抓起一件睡衣便跑向孩子们的卧室。一切都安然无恙。她不解地站在那儿,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这时她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顺着楼梯跑了下去。她跑回卧室,从梳妆台里拿出了那把一直装着子弹的左轮手枪,然后又冲回去猛地打开通向楼梯的门。她身后的灯光正好照在她丈夫蜷缩在地上的身体。她瞪着眼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这时前门被砰的一声关上了。 “你当时应该做的,”帕克先生闷闷不乐地说,“不是去照顾我,而是应该冲向窗户看看那个家伙是什么样子。” 对于这种无理的言论玛丽女勋爵只是宽容地笑了笑,然后继续和她哥哥说话。 “好了,我能告诉你的就这么多。他能够活着已经非常幸运了,我们应该感到庆幸而不是抱怨才对。” “如果你的锁骨断了,胸脯肿的跟女人似的,剧烈的头痛感觉就像一切都从地上飘起来了,而腹部就像是有成千上万头公牛在上面狂奔,”帕克说,“你也同样会抱怨的。” “真是莫名其妙,”温姆西说,“你们警察对待这样一个小小的事故怎么会这样。我的朋友红毛乔刚刚借给我他的塞克斯丁’布莱克的小说里有一个很了不起的侦探。他被人用一根铅管打昏后又被紧紧地绑住了六个小时,骨头都快被勒断了。然后又被用一艘小船在一个暴风雨的夜晚带到海边的一间偏远的小屋里,接着又从一段石阶上给扔了下去,扔进一个石头砌成的地窖里。用一片玻璃瓶的碎片磨了三个小时之后,身上的绳子终于被他磨断了。然而那些坏人觉察到了他的动作,又往那个地窖里放满了瘴气。最幸运的是他在被困的第十一个小时的第五十九分的时候逃了出来,稍事休息后吃了几个火腿三明治,喝了一杯浓咖啡之后就马上坐上飞机去追捕那些早已逃走的凶手去了。而在飞行途中,他还不得不沿着机翼爬到机舱里去和一个抓着绳子跳上飞机准备向驾驶员座舱里扔手榴弹的家伙进行殊死搏斗。而现在,我的姐夫——我已经认识将近二十年的男人——只是被一个蟊贼击倒在自家的楼梯上,而且伤口已经包好,舒服得躺在床上,竟然无法控制自己的脾气。” 帕克听完后沮丧地笑了笑。 “我在努力猜想那个人会是谁,”他说,“他不是个蟊贼,或是想来偷东西的人。这是蓄意谋杀。灯泡是被预先弄坏的。他肯定在后面藏了好几个小时。你们可以看见他留下的脚印。那么,分析到这儿,谁的名字会有幸被列入到我们的名单里呢? 不可能是吉姆绅士,也不会是下人丹,因为他们根本不是做那种事情的人。如果这件事发生在上周的话,就很可能是黑棍威雷——他喜欢用短棍伤人,但是我们已经在上个星期六的晚上将他刑事拘留,关进‘石头房’里了。 我想到两个狡猾的家伙比较有嫌疑,但还不能确定到底是哪一个。可以肯定的是,不管他是谁,他肯定在晚上十一点,管家关上街门和大厅里的灯之前就已经进来了。当然,除非他自己有一把前门锁钥匙,但这不太可能。除了一支伍尔沃斯铅笔之外,他没丢下任何有助于我们调查的线索。” “噢,他丢下了一支铅笔,是吗? ” “是的——是一种袖珍自动铅笔——不是木头的——你不用想那上面会留下他的牙印或别的什么痕迹。” “拿出来看看。快,给我看看! ”温姆西急切地恳求道。 “好的,如果你喜欢你可以看一下。我已经检查过指纹了,但是什么也没有。只有模模糊糊的一些污迹覆盖在上面。我叫我们的指纹专家过来看过,但他似乎也没看出什么来。看你能不能找到那支铅笔,亲爱的玛丽,为了你亲爱的哥哥。呃,对了,彼得,还有你的一封信呢,我刚想起来,在我大衣左侧的口袋里,玛丽。我刚刚把它从四号公寓信箱里拿出来,这一切就发生了。” 玛丽飞快地走了出去,片刻之后拿着铅笔和大衣回来了。 “我没找到什么信。” 帕克拿过大衣,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仔细搜索着大衣的每一个口袋。 “这真有意思,”他说,“我肯定它就在口袋里。是那种特别的淡紫色的信封,还镀着一圈金边,而且是一位女士的笔体,字很漂亮。” “噢! ”温姆西说,“那封信丢了,是吗? ”他目光单闪烁着兴奋。“这一点非常值得注意。更重要的是,查尔斯,这不是一支伍尔沃斯铅笔,而是一只达林斯铅笔。” “我说的就是达林斯——都是一样的东西。随便哪一个人都可能使用这种铅笔。” “啊哈! ”温姆西说,“但这恰恰是我专业知识范围之内的事情。这种铅笔达林斯根本不作为商品出售——它们都被免费赠送出去了。任何一个顾客只要买了价值超过一英镑的商品,就可以得到一支铅笔作为奖励。你注意一下就可以看到它上面的广告语:贵的,不是达林斯。 (这里顺便提一下,广告是皮姆公司的杰作。)他们的用意是让你每次列购物清单的时候都会想起达林斯是购买家居用品最明智最实惠的选择。而事实上它也的确是个了不起的公司,”尊贵的勋爵补充道,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他们在原有的销售体制上蒙上了一层完美的艺术色彩。你可以坐在一张达林斯椅子上,这些椅子是用只值几个先令甚至是几个便士的零部件,再用几个便士买上百十枚钉子钉在一起就成了。如果乔治叔叔弄坏了一条腿,你就去买一条新的钉上去即可。如果你买的衣服太多了,你的达林斯五斗橱衣柜已经装不下了,你可以把衣柜顶盖揭掉,花两个半先令去买一层新抽屉加在上面,代替原来的柜顶。一切都由数量决定,你买得越多,服务也就越周到。而且,像我说的那样,如果你能买够一定数量,他们会赠你一支铅笔。如果你能买够五英镑的达林斯产品时他们会送你一支钢笔。” “你讲得很有用,”帕克挖苦道,“看来去调查近六个月以来买够了一英镑达林斯产品的人应该很容易。” “别急,我说过我有这方面的专业知识。这支铅笔——很洁净的绯红色,你可以看到上面有金色的字母——说明它不是出自任何一家达林斯的分销店,它还没有上市。它可能出自三个地方:一是铅笔制造厂,二是达林斯总店,三是我们公司。” “你是说皮姆公司? ” “是的。这是一款新铅笔,推动装置经过改进。以前的旧款只能向前推,而这种铅笔在内部加了一根反弹弹簧。达林斯公司很慷慨地拿来了他们第一批新品的一半让我们试用。” 帕克先生突然坐了起来,震到了肩膀和头,又痛苦地呻吟起来。 “如果说你在铅笔厂或达林斯公司里有死对头,”彼得勋爵继续说道,“我认为是非常不可能的。但对我来说就可能了,尤其是那些拿着短棍、指节环,或者沙袋、铅笔什么的先生们。总之,这个一点都不锋利的凶器一定是皮姆公司的人留下的。他是因为看到了信箱上的地址——感谢你的爽快借给我使用——看到上面四号公寓信箱上我整齐的名字,便十分肯定地过来了,还准备了短棍、指节环……” “好啊! 我终于明白了! ”玛丽女勋爵大声叫道,“你的意思是说躺在那儿被痛打受伤的应该是你,你这个坏蛋,而不是我可怜的丈夫吗? ” “我想,应该是这样,”温姆西满意地说,“我确实是这么想的。尤其是当我知道那个攻击者还夺走了我的私人信件的时候。另外,我还知道那封信是谁写的。” “是谁? ”帕克问道。 “我肯定是帕梅拉·迪安写的。为什么呢? 我从你对信封的描述上能判断出来。” “帕梅拉·迪安? 那个受害者的妹妹? ” “正如你所说。” “威利斯年轻的女人? ” “是的。” “但他是怎么知道这封信是帕梅拉写的呢? ” “我不认为他知道。我倒觉得这是我昨天在公司茶会上自吹自擂的结果。我对所有的人都说了我正在公司楼顶上练习弹弓。” “是吗? 确切地讲,所有的人都包括谁? ” “在场喝茶的二十几个人,还有那些从他们嘴里听说的人。” “好大的范围。” “嗯,是的。我原以为我会遭到什么报复,真遗憾,他们找错了对象,打伤了你,而不是我。” “真是够遗憾的。”帕克深有感触。 “尽管如此,可能事情比我们想像的更糟糕。我们有三条线索可查:那些了解弹弓事情的人;知道或问过我地址的.人;当然,还有那个丢了铅笔的家伙。但是,我说——”温姆西突然大笑了起来,“竟然让我在今天早晨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出了元凶,而且没被打成乌鸡眼,真是令人惊讶啊! 你们为什么不在今天早上起床后的第一时间就告诉我所有的细节呢? 我也好早点作些防备。” “我们倒成了你的替死鬼了。”玛丽女勋爵说。 “另外,我们也没想到这事能和你有什么关系呀。” “你们应该猜到。不管什么地方出了问题,都是由我引起的。不过这次我不再埋怨你了。你已经被折磨得够惨的了,没有人会不说我温姆西宽宏大量的。但是,这个家伙——你没能在他身上留下什么印记吗,查尔斯,有吗? ” “恐怕没有。我抓了那个混蛋的喉咙一下,但他用围巾围得严严实实的。” “你不该那样做,查尔斯。你应该重击他一拳。不过,我说过,我原谅你了。不知道我们的朋友下一次会不会再来袭击我。” “希望他不要再来这里了。”玛丽说。 “我也不希望。我想下次亲自和他交手。他肯定非常敏捷地拿走了那封信。这究竟是为什么——啊! 我明白了。” “什么? ” “为什么今天早上他们看到我时竞没有人晕倒? 他肯定是带着手电筒。他打倒你之后打开手电筒想看看你是不是已经死了。他首先看到的是那封信。他拿走了它——为什么呢? 因为——这个我们稍后再说。他揣起信之后看了看你的绝世容颜,意识到自己找错了对象,这时他听到了玛丽的叫声,于是他就跑了。现在事情已经非常明白了。但是那封信? 是他碰巧看到信后拿走的,还是他认出了信封上的字体后拿走的呢? 那封信会是什么时候寄出来的呢? 哦,当然了,应该是九月三十日。假设当他进来找到我的公寓时,看见了信箱里的那封信,而且认出了那封信是谁写的,那就给我们开拓了更大的推测余地,而且有可能让我们找到了另一个作案动机。” “彼得,”玛丽女勋爵开口说道,“我认为你不应该再拿这些推测来刺激查尔斯了,那会让他体温上升的。” “的确如此,哈! 好了,听我说,老伙计,非常遗憾让你替我挡了这一次。这的确有点倒霉,但很庆幸没什么大碍。我要赶快走了,不管怎样,我得走了。我有个约会,再见。” 温姆西离开公寓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帕梅拉·迪安打电话,她刚好在家。他解释说她的信在邮寄过程中给弄丢了,问她里面写了什么。 “是戴安·德·莫丽留的一张便条。她想知道你是谁。 你似乎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我们是有意相互取悦对方。”温姆西说,“你是怎么做的。” “什么也没做。我不知道你想让我怎么做。” “你没有给她我的地址吗? ” “没有。那正是她要问的。我不想再犯一次错,所以我把它寄给你了。” “做得很好。” “还有什么? ” “告诉她——她知道我在皮姆公司做事吗? ” “不知道。我非常小心,关于你的事情几乎什么也没跟她说,除了你的名字外。我确实告诉过她你的名字,但她好像是已经忘了。” “好,现在听好。告诉戴安我是一个非常神秘的男人。你从来不知道到哪儿去找我。暗示她我可能住在很远的地方——巴黎或是维也纳,或其他什么听起来很灯红酒绿的地方。我知道你可以准确地表达那种意思。” “呃,是的,那我能做到。” “你可以告诉她会在某个最意想不到的时刻见到我。如果你不介意显得自己很庸俗的话,你可以提示他我属于那种黄色的澳洲野狗型的,很容易就被追捕,但捕获的机会却不大。你可以说得刺激点,尽量引起她的好奇心。” “我会的。那我用不用表现出很嫉妒的样子呢? ” “可以,如果你愿意。给她那种你很想排挤她的感觉,表现出那是一个很难的追求过程,你不喜欢再有新的竞争对手。” “行,那并不难。” “你说什么? ” “没什么。我说我绝对能做到。” “我知道你会干得很漂亮的,那可全靠你了。” “多谢了。调查进行的怎么样? ” “还凑合。” “找时间跟我说一说,好吗? ” “那当然,一有进展就会跟你说的。” “找个周六或周日过来喝茶好吗? ” “非常愿意。” “不准忘啊。” “啊,是的,好哇! 那么,晚安! ” “晚安! 黄色澳洲野狗! ” “晚安! ” 温姆西放下听筒。“我希望,”他想,“她别把事情搞砸。不能相信这些年轻女人。没有坚定的意志。除非,当然了,当你特别想让她们屈从的时候。” 他撇嘴笑了笑,就赶着和一位年轻女士约会去了,而这位女士并未流露出任何要屈从于他的迹象,而且他在当时所说的和所做的绝对和本案这个故事无关。 红毛乔小心翼翼地从床上爬起来,朝房间的四周看了看。 他的哥哥——不是那个警察,而是十六岁的伯特,那个爱吵闹的小子——正在熟睡,像狗一样蜷缩在床上,毫无疑问一定是又梦见了他心仪已久的摩托车了。街上路灯微弱的灯光投射在他的被子上,照出一个个山丘似的轮廓,也给红毛窄窄的床上投进了一缕暗淡的微光。 红毛从他的枕头下面抽出了一本用一个便士买来的练习本和一支已经用钝了的铅笔。红毛的生活里几乎没有一点隐私,所以当机遇来临时必须紧紧地抓住。他舔了舔铅笔,打开本子,写下了大大的、饱满的两个字“报告”。 写完这两个字他停了下来。被如此信任地委以重任是他渴望已久的。以前在学校做过的一些英语作文练习似乎并没有什么帮助。“我最爱的一本书”、“长大以后该做什么”、“动物园的见闻”——都是很好的题目,但是对一个年轻而又前途无量的侦探并没什么帮助。他曾有一次被特许看了一眼瓦莱的笔记本( 当警察的瓦莱) ,记得所有的条目都是这样开头的:“晚上八点半我正沿着惠灵顿大街巡逻——”这是个很好的开头,但并不适合当前的情况。塞克斯丁·布莱克的风格也是一样,尽管雄壮有力,但更适合那些对涉险事件的叙述,而不适合名单和目录的编辑。除了所有的这些以外,还有一个难办的拼写问题——那总是一块绊脚石。红毛模糊地觉得一份满是拼写错误的报告会降低它的可信度。 在这种紧急情况下,他只好求助于他的直觉了,发现它还真有效。 “我最好从头开始,”他自言自语,使劲地趴在本子上,皱着眉头,拼命地苦思冥想,开始写道: 报告 约瑟夫·L ·波茨十四岁半 慎重考虑之后,他认为有必要再加点细节作为支持,于是又写上了他的地址和日期,然后继续写道:“我已经就蛋( 涂掉了) 弹弓的事情和别的通信员们谈过了。比尔‘琼斯说他只记的( 得) 我站在调度室里,约翰逊夫人没收了弹弓。萨姆·泰比特和乔治·派克也在那儿。 我对他们说布莱登把弹弓还给我时那上面就有块皮子被撕破了,我想知道是谁干的。他们都说谁也没碰过约翰逊夫人的抽屉。我认为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先生,因为比尔和萨姆都是老实人,而且你总能从他的表情里分辨出乔治是不是在瞎说,而他看起来很正常。所以我又说有没有可能是其他的什么人干的,他们说没看见任何人动过弹弓,所以我装作很生气的样子,说一个男孩虽然拿回他被没收的弹弓却不知道他曾经的遭遇是一件很悲惨的事情。这时克拉伦·斯梅特卡夫走了过来问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是我们的头儿,先生,所以我就告诉了他。他说如果谁敢碰约翰逊夫人的抽屉那可是件很严重的事情,所以他开始盘问其他的通信员,他们都说没看见,只有杰克‘鲍特记起来约翰逊夫人有一天把手提包忘在了写字台上,帕顿小姐把它拿走带到楼下的餐厅里去了。 我问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他说大概是在我的弹弓被没收后的两天,是在午饭后,先生。所以,先生您明白吗,那个包可能在桌子上一直放了有一个小时而旁边没有一个人。 “好了先生,下面是关于其他在场的有可能看见弹弓的人。现在开始写我记得的情况。我记得布劳德先生在那儿,站在楼梯的顶上,因为他去送一份产品意见给约翰逊夫人,他还揪了我耳朵一下。而当时还有一位年轻的小姐在场,我想很可能是哈特丽小姐等着派人送信。在我下楼去霍恩比先生那儿时,萨姆说沃德本恩先生来过,还和约翰逊夫人拿弹弓开了个玩笑。但是,先生,我估计很多人都知道这件事了,因为约翰逊夫人一定会在餐厅里告诉他们的。她总是爱讲我们通信员们的事情,我想她一定会觉得这些事很有趣儿吧。 “先生,这就是我要报告的关于弹弓的全部内容了。 考虑一次问一个问题就足够了,否则他们就会怀疑我问得太多了,所以我还没有询问其他的事情,不过我已经做好计划了。 充满敬意的J .波茨“乔,你在那儿搞什么鬼呢? ” 红毛由于太专心于他的报告,竟然没对伯特留有足够的警惕,他突然跳了起来迅速把练习本塞到枕头下面。 “不关你的事,”他紧张地说,“这是个人隐私。” “噢,是吗? ” 伯特把被子猛地掀到一边,威胁着向前靠过来。 “是在写诗吗? ”他轻蔑地问道。 “这跟你没有关系,”红毛反驳道,“离我远点儿。” “把本子拿过来。”伯特说。”不,我不给。” “你不给,不给吗? ” “是的,不给。滚开! ” 红毛激动地用双手紧紧地握住他的日记本。 “我就是要看——快给我! ” 红毛从小就长得精瘦结实,而且是个勇敢的孩子,但是他的心思都放在读书上了,而伯特在身高、体重和在家里的地位上都占有优势。搏斗激烈地进行着。 “放开我,你这个欺软凌弱、粗暴无耻的家伙! ” “我要让你学会怎样称呼别人! 无礼的小东西。” “啊! ”红毛尖声叫道,“不给你看,不给你看。告诉你! 这是隐私! ” 又是一阵痛殴猛打。 “住手! ”一个庄严的声音说道,“你们在干什么? ” “瓦莱,让伯特离我远点儿。” “他不该对我这么无礼。我只想看看他在干什么,现在是该睡觉的时候,他却起来写诗。” “这是隐私,”红毛坚持道,“真的,确实是隐私。” “你不能离那孩子远点儿吗? ”P ·c ·波茨官气十足地说,“你们这么吵,等一会儿吵醒了爸爸可有你们俩的好果子吃。现在,你们俩都睡觉去,否则我就不得不以扰乱社会治安罪把你们抓起来了。乔,你的确应该去睡觉,而不是去写诗。” “那不是诗。那是我为办公室的一位先生做的事情,他说我不能把此事告诉任何人。” “好吧,听着,”瓦莱·波茨说着伸出他那双巨大的干公务员的双手,“把你的日记交给我,明白吗? 我会把他放进我的抽屉。明天早上我会还给你。现在,看在上帝的分上,你们两个都回床上睡觉去。” “你不会读它的,是吧,瓦莱? ” “好的,我不会读的,如果你这么在意的话。” 尽管有点不情愿,但出于对瓦莱人格的信任,红毛还是勉强地松开了手里的练习本。 “这就对了。”瓦莱说,“如果再让我听到你们为它吵闹,你们两个,懂我的意思了? ” 他大踏步地走了,穿着他的条纹睡衣,像个巨人似的。 红毛乔,揉了揉打斗中被弄痛了的地方,用被子紧紧地裹住自己,选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躺下了。想起他刚刚写完的报告,而他即是这个报告的作者,又是主人公,心里感到十分快慰。 虽然遭到毒打,受了些伤,但他的勇气并没有丝毫的减退。那个著名的侦探躺在地窖里,破草席的周围到处都是老鼠,尽管伤口依然十分疼痛,但得知了那些宝贵的资料还安全,他仍觉得很开心。想起那个受挫的罪恶之王,正在他那金光闪闪,充满东方风情的大厅里咬牙切齿,他高兴地笑了。“又失败了,苍天有眼! ”那个恶毒的医生咆哮道,“但是,下次就该我走运了! ”与此同时…… 过侦探的生活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八、广告公司的风波 所有这些事件都发生在那一周的星期五。纽莱斯争吵事件把皮姆广告公司上上下下搅了个遍,使原本的一个和平之所变成了干戈之地,并且几乎搅黄了同布拉德伍德兄弟公司的员工板球对抗赛。 工作勤恳却脾气暴躁的科普雷是所有乱子的导火索。像大多数分歧的制造者一样,他自始至终出发点都是好的——而当我们站在局外,以一种公正平静的视角回头再看这场乱子的时候,就很难说他还能做出什么比他当时做得更好了。 但是正像英格拉比先生所说的那样:“问题不在于科普雷做了什么,而是他做事的方式。正如在战斗进行到白热化的时候,当一位意志顽强的人情绪被激起的时候,他的判断力很容易受到影响。” 事情是这样的:周四晚上六点十五分,办公室里除了几个清洁工和科普雷先生外已经没有别人了。而科普雷先生,真是百年不遇,碰巧正在加班为童子军大会赶制一系列的果冻促销广告。一切进展的非常顺利,他本打算六点三十完工回家,正好能赶得上七点三十的晚饭。正在这时,调度室的电话急促地响个不停。 “真该死! ”科普雷先生被这噪音惹恼了,“他们应该知道已经是下班的时间了,难道要我们整夜工作不成! ” 他继续工作,相信这烦人的噪声终会自己停止。现在它确实停了,同时科普雷先生听到卡兰普夫人尖声告诉打电话的人他要找的办公室里人都已下班了。他吃了一粒苏打薄荷丸,欣赏着自己写出来的优美字句:“温暖的阳光洒满这座古老的花园,家种的鲜杏散发出成熟的香味,溢出围墙飘向远方……” “请原谅,先生。” 卡兰普夫人趿拉着一双软拖鞋,从门缝中不安地探进头来,满怀歉意。 “怎么了? ”科普雷先生问。 “噢,请原谅,先生,晨星报打来电话,说有急事要马上跟高男先生通话。我说他们都已经回家了,但那边说是非常重要的事,所以我想最好请示一下您。” “关于什么事? ” “是关于明早广告的事,先生——有些构思出了问题,他们问是要全删了呢,还是我们这边送去其他一些方案? ” “好吧,”科普雷先生叹了口气,“我还是过去跟他们讲吧。” “不知道我做得对不对,先生,”卡兰普夫人不安地尾随其后,“但是我觉得只要办公室里有一位管事的,我就应该告诉他,因为我也不知道它是否重要——” “说得没错,卡兰普夫人,”科普雷先生说道,“我想我能解决的。” 他自信地阔步走向电话,抓起听筒。 “喂! ”他急躁地说,“皮姆公司,什么事? ” “太好了! ”那边说,“是高男先生吗? ” “不是,高男先生已经回家了,所有的人都回家了。都到这个时间了,你应该清楚的。到底什么事? ” “噢,是这样,”那边说,“是关于明天纽莱斯半双版广告的事。” “那怎么了? 你们不是已经拿到手了吗? ” ( 跟高男一个样,科普雷想,没有一点组织性。这些年轻人啊,什么事情都靠不住。) “是的,我们是拿到了,”那个人犹犹豫豫地说,“但威克斯先生说我们不能把它排进去,你看——” “不能排进去? ” “是的,您看,呃,您是——” “我是科普雷先生。那不是出自我的部门,所以我的确对此一无所知。出了什么问题? ” “如果我能把它给你的话,你就明白我的意思了。 你知道那个标题——” “不,我不知道,”科普雷先生厉声道,有点发火了.“告诉你这不关我的事,我也从来没见过那玩意儿。,,“好吧,”电话里的声音因为受了刺激而变得有点兴奋,“我来告诉你,标题是:你是否从自己身上拿走的太多。威克斯先生觉得把它和插图放在一块儿可能会使读者曲解它的意思。如果你能看上一眼的话,我想你就会明白他的意思。” “我明白了。”十五年的经验告诉他这无疑是一场灾难。如果晨星报意识到这条广告含有一些低俗的成分,那么即使天塌下来,他们也不敢印上去。事实上,不印反倒更好。这种犯有低级错误的广告既有损产品的信誉,又会降低广告公司的威望。科普雷先生对在股票市场上卖半克朗一份的晨星报将要登载色情内容并没有任何兴趣。 生气之余,他又能感受到先知耶利米的预言变为现实时内心的狂喜。他总是说这些年轻一代的广告撰写人一无是处,没头脑,没有商业理念,有的就是从大学带来的那点新潮的玩意儿。但科普雷先生毕竟受过很好的训练,他立马把责任推给了对方。 “你应该早点让我们知道,”他厉声说道,“等到六点十五公司下班了才打电话是不是太滑稽了。现在你想让我们怎么办? ” “这可不是我们的错,”对方警惕地说,“铅版十分钟之前才收到。我们早就跟高男先生说过,为了避免类似情况发生,要早点把铅版送过来。” 科普雷先生的预言变得越来越真实。懒散——这是所有问题的症结所在! 他看见高男五点三十就匆匆忙忙地离开了。这些人啊,总是看着表等着下班。事实上,如果高男在没有得到铅版已经收到,一切已准备就绪的准信之前,他是不能下班的。另外,如果通信员在六点五分之前还没有把铅版送到晨星报那里,那他不是出发晚了,就是在路上磨蹭了。还有更多的是因为管理不力,那个叫约翰逊的女人——不懂管理,毫无纪律。在一战之前,原本没有女人干广告这一行,也从来没出现过这样的低级错误。 然而,还得做些什么加以挽救。 “太不幸了,”科普雷先生说,“好吧,看看我能不能联系到谁。能做改动的最后期限是几点? ” “必须在七点之前敲定,”那边说,“事实上,铸版厂正在等那一页,就差你们那一版了。不过我已经跟威克斯先生把情况说了,他说可以宽限到七点。” “我会打电话给你的。”科普雷先生随即放下电话。 他的脑子里迅速掠过能够处理这件事情的人员名单:高男先生,客户经理;威德波恩先生,客户经理秘书;阿姆斯特朗先生,总撰稿人;该稿件的作者,不管他是谁:如果最后实在没辙,只得找皮姆。现在是最不巧的时候,高男先生住在科罗艾登,现在大概还在火车上晃悠;威德波恩——除了知道他住在偏僻的郊区外,对具体位置一无所知。阿姆斯特朗先生住在汉普斯泰德,他的名字又不在电话本上,但接线员那儿肯定有他的私人号码,这样的话就有希望找到他。科普雷先生迅速跑下楼,找到名单和号码,打过去。弄错两次之后,他终于打到阿姆斯特朗先生的家里。他不在家,是管家接的电话。她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何时回来。用留话吗?科普雷先生说没什么大事,然后就挂断了。 此时已是六点三十。 他又查接线员的号码簿。威德波恩的名字不在上面,很可能家里还没安电话。那儿有高男先生的名字,科普雷先生不抱多少希望地打了过去,如他所料,高男先生还没到家。 他有点灰心了,然后又打到皮姆家里。皮姆先生刚刚出去。 去哪儿了? 事情很急! 答案是皮姆夫妇要跟阿姆斯特朗先牛一起去弗拉斯卡蒂吃饭。抱着一线希望,科普雷先生打电话到弗拉斯卡蒂饭店。没错,皮姆先生的确订了一张桌子,时间是七点半,但他现在还没到。他问能不能留个话。如果他们到了,请皮姆先生或者是阿姆斯特朗先生在七点之前给他的办公室打个电话。但他冥冥之中感觉到这是不大可能发生的。这些寻欢作乐的主管肯定又去参加某个鸡尾酒会去了。 他抬头看了看表:六点四十五。这时电话又响了。 不出所料,又是晨星报打来的。他们等得有点不耐烦了。 “我联系不到任何人。”科普雷先生解释道。 “那我们该怎么办? 全都撤下来吗? ” 试想,假如你在报纸上看到一片空白版,上面写着“该版为某某公司保留”,这对你来说可能没什么,但对于了解广告公司的人来说,这些字意味着令人汗颜的无能与失败。 某某广告公司未能及时出稿,无论什么样的理由都无法让人接受。这种事是绝对不允许发生的。 虽然科普雷先生有点幸灾乐祸:一个空白版是这些懒散的蠢货罪有应得的报应! 但想归想,他还是喊道:“不,不! 绝对不行! 等一下,先别挂,看看我还能做点什么。”他这样做是正确的,因为这是首要的,几乎也是惟一的商业道德规则:公司利益至上。 他顺着走廊飞奔而去,冲进高男的办公室,那办公室与调度室和创作部同在一层楼,在铁楼梯的另一头。他用了一分钟跑到那里;他又用了一分钟翻动高男先生的抽屉——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该死的纽莱斯半双版样稿。只看了一眼,他就明白威克斯的顾虑是完全正确的。单独看,哪一个部分都没有问题,可如果把标题和插图放在一起可就要了命了。那些有着“敏锐目光”的创作部的总撰稿人们怎么连如此明显的错误都没发现呢? 可现在已经没时间想这些了。科普雷先生坐了下来掏出了口袋里的铅笔。广告的插图是不能改动了,他所能做的就是找一个与广告的内容和插图相适应的新标题,并且还要和原标题的字数大致相同。 他迅速写下几个标题,然后又一个个划掉。“工作和忧虑消耗你的神经”,内容倒是可以,只是字数少了点,而且也有些太平淡了,除此之外,说法也不十分准确:广告中说的是“过度劳累”而不是“工作”。一陇虑和过度劳累”——不好,缺少韵律。“过度劳累和过度忧虑”——好多了,可是又太长,那样标题就占了三行( 科普雷先生认为对于半双版来说那太长了) ,像下面这样隔开:你是否从自己身上拿走的太多? 他奋笔疾书,试着在这儿或者在那儿省一个字。“神经的力量? ”“神经力量? ”“神经能量? ”时间过得飞快。 啊! 这样如何呢? 过劳过虑浪费神经能量! 不算精湛,但意思绝对合适,无懈可击,排版也没什么困难。刚要跑回去回话,科普雷先生突然想到没准儿高男先生桌子上的电话还跟总机连着。他拿起听筒,里面的嗡嗡声证明情况确实如此。他急忙问道:’“你还在吗? ” “我在。” “你看,我们是不是能把原标题去掉,然后用古迪黑体字重写? ” “呃——行吧,如果能马上收到的话我们可以那样做。” “我读给你。” “好的,请快点儿! ” “从‘你是否’那个地方开始。第一行大写,用和原来一样大小的字符。对,第一行是这样:‘过劳’,明白吗? ” “明白。” “下一行,同样的字符。向左缩进两个字符。‘过虑’,明白了? ” “明白。” “现在,第三行,古迪二十四点字符。浪费神经能量,还有感叹号。清楚了? ” “好,我重复一遍。字符与原来的一样。第一行是‘过劳’,第二行向左缩进两个字符,第三行用古迪二十四点字符,‘浪费神经能量’,还有感叹号。清楚了? ” “非常清楚。非常感谢。” “不客气,要感谢你,打扰了,再见! ” “再见! ” 科普雷先生擦了擦额头,靠在了椅背上。事情总算解决了,公司保全了。关键时刻见英雄本色。当有紧急情况出现时,当所有那些自命不凡的家伙们都已不在自己的岗位上时,皮姆公司靠的是他科普雷——老派而又经验丰富,一个能解决问题的老手,一个敢于承担责任的勇士,一个把全部精力都扑在工作上的奉献者。假如他也像高男一样,不管工作有没有完成,一到五点半就马上冲回家——那将会发生什么? 皮姆公司将万劫不复。关于这件事他明天早上可以说点什么了,也希望那些人能得到一次深刻的教训。 他重新把高男书桌的卷盖拉了回来,挡住下面混乱不堪的分类格架和乱七八糟的一堆纸,而在他这样做的同时,也得到了高男先生有不洁习惯的第一手证据。这时,一封挂号信从某个神秘的隐蔽之处冒了出来,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科普雷先生弯腰把它捡了起来,是封已经拆开的信封,上面用正楷写着“J ‘高男先生收”,地址是科罗艾登。从信封的开口处窥视里面,科普雷先生看到厚厚一沓绿色的票子,除了钞票那不可能是别的东西。出于一股怪异的冲动.科普雷先生把钱抽了出来,数了数,足足有五十张,这让他感到吃惊而且愤怒。 如果上帝有一种行为被科普雷先生鄙视为不公正和考虑欠佳的话,那就是在人生路上埋下诱惑的陷阱。五十英镑这么一大笔钱竟放得如此草率,只消打开抽屉它就能掉在地上,可以让卡兰普夫人和清洁女工们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找到。她们虽然都是些老实人,但在经济不景气的年代,如果其中哪位抵挡不住诱惑而拿了这笔钱,那也是无可厚非的。 更另人后怕的是,假如这个如此昂贵的信封被她们扫掉,然后给毁掉;假如它掉进了废纸篓里,然后被倒进大纸袋,送到造纸厂,或者更糟的是,直接被投进焚烧炉里,一些无辜的人可能因此被控告,然后带着耻辱苦度余生。这对高男先生来说太过分了。这样做太过险恶! 当然,科普雷先生清醒地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高男先生收到这么一大笔钱( 从何而来? 又没有附信。这倒不关他科普雷的事,没准儿是赛狗赢的呢,或是其他不光彩的事情) 还把它带到办公室来,应该是打算存到南安普顿路拐角处的国家城市银行,他们公司大多数员工都在那里开户。由于某种缘故,他还没来得及存银行就关门了。他没把信封放在口袋里,而是扔进抽屉里,然后像往常一样在五点三十就匆匆忙忙地赶回家,把这事全忘了。如果他走之前再想想,科普雷先生恼火地寻思着,那么现在可能一切相安无事。这个高男确实该给点儿教训。 很好,他应该受点儿教训。这些钱应该放在保险柜里,而他,科普雷先生,明天一早要跟高男先生好好谈一谈。他想了一会儿,怎样处理才最好呢? 如果他把钱带走,没准儿半路会被人偷了,那就太不幸,而且代价也太大了。把钱带El自己的房间然后安全地锁在他书桌最底下的抽屉里会更好些。他以前要了一个锁头很好的办公桌,科普雷先生为自己的远见和责任心而自鸣得意。 于是他把整个信封带回了房间,妥善地把它放在一堆与罐装食品和果冻的广告宣传活动有关的机密文件下面,整理了一下桌子,然后锁上,把钥匙放进口袋,弹了弹帽子和大衣,带着道德上的满足感离开了办公室。在经过调度室的时候,他还没忘记把电话听筒放回原位。 他走出门口来到街上,穿过马路,然后向南拐,直奔西奥博尔德路的电车终点站。在走上对面人行道的时候,他碰巧向后看了一眼,刚好看到在马路的那一边高男先生正从金斯路的方向走过来。科普雷先生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他,高男先生拐进皮姆公司不见了。 “啊哈! ”科普雷先生自言自语道,“他总算想起钱的事情来了。” 在这个时候,科普雷先生的做法确实有点说不过去。如果不计前嫌且富有同情心的话,他就应该穿过拥挤的车流,折回公司,乘电梯来到顶楼,找到万分焦急的高男先生并告诉他:“嘿,老伙计,我看到你的一份挂号信掉了出来,所以就把它放进保险箱里了,而且,关于纽莱斯半双版的事——”可是他没这么做。 让我们静下心来想一想,当时已经是七点三十分了,想在八点之前赶回家吃晚饭是根本不可能的了。他是个急性子,生活又极守规律。工作了漫长的一天,末了还碰上一桩完全不必他操心的麻烦事,而这又全是高男先生的懒散引起的。 “让他尝尝苦头吧。”科普雷先生冷酷地自语道,“他活该! ” 他登上电车,然后开始了驶向偏远北郊孤独的旅程。伴随着汽车的颠簸,他琢磨着明天该怎么奚落高男,怎样从上司那儿得到赞扬。 科普雷先生预期的胜利中,他忘了考虑一个因素,那就是,要想达到最佳效果,他必须在高男先生之前到达办公室。在他的幻想当中,他认为那是想当然的——那很自然,因为他总是很守时,而高男先生则是下班比上班更准时。科普雷先生的想法是这样的:在明天上午九点钟向阿姆斯特朗先生郑重地把情况汇报一下,这期间高男先生应该会被叫进去并受到严厉的批评。然后他再把那位懊悔万分的客户经理叫到一边,在关于秩序和为他人着想方面给他补上小小的一课,再小心翼翼地把那五十英镑递给他。同时,阿姆斯特朗先生会向其他董事提及这次纽莱斯事件,而他们也会为有他这么一位可靠的、经验丰富的、忠心耿耿的职员暗自庆幸。 此时一句小小的口号在科普雷先生的脑海中回响:“关键时候还得靠咱们的科普雷! ” 可是事情却不想预想的那样。首先,科普雷先生在周四晚上回家迟了,引发了一场家庭内战,一直持续到半夜,并且在第二天早上依然余波未平。 “我想,”科普雷夫人酸溜溜地说,“在给那些人打电话的时候总想着你老婆确实是太麻烦了。我自然是一文不值了。至于让我一个人呆在家里胡思乱想对你来说也无所谓。 那么,从今以后如果鸡块烤成鸡片,土豆炖不烂,你因此得了消化不良,可不要怪我! ” 鸡块确实被烤成片过,土豆也确实炖不烂过,自然而然.科普雷先生也的确得了一场严重的消化不良。他老婆不得不伺候他喝苏打薄荷、消化药还有热水,而且每次吃药的时候都要把她的意见在他耳边再唠叨上一遍。直到早上六点钟,他才睡着,睡得很深可一点也不解乏。在差一刻不到八点的时候,他被吵醒了,只听科普雷夫人在说:“弗雷德里克,你今天要是去上班呢就赶紧起来,如果不去呢,就直说,我可以给你捎个信。我可已经叫你三遍了,而且你的早饭都已经凉了。” 科普雷先生觉得右半边头有点痛,嘴里还有股怪味。本来很乐意叫她捎个信,然后翻个身,在睡梦中忘掉不快,但是纽莱斯半双版广告和那五十英镑的事情如洪水般涌进他的大脑,让他在被窝里痛苦地呻吟了几声。在早上明亮的光线单.无数的黑星在他眼中飞舞,成功的喜悦也因此失色不少。即便这样,他也不能只打个电话草草地解释几句就了事。他必须去现场。他哆嗦着手,急急忙忙地刮了胡子.一不小心刮破了脸,血止不住地往下流,还染红了身上的幸寸衫。他把衬衣扒下来,让老婆再拿一件干净的。科普雷夫人给他拿了一件,捎带着又训斥了他一句,好像周五早上换一件干净的衬衫会打乱整个家庭开销。在八点十分,当他下楼来到厨房时却发现早餐已经吃不成了。脸上挂着一团棉花显得非常滑稽可笑,耳畔还回响着他老婆令人头痛的责骂声。 现在,想赶八点十五的那趟车是不可能了。十分无奈,他不得不坐八点二十五的那趟了。 八点四十的时候,由于与一辆铁路货车发生交通事- 故,电车在金斯路的十字路口耽搁了二十分钟。 在九点三十,科普雷先生灰溜溜地钻进皮姆公司,希望自己没出事就好了。 当他从电梯出来走进办公室的时候,接待员向他打了招呼并传话说阿姆斯特朗先生要马上见他。科普雷先生气急败坏地在那条红线——专门用于把准时和迟到的人分开的——下面很远的地方签上名字,点了点头。一阵剧烈的头痛让他后悔不该点头。在上楼的时候碰到了帕顿小姐.她大声说:“噢,您在这儿呀,科普雷先生! 我们都以为您失踪了呢。阿姆斯特朗先生要见您。” “我这不正要去嘛。”科普雷先生没好气地说。他走进自己的房间,脱下外套,正寻思着扑热息痛到底是能治头痛还是让他犯恶心,这时红毛乔敲了敲门。 “打扰了,先生。阿姆斯特朗先生问您有时间见见他吗? ” “好了,好了,我这就去。”科普雷先生说。他踉跄地走出办公室,几乎栽在英格拉比先生的怀里。 “早! ”英格拉比先生说,“你被通缉了,科普雷! 我们刚刚派法警出去找你,你最好赶紧去阿姆斯特朗先生~JIUL 。 高男正要吸你的血呢。” “是吗! ”科普雷先生说。 他用肩膀把英格拉比先生挤到一边继续向前走,却与布莱登先生不期而遇,那人傻笑着站在门口,还拿着一个单簧口琴。 “看哪,征服我们的英雄来了。”布莱登先生叫了一声,说完拿起口琴吹了一声。 “胡说什么! ”科普雷先生说。而这时,让他惊恐不已的是,布莱登沿着走廊在他身前做了三个优美的侧手翻,刚好在阿姆斯特朗门前停住而不会被里面的人看见。 他敲了敲门上的玻璃,在里面他看到阿姆斯特朗正坐在办公桌后面,高男先生站得笔直而且怒气冲天,而汉金先生则在房间的里边站着,带着他惯有的温和而又忧郁的神情。 “啊! ”阿姆斯特朗说,“我们想见的人终于来了。今天你可是迟到了很久啊,是吗,科普雷先生? ” 科普雷先生解释说路上出了点事故。 “这些铁路线上的事故可真得解决解决了,”阿姆斯特朗说,“只要皮姆的公司员工一乘坐,那火车就出毛病,我有必要给铁路公司负责人写封信了。哈,哈! ” 科普雷先生感觉到阿姆斯特朗先生的态度不甚严肃而且有点无聊。他没说什么。 “那么,科普雷先生,”阿姆斯特朗先生说,“关于纽莱斯半双版是怎么回事? 我们刚收到卓乐普先生发来的一封表达愤怒的电报。我不记得晨星报的那个人了——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 “威克斯。”高男先生说。 “威克斯——天哪,这么怪的名字! 但我知道——或者说高男先生知道——从某个人听说,你昨晚把纽莱斯的标题给改了。我知道你一定有充分的理由,可我只想知道该怎么向卓乐普先生交待。” 科普雷先生控制了一下情绪并开始讲昨晚的紧急突发事件。他觉得自己讲得并不好,从眼睛的余光里,他能看到自己脸上的那团棉花随着他的嘴唇在上下晃动。他尖锐地强调指出原先的插图和标题能给人一种极不健康的暗示。 阿姆斯特朗先生哈哈大笑。 “我的上帝! ”他叫道,“我们被他们抓着短了! 高男! 看,看,看! 谁写的标题? 我必须把这一切告诉皮姆先生。 你怎么就没发现呢,高男? ” “我没往那上面想。”高男先生有口难辩,满脸通红。 阿姆斯特朗先生又笑了起来。 “我想是英格拉比写的。”高男先生补充道。 “英格拉比,怎么偏偏是他! ’,阿姆斯特朗大笑不止,按了一下桌上的蜂鸣器,“帕顿小姐,让英格拉比先生马上过来! ” 英格拉比先生到了,保持一惯的冷酷与傲慢。阿姆斯特朗先生笑得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是把原广告校样扔给了他。那上面的评论用词粗野,直截了当,科普雷先生看了都一阵脸红。 英格拉比却以更狂妄的评论续之,一点不觉得尴尬。帕顿小姐拿着笔记本站在那里,发出一阵文雅的窃笑。 “先生,”英格拉比说,“这不是我的错。我原先的草图是给一位因为生意而过度劳累的绅士画的素描。如果美术室那些蠢人由于偏爱画一对彻夜狂欢的男女而抛弃了我原先的构思,那可不是我的责任。” “哈,哈! ”阿姆斯特朗说,“那么都是巴罗的责任喽。我不认为巴罗——” 这句话应该是对这位美术室主管的美德而不是他的男子汉气概的赞扬。汉金突然爆发一阵大笑。 “巴罗先生可有个癖好,他喜欢拒绝创作部提出的建议。”科普雷先生说,“我并不想说有部门之间嫉妒的成分在里面,但事实上……” 但阿姆斯特朗先生兴致正浓,对他的话毫不在意。他吟诵了一首打油诗,赢得了一片掌声。 “好吧,就这样吧,科普雷先生,”他基本恢复到常态,“你做得很对,我会向卓乐普先生解释的。他准会气昏过去的。” “他肯定会惊讶得说,‘你怎么能通过这样的稿件呢? ’”汉金先生说。 “可能吧,”阿姆斯特朗先生愉快地表示同意,“我也不总是会忽视这些庸俗的东西。我那天肯定看走了眼,你也是,高男。哦,天哪! 皮姆先生这次一定有话说了。我倒很想看看他发脾气。但愿这事能就这么算了。不然,他可能把你们都解雇掉。” “那可太严重了。”科普雷先生说。 “当然很严重,幸好晨星报及时发现。行了,现在事情都解决了。汉金,关于苏波整版的事……” “我希望,”科普雷先生说,“我的所作所为能令您满意,当时没太多时问……” “很好很好,”阿姆斯特朗先生说,“非常感谢你。顺便提一下,你或许应该早点跟别人说一下,今天早上我还在发脾气呢。” 科普雷先生解释说他当时确实尽力与皮姆先生,阿姆斯特朗先生,高男先生以及威德波恩取得联系,但都失败了。 “嗯,嗯,我知道了,”阿姆斯特朗先生说,“但你干吗不给汉金先生打电话呢? ” “我六点钟的时候总会到家,”汉金先生插了一句,“并且很少出去。要是出去的话也总会说清楚在哪儿能找到我( 这是对阿姆斯特朗先生的挖苦) 。” 科普雷先生感到十分不安。他把汉金先生忘到脑后去了。他清楚地知道,汉金先生虽然表面温和,但非常反感别人对他表现出的怠慢。 “当然,”他结结巴巴地说,“当然,是的,我本来应该那样做,但是纽莱斯是您的客户——阿姆斯特朗先生——我没想——我没想汉金先生……” 这是个糟糕的策略性错误。皮姆公司有个大原则,那就是只要有需要,创作部的任何一位员工要在任何时候承担起任何工作,而科普雷先生的理由却与之背道而驰。它还暗示了汉金在这方面比不上他科普雷先生的才干。 “纽莱斯,”汉金先生用一种平淡的口吻说,‘‘确实不是我最喜欢的项目,但我也曾参与过。”这又是在对阿姆斯特朗先生旁敲侧击,那段时间他情绪不太稳定,以精神疲劳为由要把所有的客户都推给汉金先生。“它的事情对我和对那些普通撰稿人一样,都是我们的分内之事。” “好了,好了。”阿姆斯特朗先生意识到汉金先生又要做某些令人不快的事情,要在一个部门的员工面前批评另一个部门的员工了。“这无甚紧要,你在危机中已经尽力了,没有人会产生任何非议。啊,汉金先生——”他点头示意“闲杂人等”回避,“——咱们把苏波的问题给最后解决了吧。别走,帕顿小姐,你给做一下记录。我会处理纽莱斯的事情,高男先生,别担心! ” 在科普雷先生、英格拉比先生和高男先生离开后门关上了。 “上帝啊! ”英格拉比先生说,“简直是荒谬! 从头至尾都很成功,只需要巴罗做个结尾。这倒提醒我了,我得去耍弄一下他,让他尝尝拒绝我的建议的后果。(奇*书*网.整*理*提*供)对了,还有米特亚迪,我必须告诉她阿姆斯特朗说的关于老巴罗的那些话。” 他钻进米特亚追小姐的房间,从里面传来粗犷的笑声。 科普雷先生感觉好像有无数块花岗岩旋转着、碰撞着砸在他脑浆里,他直僵僵地朝自己房间走去。在走过调度室的时候,他看见卡兰普夫人抹着眼泪站在约翰逊夫人桌前,但他没理会。现在,真正让他痛苦的事情是如何甩掉紧跟在他身后的高男先生。 “喂,高男先生! ” 约翰逊夫人尖锐的叫声对于科普雷先生来说有如一道特赦令。像逃命的野兔一般,他飞快地冲回办公室。不管有没有用,他都要试一试扑热息痛。甚至连水都懒得拿,他直接吞下三片药,坐在转椅里,闭上了眼睛。 他脑子里的大块花岗岩还在不停地碰撞。要是能安静一会儿该有多好,哪怕只有半个小时…… 门被猛然推开。 “听着,科普雷,”高男先生的声音像风钻一样,“当你昨晚强盗般搜刮我桌子的时候,是否曾不知廉耻地动了我的私人物品? ” “看在上帝的分上,”科普雷先生呻吟道,“别这样吼叫,我头痛的都快炸了。” “该死的,我才不管你到底头不头痛。”高男先生毫不客气,把身后的门重重摔上,发出了十一英寸口径大炮炮弹的爆炸声。“昨晚我抽屉里有个信封,里面装了五十英镑,现在不见了。那个卡兰普夫人说看到过你翻我的文件。” “你的五十英镑在我这儿,”科普雷先生尽量表现出他的尊严,“我帮你安全地放起来了。我可得说你,高男,把一大笔钱放在清洁工的眼皮底下,你也太不小心了。这样不行,你做事得多加考虑。我并没有像你所说的那样乱翻你的桌子,我只是想找纽莱斯半双版的校样。拉上桌子的时候,你的信封自己掉到地上了。” 他弯腰去开抽屉,心中充满疑虑。 “你是告诉我,”高男先生说,“你这厚颜无耻的家伙把我的钱拿到你自己该死的房间——” “是为了你好。”科普雷先生说。 “为我好个屁! 你干吗不把它放到我的抽屉里而非要如此讨厌地干涉我的私事呢? ” “你还没明白——” “我明白得很,”高男先生说,“你就是个令人恶心、爱管闲事的白痴。你管这闲事的目的——” “你真是这么想的,高男先生——” “可是,这到底关你什么事? ” “这关每个人的事,”科普雷先生说——他气愤到了极点,甚至连头痛都忘了,“只要这个人心中还有公司。我比你老得多,高男,在我们那个时候,一个客户经理在还没确定已经把第二天报纸上的广告内容都弄好的情况下就下班,是让人汗颜的事情。我难以理解,你怎么能让那样的广告获得通过了呢? 另外,铅版也送晚了。恐怕你还不知道吧,晨星报直到六点过五分才收到它。而且本应该是你呆在班上考虑必要的修改……” “我不需要你对我的工作指手画脚! ”高男先生说。 “对不起,我认为你需要。” “它跟这事有关吗? 现在的问题是,你插手了我的私事……” “我没有,是信封自己掉出来……” “一派胡言! ” “对不起,这是事实。” “别总是说‘对不起’,跟个厨房女仆似的。” “从我的房间滚出去! ”科普雷先生尖声叫道。 “得不到道歉,我就不离开你这该死的房间。” “该接受道歉的是我。” “你? ”高男先生几乎哑口无言,“你——怎么就不会干点体面的事? 就不能打电话告诉我吗? ” “你不在家。” “你怎么知道? 你试了吗? ” “没有,我知道你出去了,因为我在南安普顿路看到你了。” “你在南安普顿路看到我了,那你也不愿意费举手之劳叫住我告诉我你做过的事情吗? 我敢说,科普雷,你就是想让我挨批,然后自己吞了那笔钱,难道不是吗。” “你怎么敢这么说? ” “还说什么担心清洁工,胡说八道! 简直虚伪透顶。我原以为是她们当中哪一个偷的。我告诉卡兰普夫人——,,“你指控卡兰普夫人了? ” “没有,我只告诉她我丢了五十英镑。” “我早就料到你会那样做。”科普雷先生说。 “幸好她看到你动我的桌子了,不然的话,我想我就再也见不到那笔钱了。” “你无权这么说。” “我没权这么说,你更没权偷我的钱! ” “你说我是贼? ” “没错! ” “那你就是个流氓,”科普雷先生吃力地喘着气,他已失去理智,“一个野蛮的流氓。我怀疑你这钱是否从正道来的,先生,我怀疑的很……” 布莱登先生把门推开一条缝,把他的长鼻子伸了进来。 “我说,”他担心地敲着门,“很不好意思打扰你们,只是汉金先生问问你们讲话可不可以小声一点? 他正在隔壁会见布拉德伍德兄弟公司的西门先生。” 他们都没再说什么,此时双方都意识到汉金先生与科普雷先生办公室之间的隔音板很薄。接着,高男先生把那个已经拆开的信封塞进口袋。 “行了,科普雷,”他说,“我不会忘记你的好心。” 随即转身跑了出去。 “天啊。天啊。”科普雷先生呻吟着,双手紧紧地抱住了头。 “事都完了吗? ”布莱登先生问。 “请走开,”科普雷先生恳求道,“我感觉糟透了。” 布莱登先生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这位爱打听事的人因为自己恶作剧成功的制止了他们的争吵而喜笑颜开。他追着高男先生走进调度室,看到他正严肃地与约翰逊夫人谈话。 “我说,高男,”布莱登先生说,“科普雷怎么了? 他看起来可非常沮丧啊!你惹他了吗? ” “怎么了都不关你的事。”高男先生阴沉着脸顶了他一句,“好吧,约翰逊夫人,我要见见卡兰普夫人,让她马上去我办公室。” “我也希望您能这么做,高男先生。下次您要有什么贵重物品,我很乐意为您效劳,您把它拿给我,我给放到楼下的保险柜里。这些事真让人头疼,要是皮姆先生知道了,肯定要大发雷霆的。” 高男先生没做声就钻进了电梯。 “今天早上好像有点儿乱,约翰逊夫人,”布莱登先生边说边坐到这位淑女的办公桌边上,“就连调度室的天才主管看起来也有点焦躁不安。但愤怒的表情正适合你:眼中露出智慧的光芒,肤色呈现明亮的红润。” “行了,布莱登,要是我的手下听到你这么取笑我,他们会作何感想? 不过,有些人确实让人烦,但我必须站在我手下的这一边,我信任他们当中的每一位,但毫无证据就随意指控别人总是不对的。” “那太让人讨厌了,”布莱登先生表示赞同,“谁指控她们了? ” “哎,我也不知道是否该在背后说三道四,”约翰逊夫人说,“但说出来对可怜的卡兰普夫人总是公道的——” 自然,有五分钟的工夫,善于谄媚的布莱登先生就已经了解了故事的全部过程。 “但你可别在办公室里散布这事。”约翰逊夫人说。 “当然不会。”布莱登先生说,“噢,那不是给我们送咖啡那家伙吗? ” 他麻利地从桌上跳下来,冲到打字室。一名听众正竖起耳朵听帕顿小姐详细讲述今早在阿姆斯特朗先生那儿听到的趣闻轶事。 “那算什么,”布莱登先生宣布道,‘‘你们还不知道最新情况吧? ” “哦,是什么? ”罗塞特小姐尖叫道。 “我保证过不外泄的。”布莱登先生卖起了关子。 “可惜,可惜! ” “但是,我没郑重发过誓,只是人家要求我别说。” “是关于高男先生的钱吗? ” “这么说你都知道了? 真扫兴! ” “我知道可怜的卡兰普夫人今早一直在哭,因为高男先生指控她从他桌子里拿走了一些钱。” “哦,既然你知道,”布莱登直言不讳地说,“那么,为了给卡兰普夫人说句公道话……” 他又开始喋喋不休起来。 “噢,我觉得高男先生真是太差劲了,”罗塞特小姐说,“他总是对可怜的老科普雷那么粗鲁,真丢人。而指控那些清洁女工更是差劲透了。” “就是,”帕顿小姐乐于赞同,“但我也受不了那个科普雷。是个讨厌的爱告密的老东西。他曾经跑去跟汉金说看到我跟一位男士在赛狗场,好像一个女孩在工作时间外做些什么都跟他有关似的,也太爱管闲事了吧。虽然只是个小小的打字员,可也不意味着她是个没有私生活的奴隶啊。噢,英格拉比先生来了。喝咖啡吗,英格拉比先生? 我说,您有没有听说老科普雷偷走高男先生五十英镑的事? ” “真的? ”英格拉比先生惊叫起来,先是一脚把废纸篓踢翻,里面各式各样的废纸屑洒了一地,然后把纸篓翻过来坐了上去。“快点告诉我,哈! 这一天过的可真热闹! ” “是这样,”罗塞特小姐添枝加叶地继续讲起了故事,“有人用挂号信给高男送了五十英镑……” “说什么呢? ”米特亚迪小姐一手拿着几份稿件,一手拿着一袋牛眼糖走了进来。“这是给你们买的棒棒糖。从头给我再讲一遍。真希望也有人用挂号信给我送五十英镑。谁送的啊? ” “我不知道,你知道吗? 布莱登先生。” “不知道。但全是现金,首先,这点很可疑。” “他还带到办公室来了,肯定是打算存到银行里去。” “可他太忙了,”帕顿小姐附和道,“所以把存钱的事给忘了。” “五十英镑——要我可忘不了。”帕顿小姐印刷部的一位密友说。 “唉,我们不过是些穷困的、出苦力的打字员。五十英镑对高男先生来说显然算不了什么。他把钱放在办公桌里……” “干吗不放在口袋里呢? ” “因为他白天穿衬衫工作,不愿意把那么多钱和外套一起挂在衣架上。” “这人天生狐疑……” “没错。午饭的时候他就把这事忘了。下午,他发现制版工在纽莱斯的广告上出了点问题——” “那就是耽搁的原因吗? ”布莱登先生问。 “是的,没错。还有,我发现其他一些事。德鲁先生——” “谁是德鲁? ” “鸬鹚报社的那位胖子。他跟高男先生说他认为标题有点太刺激。高男说他思想肮脏,并且标题已获得所有人的通过,现在再改也来不及……” “天哪! ”加勒特先生突然插话进来,“幸好科普雷不知道这事儿,要不然他得老提。说实话,我认为高男当时应该采取点措施。” “谁告诉你的? ” “威德波恩先生。德鲁今天早上向他询问此事,他说他早就注意到了。” “哇,继续说。” “当高男先生把版排好的时候,银行已经关门了,而他也忘了钱的事,直接走了,把那五十英镑留在桌子里。” “他总是做那种事吗? ” “鬼才知道。当时老科普雷正加班赶制果冻广告……” 叽叽喳喳,故事细节无一遗漏。 “——可怜的老卡兰普夫人哭的像个泪人似的——” “——约翰逊夫人陷入这样一个陷阱之中——” “——最难听的谩骂,布莱登先生都听到了。他骂他什么了.布莱登先生? ” “——指控他偷了钱——” “——小偷和流氓——” “——布拉德伍德先生会怎么想呢——” “——要是解雇他们,我不会觉得——” “——天啊,这都是些什么事呀! ” “顺便说一句,”英格拉比先生不怀好意地说,“关于插图的事,我狠狠地耍弄了巴罗。” “你没告诉他阿姆斯特朗先生说过的话吗? ” “没有,至少没告诉他是阿姆斯特朗先生说的,但我给了他一点暗示,效果是一样的。” “你太卑鄙了! ” “他会去找创作部的麻烦,尤其是科普雷。” “因为上周科普雷去汉金那儿说关于童子军大会展览的事,抱怨巴罗不听他指挥,所以他现在一定以为是科普雷的报复阴谋……” “嘘,别说了! ” 罗塞特小姐跳到打字机前,开始震耳欲聋地敲打键盘。 在大家保持缄默的时候,科普雷先生进来了。 “罗塞特小姐,我的那份果冻广告打好了吗? 今天早E 好像没什么工作要做吧? ” “你得排队,科普雷先生。我得先完成阿姆斯特朗先生的一份报告。” “我要跟阿姆斯特朗先生谈谈这里的工作方式,”科普雷先生说,“这房间里乱哄哄的,太不像话了。” “还有汉金先生的要弄呢。”帕顿小姐不高兴地大声说。 ..“不行,真的,科普雷,老兄,”布莱登先生严肃地恳求说,“你可别为这些小事恼火。还没打完呢,肯定还没打完。看我帮你把你的稿件先从帕顿小姐那儿挤出来。 她听我的,对她温柔,说话好听点,她就会在所不辞地为你做事。” “布莱登,像你这把年纪应该知道的更清楚,”科普雷先生说,“别整天没事就泡在这里,难道我是办公室里惟一有工作要做的人吗? ” “要是您了解实际情况就好了,”’布莱登先生回答说,“我一直在努力工作。您瞧……”当科普雷先生闷闷不乐地妻告去的时候他又说道,“我也是替别人擦屁股。嘲笑他我都觉得丢脸。他刚才气的脸都绿了。” “也没什么,”帕顿小姐温柔地说,“气死他也无妨。早元早省心。” 打字机又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 九、一个小丑的冷酷伪装 戴安·德·莫丽正全神贯注地开着车。尽管在她前面的大克莱斯勒和本特利的马力更大,但是开车的小斯班洛醉得厉害,而哈利·桑恩又是个出了名的烂司机。她只需要在他们后面的一段安全距离内跟着,等着他俩自己出事儿就行了。她惟一希望的就是斑点兰卡斯特离她远一点儿。他笨拙地抱着她的腰和肩膀,让她开不好车。她把那只穿着精致凉托鞋的脚从油门上挪开,抡起胳膊肘气呼呼地打在那张冲动的脸上。 “闭上嘴,你这笨蛋! 你会让我们翻到沟里去的。那样的话,他们就赢了! ” “我说! ”斑点抗议道,“别打我,很疼的! ” 她没答理他,眼睛一直盯着路,今晚的一切都太完美了。在托德·梅利根家里的那场争吵真是又刺激又好玩。托德被他们明确地警告他该在什么地方注意点儿。她早就受够了托德那副作威作福、欺负弱小的样子了。她受到了感染,也十分激动,但情绪表现得恰到好处。路边的篱笆在灯光的照耀下呼啸而过。路面在强烈的前大灯的照射下显得坑坑洼洼,凹凸不平,就像刚经过战争洗礼了一样。可是,那些坑呀坎呀的,又奇迹般地在车轮下变得平坦起来。车子跑在上面就好像船驶在颠簸起伏的海面上。她希望她开的能是一辆敞篷车,而不是托德的这辆又臃肿又难看的轿车。 那辆克莱斯勒在前面开的摇摇晃晃,又惊又险,车屁股剧烈地上下颠簸,像只逆流而上的大马哈鱼。哈利·桑恩白白浪费了一辆好车,他根本无法控制那辆车。前面迎面来了一个很危险的s 形弯道。戴安知道这个弯道。她的神经不自然地紧绷起来——尽管这条路对她来说就像一张展现在眼前的地图。桑恩正在拐第一个弯道——弧线切的太大了——而小斯班洛则从他的左侧切了进去。比赛现在是她的啦——没人能够阻止。斑点又拿出他随身带着的酒壶喝起了酒。让他喝吧。这样,她就可以专心开车了。克莱斯勒粗暴地横穿过马路,在弯道的内侧撞上了本特利,一下子把它顶到了路边。本特利被重重一撞冲向路堤,打了一个转之后又横在了路上。车还能开过去吗? 她一打舵,右边的车轮骑上了路边的草地。冲撞之下,克莱斯勒晃了一晃,摇摆着冲向路堤,撞开了篱笆冲下了公路。她昕到了桑恩在大叫——也看到了那辆大家伙神奇地一头扎进土里,再也回不了头,然后她发出了胜利的欢呼。就在这时,前面的公路突然被照的通明,就像有谁打开了探照灯一样。她自己的车前灯被那股强光吞没,好似阳光下的一点烛光。 她转过身问斑点:“谁在我们后面? ” “不知道。”斑点嘟囔了一句。他费劲儿地转过身,从车后面的小窗望去。“不知道是哪个混蛋。” 戴安咬紧了牙。哪个该死的,究竟是哪个该死的能有一辆这样的车? 从后视镜里,只能看见两束巨大的强光。她把油门一踩到底,汽车随之向前冲了出去。但那辆车却跟的非常轻松。她让出了路中央。如果他想撞的话,就来撞吧。那人却只是冷漠地跟着。一座狭窄的、中央拱起的小桥从黑暗中涌现出来。她冲上小桥就仿佛要从这世界的尽头跳出去一样。他们来到了一个村庄,村里有一个很开阔的广场。那个人的机会来了。他行动了。一个又黑又大的东西隆隆地逼近她的车边。那车又长又宽,底盘又低。用眼角的余光,她想看清车的主人。有五秒钟,他就在她的旁边,和她肩并肩地行驶。她看到了他黑色的面具、头巾以及黑白相间的衣装。随后,随着路变得越来越窄,他冲到前面。她想起了帕梅拉·迪安对她说过的话。 “当你最不想见他的时候,他就会出现。”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她必须跟上他。他现在就跑在前面,轻盈的像一头美洲豹。就在几码之外,他的尾灯挑逗地闪着红光。她原本会气得大叫,但她知道他在和她逗着玩呢。 “这就是你这头荷兰猪的本事? ” 斑点已经睡着了。他的头偎靠在了她的胳膊上,她用力把它甩开。又跑了两英里,公路钻进了一片树穹之下,两侧是绵延的树林。开在前面的车突然拐上了一条岔道,然后穿过树木中一扇敞开的大门。车蜿蜒前行来到林中深处,忽然,车停了,车灯全都熄灭了。 她踩下刹车,下了车来到草地上。头顶上,树冠在风中来回摇摆。她跑向那辆车。车里是空的。 她环顾四周。除了她自己的车前灯投下的灯光之外,一切都被黑暗笼罩,她的长裙让她在杂草和灌木丛中跌跌绊绊。她大声叫道:“你在哪儿? 你躲在哪儿了?别傻了! ”她喊道。 没人答应。这个时候,从远处传来了又尖又细的笛声。 不是爵士乐,而是一首她记忆中在幼儿园时听过的曲子:汤姆,汤姆,吹笛人的娃儿,小小的年纪会演奏,只是就会吹一曲儿.《山那遥远的那一头——》“真愚蠢。”戴安说。 山那遥远的那一头,风儿吹乱了我的头。 那笛声虚无缥缈,时断时续。她越往前跑,笛声就变得越弱。一处浓密的带刺的灌木绊倒了她,把她的脚踝连同丝袜都给划破了。她生气地转过身,又重新换了一个方向。笛声停止了。在这片黑暗的树林中,她突然害怕起来。那温暖惬意,能让人壮胆的酒劲儿正在消退,逐渐地被一种巨大的恐惧所代替,她想起了斑点随身携带的酒壶,于是踉跄地往回走。这时,汽车灯灭了,把她一个人留在瑟瑟的树林中。 杜松子酒和令人愉快的同伴给她带来的兴奋与刺激并不能帮她突破黑暗和死寂的包围。她跑了起来,不顾一切地,而且拼命地尖叫着。一个树根像一只手缠住了她的脚,绊住了她。她摔倒了,蜷缩在那里,瑟瑟发抖。 缥缈的笛声再次响起。 汤姆,汤姆,吹笛人的娃儿——她坐了起来。 “由森林和黑暗引起的恐惧,”一个嘲弄的声音从她头上的某个地方传来,“被古人叫做潘神恐慌,是对牧人之神潘神的恐惧。看到现代化的进程还没有完全把它从那些缺乏管束的人们的头脑中去除出去,真是有趣。” 戴安抬头向上望去,她的眼睛正逐渐适应黑夜。从她头上的树权里面,她发现了一道微弱的银光。 “你这么跟个傻瓜似的想干什么? ” “主要是想表现自己。人必须有特别之处。我总是与众不同。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亲爱的女士,我要做被追求者而不是追求者的原因了。你可能会认为这是个既有效果又省钱的方法,确实如此,但对于那些让杜松子酒浸透的人来说已经足够了。就像对你这样的人,请原谅我这么说,精工细做是种浪费。” “我希望你能下来。” “可以。但是,我更喜欢被仰视。” “你可不能整晚都呆在那儿,想想早上呆在树上的你的样子会多么愚蠢。” “啊! 但是和您比较起来,我可是保持一个相当完美的形象。我的衣服可是要比你那在半夜的杂草丛中做过特技练习的要得体多了。” “好啊,那你倒说说你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 “给自己找乐——只有这个原因,人们才会允许自己做任何事情。” “那你就坐在那儿自己逗自己开心吧,我可要回家了。” “你的鞋可不适合走远路呀。不过,如果你愿意以此为乐,随你好了。” “我干吗要走路回去呢? ” “因为两辆车的钥匙都在我兜里。小小的防范措施,我亲爱的华生。我还认为,想法儿让你的同伴去送信也不是个好办法。他还在睡神摩尔莆的臂弯里沉睡呢——是一位古老而又有权威的神,虽然不及潘神那么老。” “我恨你。”戴安说。 “那么你就会疯狂地爱上我——这是最正常不过的了。当爱情来到我们面前时,我们就会不顾一切。你能看见我吗? ” “不是很清楚,除非你下来。” “或许,那样你会爱我更深? ” “有可能。” “那我还是呆在现在的地方更安全。你的情人们都没有什么好的结局。就拿小卡迈克——” “我能怎么样呢,他喝酒太多了。他是个白痴。” “还有阿瑟·巴灵顿——” “我告诉过他那样不好。” “一点儿也不好。但无论如何他还是那样做了,而且摔碎了脑袋。尽管他的脑袋不很灵光,可他就那么一个脑袋。 再就是维克托·迪安。” “那个小孬种。他的死可和我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是吗? ” “为什么不是。他是自己摔到楼梯下面去的,不是吗? ” “是的,但为什么会摔下去呢? ” “那我一无所知。” “你不知道? 我本以为你可能会知道。你为什么要甩掉维克托·迪安? ” “因为他是个笨蛋,非常无聊,和其他那些人一样。” “你想让他们各不相同? ” “我喜欢每件事都与众不同。” “所以,当你发现他们不一样时,就试着把他们变得相同。你现在又找到与他们不同的人了吗? ” “找到了,你就是。” “只要我一直呆在树上,女巫瑟茜,我就肯定与众不同。但要是我下去了,就会和那些人一样了。” “那就下来试试看。” “我知道我很幸运,但最好还是你上来。” “你知道我上不去。” “你当然不能,你只能向下,向下再向下。” “你是在想法儿侮辱我吗? ” “是的,但是很难。” “下来,小丑——我想让你下来。” “这对你来说可是个第一次,不是吗? 想得到你得不到的,你应该感谢我。” “我总是想得到我得不到的。” “你想得到什么? ” “生活——刺激。” “哦,你现在得到的正是那些。跟我讲讲维克托·迪安。” “你想知道他什么? ” “那些秘密。” “如果我告诉你,你就下来吗? ” “有可能。” “想知道他的事情,真是有趣。” “我是个出了名的有趣的人。你是怎么选中他的? ” “一天晚上,我们大家去参加有点恐怖的乡郊舞会。我们原以为会很刺激。” “刺激吗? ” “不,事实上相当无聊。但他在那儿,而且他喜欢我。 我觉得他像只小猫,就这样。” “简单的故事,寥寥数语。那只小猫你养了多久啊? ” “哦,大概六个月了吧。但他无聊的吓人,还是个严重的假道学。想像一下吧,亲爱的小丑。他努力的工作就是为了得到面包、奶酪还有亲吻。你在笑吗? ” “可笑极了。” “他一点儿情趣也没有,总是让人扫兴。” “我的宝贝儿,你把故事讲的太糟糕了。你让他喝酒,这让他的小胃受不了。你让他大赌,他说他赌不起|奇^_^书*_*网|。你还试着让他吸毒,而他不喜欢毒品。还有别的什么么? ” “他像头小野兽,小丑,真的。他拼命要得到他所能得到的东西。” “难道你不是吗? ” “我? ”戴安显然有些吃惊,“我非常大方。我给他想要的一切。当我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我愿意这样做。” “他得到了他想得到的,但用起来时却不像个绅士? ” “就是这样。你知道吗,他事实上还把自己叫做绅士。这不让你感到好笑吗?像在中世纪一样,对吗? 女士们,绅士们。他说我们不必去想他是不是个绅士,因为他是个坐办公室的wωw奇q i sh u 9 9書com网。真是搞笑,对吗,亲爱的小丑? ” 她自己已经笑得前仰后合。 “小丑,听着! 我要告诉你一些有趣的事情。一天晚上托德·梅利根来了,我向他介绍:‘这是维克托·迪安,是位真正的绅士。他在皮姆广告公司工作。’托德说:‘哦,你就是那小子,对吗? ’看上去杀气腾腾的。之后他问我,就像你问我的一样,是怎么和他搞上的? 这真是奇怪。是托德派你来这儿问我的吗? ” “不,没人派我来这儿。我喜欢去哪儿就去哪儿。” “哦,那么,你为什么想了解维克托·迪安的事呢? ” “挺神秘的,对吗? 梅利根对迪安说了些什么? ” “没说什么。但他对我说让我要勾住他。但在那之后不久,非常突然,他又告诉我甩了他。” “你就照他说的做了,像个听话的好姑娘? ” “不管怎么说,我已经受够了维克托·迪安。那和托德没关系。” “有关系——若你不这么做,他会停止给你供货,不是吗? 他从哪儿弄的那玩意儿? ” “你是说可卡因吗? 我不知道。” “是呀,我想你也不可能知道。你根本无法让他告诉你,即使你使出你所有的魅力,瑟茜。” “噢,那个托德! 他的嘴密不透风,这只肮脏的猪。我讨厌他。如果可以摆脱他,我做什么都行。但是他知道的太多了,此外,他还有那玩意儿。许多人都曾试着甩掉他,但总是又回来了——每个星期五和星期六。” “那是他发货的时间,是吗? ” “差不多吧。但是——”她又笑起来,“你今晚没去那儿,是吧? 真是有趣极了。他可能货源短缺或者别的什么。 有人为此吵翻了天。那个中毒极深的女人芭布斯.伍德雷尖叫着四处寻找毒品。她用指甲抓伤了托德。我真希望他因此中毒身亡。他保证明天准到,但血顺着下巴流了下来,让他看起来像个大白痴(奇*书*网.整*理*提*供)。她说没有货她会毙了他。场面真是壮观。” “拉伯雷式的,毫无疑问。” “好在我的够了,我给了她足够剂量让她保持安静。然后我们就想来一场飙车比赛,我赢了。至少,如果不是你的话,我就是冠军。你是怎么跟过来的? ” “哦,我是刚巧遇上的,我总是能碰巧赶上。” “不,你不是。那绝对不是碰巧。你不是托德的常客,是吧? ” “目前还不是。” “你想是吗? 如果是,别这么做。如果你想要那玩意儿的话,我给你。托德是个畜生。你最好离他远点儿。,,“你是为了我好才给我忠告的吗? ” “是的。” “多么伟大的献身精神呀! ” “不,我是认真的。不管你怎样想,生活和地狱没什么两样。但如果你要是和托德混在一起的话,你会发现那比地狱还要糟糕。” “那你为什么不离开托德呢? ” “我不能。” “怕他? ” “主要不是他,而是他背后的人。托德也害怕。他永远都不会让我脱身。他会第一个杀了我。” “多有趣呀! 我想我必须要多了解了解托德。” “那你最终也会陷入恐惧之中。” “我会吗? 恐惧让人有种快感。” “下来吧,小丑。我会让你知道怎样从生活中得到快感。” “你行吗? ” “试试看。” 叶子沙沙作响,他滑下树来站到她的身边。 “怎么了? ” “把我扶起来,我腿抽筋了。” 他把她扶了起来。她感觉他抱在她腰部的双手像钢铁一般坚硬有力。她很高,当她转过身看他的时候,她刚好能和他的双眼平行对视。 “那么,我行吗? ” “为什么? ” “为你。” “为我? 对我来说,你哪里好? ” “我很漂亮。” “不如你原先漂亮了。五年后你会丑死的。” “五年后? 我可不想和你在一起呆五年那么久。” “我连五分钟也不想。” 清冷的晨光这时滤过层层树叶温柔地投射下来,照射出她永不满足的尖下颏和轻薄的嘴唇微笑时的弧线。她伸手去抓他的面罩,可他的反应比她更快。很温柔地,他把她转过身去,把她的双手扭到身后,握在那里。 “接下来做什么? ”她问道,挑逗地笑着。 “什么也不做,我送你回家。” “是吗? 那么,到家后你会,是吧? ” “是的,就像我上次做的那样。” “完全像上次那样? ” “不完全。上次你喝醉了,这次你很清醒。鉴于差别微小,事情将根据上次那样进行。” “那你或许该吻我,小丑。” “你应该被吻吗? 吻你一次,是为了你给我的消息。二次,是因为你那毫无私心的意图,要把我从臭名昭著的梅利根先生那儿救出来。第三次,则是我被你的魔力所吸引。” 他亲吻得很随意,仿佛要故意侮辱对方,然后把她扶起,手仍旧背在后面,塞进了敞篷车的后面。 “这儿有个毯子。你需要它。” 她什么也没有说。他发动了引擎,调转车头,沿着小路慢慢地向前开。当他们经过那辆轿车的时候,他探出身,把钥匙扔到了斑点兰卡斯特的腿上,他依旧在坐位上愉快地打着鼾声。几分钟过后,他们离开了那片小树林,驶上了公路。忽明忽暗的晨光中,天空被染上了淡淡的条纹。 戴安’德’莫丽把毯子从身上拿掉,向前靠了过去。他的身体完全陷在驾驶座上,带着黑色面罩的头随意地靠在头枕上,双手松弛地放在方向盘上,轻松地开着车。只要一轻轻的扭,她就能把他和她一起送到沟里去。这是他应得的。 “别那样做。”他头也没回地说道。 “你这个魔鬼! ” 他停下了车。 “如果你不表现的好一点儿的话,我就把你扔到路边上,坐在这块石头里程标上,就像《艾思灵顿》里总管的女儿一样。要不,如果你喜欢,我就把你绑起来。你选哪个? ” “对我好一点儿。” “我对你不好吗。我让你度过了充实的两个小时,没有厌倦。我拜托你不要把我们俩变成死对头。你哭什么? ” “我累了——而你又不爱我! ” “我可怜的孩子,振作一点儿。谁会相信戴安·德·莫丽会为了一件好看一点儿的衣服或一个一毛钱的哨子在那儿大哭大闹呢? ” “不是因为那些,是因为你。你有些奇怪,你让我害怕。你此刻根本就没有在想我。你在想某件可怕的事情。是什么? 到底是什么? 等等! ” 她伸出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我看见了一些我弄不明白的事情。我现在明白了,是布条。他们在用布条绑住他的胳膊,还给他的头套上了一个白色的袋子。一个被吊死的人。在你的脑袋里有个被吊死的人。你为什么会想到这些? ” 她缩回了手,蜷缩在车座的角落里。温姆西重新启动汽车,上了路。 “依我看,”他想,“这是我所见过的喝酒吸毒后最奇怪的反应了。非常有趣。但不是很可靠。一方面来说,今天是个非常幸运的介入。我们可以回家了,用不着扭断脖享。。 我原来还不知道我身上可以制造出这样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阴冷气氛。” 当他抱她下车的时候,戴安早已睡着了。她现在是半睡半醒,用胳膊搂住了他的脖子。 “亲爱的,你真可爱。”她开始吻他。 “我们到哪儿了? 都发生了什么事儿了? ” “我们到家了,你的钥匙呢? ” “这儿呢。吻我。把那个面罩摘了。” “让我们先进去,那边那个警察还以为我们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呢。”他打开了门。 “你不进来吗? ”她好像把那个被吊死的人全忘了。 他摇了摇头。 “那好吧,再见。” “再见。” 这次,他很温柔地吻了她,把她推进了屋里。那个警察,想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儿,走了过来。温姆西认出了那张脸。当那个警察上下打量他的时候,他自己就笑了。 “早上好,警官。” “早,先生。”那个警察神经麻木地回答道。 “毛弗埃特呀,毛弗埃特,”勋爵带着责备的语气说,“你可永远都升不了职。如果你认不出我,也应该认出我的“天啊,勋爵大人。真对不起,我没想到会在这儿碰到您。” “别这么叫我,别人会听到的。你在巡逻? ” “在回家,勋——先生。” “上车吧,我送你回家。你在这附近可曾见过一个叫梅利根的家伙? ” “托德.梅利根上校? 是的,偶尔。他是个坏蛋,如果这世上有坏蛋的话一定是他。沿着河往下不远的地方就是他的,和帕克先生跟踪的那个大贩毒团伙混在一起,总有一天我们会把他弄进去。但他还不是真正的主谋。” “他不是吗,毛弗埃特? ” “不是的,勋爵。这车可真棒,马路上没有几个能赶上它的。是的,帕克先生想用他引出幕后的主谋,不过,看来机会好像不大。他们像黄鼠狼一样狡猾,真的。别指望他能告诉你其他的人是谁。” “那他们是怎么运作的,毛弗埃特? ” “哦,勋爵,据我们所知,他门每周一次或两次从海上进货,然后再运到伦敦。我们不止一次试过在路上截住它,我是说,帕克先生的那支特遣队,但总是被他们溜掉了。随后,货会被运到某个地方,一个我们不知道的地方,再分给那些大一点的毒贩子。从那些毒贩子那里,货就被卖到了各个地方。我们可以去查这些地方——但天啊! 有什么用呢? 下一周它就又换地方了。” “那么梅利根是哪一级的呢? ” “我们认为他是个比较高级的毒贩,勋爵。他在他的那座房子里或是什么别的地方分货。” “比如说在你找到我的那个地方? ” “那是其中的一个地方。” “但问题是,梅利根从哪儿弄到货的呢? ” “就是这个问题没弄清楚,勋爵。” “你能跟踪他调查一下吗? ” “可是他从不自己去取货,勋爵。他让别人取货。所以您瞧,如果我们要打开他的包裹,追查他的交易伙伴或别的什么,那帮人就会直接把他从名单上划掉,我们就又回到原来的地方了。” “原来是这样。他在他那所房子里多久办一次聚会? ” “几乎每晚,勋爵。就像是一个公共场所。” “哦。毛弗埃特,要特别盯着星期五和星期六的晚上。” “星期五和星期六,是吗,勋爵? ” “那才是出货的时间。” “是吗,勋爵? 我一定照您说的办。我们原来不知道这个。这是个好线索。要是您能在下个拐角让我下车,勋爵,我感激不尽。您让我搭车我非常荣幸。恐怕是让您多绕道吧。” “没有,毛弗埃特,一点也不。见到你很高兴。哦,顺便说一句,就当没见过我。也别对我的品行进行质疑。 你明白了? 但是我想梅利根先生是不会喜欢我造访刚才那座房子的。” “没问题,勋爵。这不是我的值班时间,我当然一个字儿也不会写进报告的。再见,勋爵。谢谢您。” 十、一次恼人的办公室争吵 “比尔- 琼斯,你当然可以那样说! ”红毛乔说道,“我敢跟你赌六个便士,一旦你成为证人,你就会惹上大麻烦的。为什么呢,因为他们也许会问你一个月前你当时在做什么,还有你所知道的事情。” “我跟你打赌我真的知道。” “我赌你不知道。” “好吧! 赌什么都行。” “我要是侦探,我就和你赌。” “哈! 唉哟! 你肯定能成为一名出色的侦探的,肯定能。” “不管怎样,我敢和你赌,我能成为侦探。” “嗬嗬,可你以前听说过长红头发的侦探吗? ” 对于他的质疑红毛乔似乎认为与他们的争吵无关。他的回答,多少让人觉得有些不假思索。 “敢跟你赌我会成为一名好侦探,而你不会。” “敢打赌你不会。” “我敢打赌,如果我是侦探,要是我问你在迪安先生跌下楼梯时你在哪儿,你肯定没有不在场的证据。’’“真可笑,太可笑了。”比尔·琼斯说道,“迪安先生跌下楼梯干吗需要我有不在场的证据,因为那是一次意外死亡。” “那好,板油脸,我只是说说,假如我是一名侦探,在调查迪安先生跌下楼梯事件,如果我问你你当时在做什么,你肯定说不出来。” “我和你赌我能,那时我在电梯上,哈里可以证明,所以你就赶紧闭嘴吧! ” “噢? 你真的在电梯上的话,当外面发生那事儿的时候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 “当什么发生的时候? ” “当迪安先生掉下楼梯的时候。” “那是因为当我从电梯中出来时,首先听到的就是汤普金先生在告诉萨姆发生了什么事儿,对不对,萨姆? ” 萨姆‘泰比特放下手中的《业余者播报》,向他们瞥了一眼,点头同意。 “这不能证明什么! ”红毛坚持道,“除非你能说清是事发后多久萨姆告诉你的事情经过。” “没多久,”萨姆说,“我刚刚从大会议室里出来,给皮姆先生和两个客户送茶,我是——马格莱顿教信徒,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我听到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就赶紧问了汤普金先生。‘噢,天哪! ’我说,‘什么声音? ,而他说,‘迪安先生跌下楼梯了,摔断了脖子,他们刚刚打过电话找医生。’” “说得对。”西里尔补充道。他是专门服务高级管理人员和电话交换台的通信员。“斯坦利先生一路快跑跑到我这儿,气喘吁吁地说:‘快,费妮小姐,迪安先生从楼梯上摔下来了。恐怕是自杀,你得赶紧打电话找医生。’所以费妮小姐马上告诉贝特小姐打电话,而我则从另外一扇门跑了出去,那样费妮小姐就看不到我出去——就是汤普金先生办公桌后面的那扇门。我告诉他:‘迪安先生跌下楼梯摔死了。’于是他说:‘西里尔,快去看看到底怎么了。’所以我跑出来,刚好看到萨姆正从大会议室里出来,对不对,萨姆? ” 萨姆表示同意。 “这就是我听到尖叫的时候。”他补充了一句。 “是谁在尖叫? ” “卡兰普夫人在高级管理人员办公区发出的尖叫。她说刚才看到迪安先生掉了下来,摔死了,而且他们正抬着他朝这里来。我看了一眼走廊,他们正抬着他,他的样子看起来可怕极了。” “这时候我上来了。”比尔说,继续他的话题,“我听到汤普金先生正告诉萨姆这件事情,而我正跟在萨姆的后面。在他们抬迪安先生经过的时候,我叫了汤普金先生,他也过来看了。接着他们把他抬进了会议室,这时费妮小姐说:‘是不是应该告诉皮姆先生? ’汤普金先生说:‘他还在会客呢。’于是她说:‘那我知道。我们不想让客户知道这件事。’所以汤普金先生说:‘最好打电话给他。’她照做了并且把我叫了过去说:‘比尔,快去拿张棕色纸送给会议室去,让他们把门上的玻璃贴上。’就在我做这件事情的时候,阿特金斯先生走过来问:‘这有布单吗?’他又说:‘他死了。找点东西把他盖上。’而费妮小姐却尖刻地说:‘我们这个部门怎么会有布单呢,你怎么想的,上去问问约翰逊夫人吧。’哼! 就是这么回事,没错! ”比尔咧嘴笑了,就好像在回忆一场盛大的晚会,又好像在毫无生机的沙漠中找到了郁郁葱葱的绿洲,但又马上回过神儿来想起了他们争执的话题。 “那,你可有不在场的证据吗? ”他严厉地问道,“你的证据呢,红毛,有吗? ” 用这样的办法,虽然有些费力但却十分有效,红毛乔完成了他的调查。没有什么事情能逃过这些通信员的眼睛,而且他们的记忆又出奇的强。五天的调查涵盖了皮姆手下所有的内部员工——这一切都是非做不可的。在迪安先生出事的那一天户外广告部的人还没搬进公司里来。 在这九十多名员工中,只有十个没有说明或是部分没有说明。他们是来自创作部的:威利斯先生:他是在事故发生五分钟之后从外面到达楼梯的,然后径直穿过大厅,上楼到了调度室,然后进了他自己的办公室,那期间没和任何人讲话。差不多十五分钟之后,他去了迪安先生的房间,没有找到迪安,又去了打字室。就在打字室,当他问有没有见过迪安先生的时候,他被告知了这个消息,这个消息似乎让他惊恐万分。( 证人:通信员乔治’派克,他听见罗斯特小姐告诉约翰逊夫人事情的全部经过。) 汉金先生:两点半以后他就不在办公室,出去办私事了,直到四点半他才回来。他一进来,哈里就告诉了他这件重大的不幸事件,而且,他刚一走出电梯,汤普金先生便请他去见皮姆先生。( 证人:哈里和西里尔。) 科普雷先生:他可能一直呆在办公室里,但没有人可以证明,因为他没有叫茶,而且他习惯于呆在自己的小天地里工作,那个地方对着里墙,从门外经过的人根本看不到里面。他是一个勤奋的员工,而且不管走廊里多么吵闹,他都不会出来看一眼。在四点四十五分他如往常一样走到打字室,问他的材料为什么还没有打出来。帕顿小姐告诉他,甚至有点尖刻,她不能理解在这种情况下她怎么还能安心工作。他那时才问发生了什么事,当听说迪安先生的不幸意外后,他表示了惊愕和遗憾,却又补充道他认为没有任何理由可以不工作。( 证人:四个通信员,在各自不同的情况下听到了约翰逊夫人参加亲口讲的或是她参加了关于此事的麻木不仁的讨论。) 来自票证部的:比恩斯先生:一个很文雅的年轻人,三点钟出去给阿姆斯特朗先生询问去年九月份那期的《鉴赏家》的发行数量,而且不知为什么他竞用了一个半小时才办成事。(证人:萨姆。他的姐姐是票证部的打字员,说比斯恩先生和他最好的女伴喝茶去了。)(注:布莱登先生已经知道比斯恩先生是位飞镖专家,过去经常和维克托- 迪安一起吃午饭。) 来自不同的客户经理办公室:哈格道恩先生:( 负责苏波及其系列产品) 缺席一整天,去参加他姑姑的葬礼。据说有人下午看见他在阿代尔菲看日场戏剧演出。( 证人:杰克·丹尼斯。这位通信员认为他白天看见了他。还有汤普金先生手下的考勤记录员,西里尔询问过他。) 高男先生:事情发生时所在的具体位置不确定。在三点三十分,或左右,威德波恩先生来到票证部想要找最近一期的《鱼商报》。他说高男先生着急要看。书已经为他准备好,可十分钟后,当他拿着他要找的杂志回去时,威德波恩先生刚好赶上迪安先生出事的全部经过,然后就忘了《鱼商报》的事情。事实上,他一直都在经理办公区和费妮小姐谈论此事,就在这时高男先生进来了,十分突然地问是否要让他等上一整晚才能看到杂志。威德波恩解释说迪安先生的事件所产生的惊恐已经让他把所有的事情都抛在脑后了。高男先生却说尽管这样工作还是要做。( 证人:贺瑞斯,票证部的通信员,还有西里尔) 麦卡里斯特先生:戴瑞菲尔德斯的客户经理斯梅勒先生的秘书。根据汤普金先生的出勤记录,麦卡里斯特先生整个下午都缺席,看牙医去了。 巴罗先生:在大不列颠博物馆,为了卡拉斯卡胸衣的广告展览正在研究希腊花瓶。 (证据:巴罗先生的考勤卡) 维伯特先生:事发时应该呆在威斯敏斯特大街,在为法利鞋袜广告绘制下院议会大楼阳台的草图( “走历史名街,穿法利时尚鞋袜”) 。在二点半至四点二十之问不在现场。 ( 证据:维伯特先生的考勤卡和插图) 威尔弗雷德‘科特雷尔:在三点钟他说鼻子流血便在通信员的办公室躺了一会儿。因为他想一个人呆会儿,其他那些男孩子们就都出去了。直到五点钟通信员们回来换衣服时才发现他还在睡觉。可以认定在整个事件过程中他一直在睡觉。( 证人:其他那些通信员) 威尔弗雷德.科特雷尔是一个又瘦又小、脸色苍白而且易兴奋的十四岁的小男孩,当他知道他错过了一场重大事件的时候他显得更幼稚,他只说了一声:“哎呀! ” 布莱登先生以为红毛乔的这些工作做得非常好,值得表扬,但有很多地方需要进一步调查。他自己的调查进展也不大。在寻找达林斯特制铅笔的过程中,他已经面对面的领教了现实中办公室里的集体主义。创作部的人喜欢5B,甚至是6B的画图铅笔写草稿,而对达林斯的产品不是很感兴趣,除此之外,当然,加勒特先生,当时一直在为达林斯的广告展览设计一个宣传板,宣传不同种类的铅笔。在打字室里找到了两种样笔共四支,都有不同程度的缺损。还有一只在阿姆斯特朗先生的办公桌上。汉金先生一直也没有。英格拉比先生承认有一次生气时把他的那支扔出了窗外。米特亚迪小姐说她可能是有一支但不知放在什么地方了,如果布莱登先生想要,他最好问问帕顿小姐。其他的部情况更糟,不是被带回家了,就是丢了或被扔掉。麦卡里斯特先生故弄玄虚却又与众不同地说他还有六支。威德波恩先生弄丢了他自己的,却又拿出了一支说是从高男先生那里拿的。布劳德先生说他从不用铅笔给自己添乱;铅笔是一种既愚蠢又华而不实的东西;他还说如果布莱登真想要一只自动铅笔的话,他应该用“长锋”牌的。他( 布劳德先生) 自从为铅笔拍过照后,他就再也没见过那些东西。他又说对于一流的摄影师来说,花费时间给锡皮铅笔和果冻包装拍照足以让任何神经敏感的人去自杀。这是一份令人心碎的工作。 关于他自己的地址问题,布莱登认为它确实得到了一条有用的信息。有一天威利斯先生询问过他的地址。经过仔细的调查,可以确定他询问地址的日期和帕克总监察长在楼梯上遇袭的日期正好是同一天或晚了一两天。贝特小姐( 话务员,同时负责掌管办公室的地址簿) 认为这个日期不能再早了。这个结果令人气馁和恼怒。布莱登先生希望通过他第一次尝试的失败,袭击者应已经有足够的警觉而断然放弃在将来再一次使用钝器和暴力行为。但是,不管怎样,每一次当他离开办公室的时候,他都小心谨慎,保持高度警惕。回家的时候,他绕路走,而且在忙于每日的工作时,他一直尽量避免走铁楼梯。 同时,关于纽莱斯事件的争吵丝毫未见减退的势头,而且引出了更多的枝节末梢,而这其中,最严重和令人担心的是斯梅勒先生和高男先生两人关系的严重破裂。 事情的开始说起来有些荒唐,是发生在电梯一楼的人口处,当时高男先生和米特亚迪小姐正站在那里,等哈里下来送他们上去开始一天劳累的工作。这时斯梅勒先生朝他们走来,春光满面,笑意盈盈,牙齿像是刚刚用牙齿闪光剂清洗过一样闪闪发光,在扣眼上别着一朵粉色的玫瑰花苞,一把雨伞卷得整整齐齐。 “早,米特亚迪小姐,早,早。”斯梅勒先生说,举起他的礼帽,画了一个时髦的弧度。“又是一个好天啊。” 米特亚迪小姐表示同意。“但愿,”她说,“所得税的事别把它搅了。” “别提所得税的事,”斯梅勒先生面露微笑,耸了一下肩回答道,“我今天早上对我妻子说:‘亲爱的,我想,我们将不得不在我们后花园度过我们的假期了。’我相信它会是事实,我们去伊斯特本旅行的钱从哪来呢,我不知道。” “整个事情都是不公正的,”高男先生说,“关于上一次的预算——” “哎! 你还得付附加税呢,老兄。”斯梅勒先生说,用雨伞在高男先生的肋骨戳了一下。 “别乱戳。”高男先生说。 “高男不用担心,”斯梅勒先生打趣道,“他挣的钱多的都不知道该怎么花了。我们都知道,难道不是吗,米特亚迪小姐? ” “那,是他比大多数人幸运。”米特亚迪小姐说。 “他能把钱扔到办公室里,一次扔五十英镑,”斯梅勒先生继续纠缠不休,“要是我能知道他从哪儿弄的钱就好了。我敢说负责所得税的官员肯定也想知道。听我说,米特亚迪小姐,这个男人是个暴发户。他一定偷偷地开了一家毒品店或是野鸡股票交易所,是吧? 一定是,一定。”斯梅勒先生说着伸出食指调皮地戳向高男先生短大衣的第二个纽扣。就在这时电梯到了,米特亚迪小姐走了进去。高男先生粗鲁地把斯梅勒先生挤到一边,随后上了电梯。 “哎!'’斯梅勒先生说,“风度,风度,怎么没有风度,老兄,”他继续说道,“你怎么开不起玩笑。我没有冒犯你的意思。真的——希望你没生气。” 他拍了拍高男先生的肩膀。 “你是否介意把你的手拿开,斯梅勒。”高男先生说。 “噢,好的,好的,国王殿下,早上起床心情就不好,是吧? ”他向米迪亚特小姐求助,因为他被一种模糊的感觉所困扰,认为男人不应该在女士面前争吵,而且感觉到无论如何他都应该让整个事情听起来像个笑话以保持庄重。 “钱对我们这些人来说恐怕是个令人反感的话题,斯梅勒先生,”米特亚迪小姐说道,“让我们谈点更有趣的事吧。你带来的这朵玫瑰真漂亮。” “从我自己的花园里摘的。”斯梅勒先生骄傲地说,“我夫人真是个种玫瑰的奇才。什么都是她弄的,当然了,除了挖土和护根。”他们从电梯中出来并在签到处签了名。 米特亚迪小姐和斯梅勒先生并肩穿过前厅准备一起左转上调度室旁边的楼梯。高男先生从他们中间挤了过去,独自一人、冷冰冰地穿过主通道直奔铁楼梯。 “我真的抱歉,”斯梅勒先生说,“我不应该在你面前和高男争吵,米特亚迪小姐。” “噢,那没什么。他似乎有点急躁。我想他是不喜欢别人谈起他和科普雷先生间的不愉快。” “不会吧,但或许是真的。”到了米特亚迪小姐的办公室门前,斯梅勒并没有马上离开。“如果一个男人连玩笑都开不起,那就太可悲了,对不对? ” “就是。”米特亚迪小姐说,“喂! 你们在这儿干什么呢? ” 英格拉比先生和布莱登先生正坐在米特亚迪小姐的暖气旁,在他们中间放了一本新世纪辞典,两人泰然自若地抬头看着她。 “我们就要完成一道填字游戏,”英格拉比先生说,“可我们想要的那本词典只有在你房间里才能找到。当然别的也都一样。” “我原谅你们了。”米特亚迪小姐说。 “但我不希望你把斯梅勒也带到这儿来。”布莱登先生说,“我只要一看到他就使我想起绿色地人造黄油。你还没来催我要那篇稿件,是吧? 只要你不来,就是好同志。我还没写出来呢,而且我也写不出来。我的脑子都熬干了。我无法理解你是如何做到每天都面对人造黄油还能保持这么轻松愉快。” “说实话那真的不容易,”斯梅勒先生说,又露出了他洁白的牙齿,“但是,看到你们这些撰稿人们开心快乐的在一起真让人感到愉悦。不像某些人那样。” “高男先生刚才对斯梅勒先生有点儿粗鲁。”米特亚迪小姐解释道。 “我喜欢和每个人都和睦相处,”斯梅勒先生说,“但是真的,如果一个人进电梯时把你挤到一边,仿佛当你不存在,然后再告诉你别用手碰他,仿佛你很肮脏,这样的人即使冒犯了你也是可以原谅的。我想高男先生一定是认为我这个人不配和他交谈,毕竟人家读过私立学校而我没读过。” “私立学校,”布莱登先生说,“我头一次听说。哪所私立学校? ” “他读过丹伯顿私立学校,”斯梅勒先生说,“但我想说的是,我读的是公立学校,没觉得有什么丢人的。” “丹伯顿在哪里? ”英格拉比先生问,“我可以肯定,斯梅勒,从法律意义上讲,丹伯顿并不是私立学校。” “不是吗? ”斯梅勒先生满怀希望地说,“当然,你和布莱登先生都上过大学,所以你们清楚这些事情。你们认为哪些学校才算是私立学校呢? ” “伊顿,”布莱登先生当即答道,“——还有哈罗。” 为了显示他的胸怀,他又补充了一所,因为他本人毕业于伊顿私立学校。 “拉格比也是。”英格拉比先生说道. “不,不,”布莱登反对道,“那是个铁路枢纽站。” 英格拉比迅速抬起左拳朝着布莱登的下巴就是一击,而布莱登则轻松地一闪而过。 “而我听说,”布莱登继续说道,“在温切斯特有一所很不错的学校,如果你不是很挑剔的话。” “我也曾见过一个人毕业于莫尔伯勒。”英格拉比说道。 “提起那里我感到很遗憾,”布莱登说,“那里的人都很粗野。和他们交往必须万分小心,英格拉比。” “可是,”斯梅勒说,“高男一直说丹伯顿是所私立学校。” “我猜它也可能是——如果考虑到它有一个校董事会的话,”英格拉比说,“但那没有什么可以值得自命不凡的。” “问题是,如果说到这一点,”布莱登说,“你看,斯梅勒,只要你们这些人不把这种事放在心上,你就会耳不闻心不烦。没准儿你受过的教育要比我受过的要好上五十倍呢。” 斯梅勒先生摇了摇头。“噢,不可能,’’他说,“在这一点上我不能自欺欺人,而且我本人要是能得到和你们一样的机会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那是不一样的,我知道那是不I 司的,而且我不介意承认这一点。但我要说的是,有些人让你感受到了那一点而其他人却没有。当我和你们俩任何一位交谈,或者是和阿姆斯特朗先生,或者是汉金先生,我都感受不到,尽管你们都上过牛津和剑桥什么的。或许正是由于你们上过牛津和剑桥我才没有感受到。” 他拼命想从这个怪圈里摆脱出来,渴望的眼神让这两位男人感到窘迫。 “你看,”米特亚迪小姐说,“我懂你的意思。可问题是这两位先生从未多想过这种情况。他们没有这个必要。而你也不必这么想。但是,如果有人开始为他是不是和别人一样出色而担心的时候,那他就会产生一种不自然的势利的感觉,并因此变得容易冒犯他人。” “我明白,”斯梅勒先生说,“可是,当然了,汉金先生不必去证明他比我强,因为他确实是而且我们都知道这一点。” “比谁强’说的不太确切,斯梅勒。” “那么,应该是‘更好的教育’。你明白我的意思。” “别为这个担心,”英格拉比说,“如我做的工作有你做的工作一半好,那么在这个愚蠢的办公室里我就会感到强于所有的人。” 斯梅勒先生摇了摇头,但看起来有所安慰了。 “我真希望他们不再这样,”在斯梅勒走后英格拉比说道,“我不知道该跟他们怎么说。” “我过去认为你是一位社会主义者,英格拉比,”布莱登说,“不然那不会让你为难。” “我现在也是一名社会主义者,”英格拉比说,“但我无法忍受那些老套的丹伯顿人的做法。如果每个人接受的都是同样的公立教育,这些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如果每个人的脸孔都一样,”布莱登说,“那就不会有美女了。” 米特亚迪小姐做了个鬼脸。 “如果你再那么说的话,我也要有那种低人一等的想法了。” 布莱登严肃地看着她。 “我想如果别人说你漂亮你是不会在意的,”他说,“但是,如果我是一名画家,我一定要为你画一幅肖像,你有非常特别的骨感。” “我的上帝! ”米特亚迪小姐说,“我得走了。用完我的办公室告诉我一声。” 在打字室里有一面镜子,就在镜子前,米特亚迪小姐好奇地研究了一下她的面容。 “怎么了,米特亚迪小姐? ”罗塞特小姐问,“长粉刺了? ” “差不多,”米特亚迪小姐心不在焉地说,“真的挺有骨感! ” “你说什么? ”罗塞特小姐说。 “斯梅勒正变得让人无法容忍,”高男先生向威德波恩先生抱怨道,“庸俗的小东西。我最讨厌别人戳我的肋骨。” “他肯定没有恶意。”威德波恩先生替他辩解道,“他人挺不错的,真的。” “那口牙真让人受不了,”高男先生继续抱怨道,“而且他为什么一定要在头发上喷那种让人恶心的东西? ” “噢,怎么说呢。”威德波恩先生含混起来。 “无论如何今年的板球赛不让他上了,”高男先生继续说道,语气恶狠狠的,“去年比赛时他穿着一双小山羊皮配鳄鱼皮鞋面的球鞋,而运动服的颜色却和老式青少年教养院制服的一样,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威德波恩先生抬起头惊讶地看着他。 “可是,你不会真不让他上吧? 他可是个不错的击球手,而且接球也不错。” “没有他我们一样。”高男先生坚定地说。威德波恩先生不再说什么了。皮姆公司没有正规的十一人板球队,但每个夏天都会临时凑一个队打几场比赛。由于精力充沛,而且有一次他一个击球轮赢了苏波队五十二分,所以他被委以挑选队员的重任。每一次都由他向汉金先生提交一份队员名单由汉金定夺,但事实上汉金先生很少质疑他的选择,最充分的理由就是公司很少有超过十一名备用人选可以选择。更重要的一点是,汉金先生是第三击球手,而且跑右后场。如果这几点都安排好了,他就不会提任何反对意见。 高男先生拿出了一张名单。 “英格拉比,”他说,“还有加勒特。巴罗,芬斯利,汉金,我自己。格雷格里打不了了,他要出去度周末,所以我们最好用麦卡里斯特。而且我们还不能不考虑米勒,但愿可以不考虑他,可他毕竟是位董事。还有你。” “别算我了,”威德波恩先生说,“自从去年我就再也没摸过球拍,而且我打得也不是很好。” “除了你没有别人能投出慢速旋转球来,”高男先生说,“我让你打十一号。” “那好吧。”威德波恩先生说。虽然对他的投球技术获得承认感到满意,但又对打十一号感到有些生气。他希望他的伙计能再加上一句“噢,我只是说说而已”,然后把他的位次提前。“谁当守门员呢? 格雷森说他再也不当守门员了,毕竟他去年打掉了门牙。他好像十分紧张。” “我们可以让哈格道恩当守门员。他的手就像两扇门。 别的还有谁呢? 噢,印刷部的那个家伙——比斯里——他击球不太好,但是接几个直线球是没有问题的。” “创作部新来的那个家伙怎么样? 布莱登? 他也上过私立学校。他怎么样? ” “或许行吧。可是岁数有点大。我们已经有了汉金和米勒两个上岁数的队员了。” “岁数太大的我们不要。那个家伙还行。我见他玩过。 他要是打出点自己的风格来我是不会感到惊讶的。” “到时候就知道了。要是他还行,我们就用他代替芬斯利。” “芬斯利的大力击球挺有威胁的。”威德波恩先生说。 “可是除了大力击球他什么都不会。对于外野手来说他太面了。去年他给了他们十次机会而且两局都被杀出局。” 威德波恩先生同意他所说的一切。 “要是不让他上的话他会很伤自尊的。”他说。 “我先问问布莱登。”高男先生说。 他找到了布莱登,而这位先生,还是头一次,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对着自己吟唱给布拉格西红柿汤写的广告词:饭前一碗布拉格丈夫温暖到心窝“喂,高男,有事吗? ”布莱登说,“别告诉我纽莱斯又挑出什么毛病来了。” “你打板球吗? ” “板球,我以前打——”布莱登先生咳嗽了一声,因为他刚要说出“是剑桥校队的”,但他及时想起来如果这样说可能会受到质疑。“以前我在乡下玩过很多板球,但我想我很快就能成为一名高手。问它干吗? ” “我得凑够十一个人和布拉德伍德兄弟有限公司打一场比赛。我们每年打一场。他们每年都赢,当然了,那是因为他们自己有场地可以经常在一起打球的缘故,但是皮姆还是喜欢和他们赛。他认为这能培养客户和代理人之间的兄弟感情之类的东西。” “噢! 它什么时候开始? ” “两周后的周六。” “如果你找不到更好的人选,我想我可以好好准备准备。” “你投球怎么样? ” “不好。” “那么说击球比投球好,是吗? ” 布莱登先生对这个问题多少有些犹豫,还是承认了。如果说他哪个位置打得好,应该说他是个击球手。 “那好,我想,你和英格拉比打第一轮怎么样? ” “最好别。让我打后面的几轮吧。” 高男先生点了点头。 “就按你说的安排。” “谁是队长? ” “这个,按规定应该是我。我们通常先问汉金和米勒,当然是出于尊敬,但他们一般会婉言谢绝,不发表意见。那么,好了! 那我就去别处,看看其他的人有没有问题。” 在午饭时间队员名单上了公司的告示板。在两点十分,麦卡里斯特首先发难了。 “我看到,”他说,脸色阴沉地站在高男先生的办公室里,“你的名单上没有斯梅勒,而我想如果让我打而不让他打多少让我感到为难。毕竟我每天要在他的办公室里工作听他指挥,那样会让我非常难做。” “工作好不好干和打板球没有关系。”高男先生说。 “哎,我可不那么想。打不上板球我不在意,所以你最好把我的名字去掉。” “随你便。”高男气恼地说。他划掉了麦卡里斯特的名字,用芬斯利的名字顶了上去。下一名离队的是艾德考克先生,来自票证部的一名健壮的小伙子。他在家里帮他妈妈往墙上挂一幅画时,一不小心从折叠梯上摔了下来,摔断了小腿骨。 被逼无奈,高男先生发现自己不得不忍气吞声重新找到斯梅勒先生,要求他回队打球。但是,斯梅勒先生因为第一次没上球队名单情感上感到很受伤,所以一点儿没有想同意的意思。 高男先生,事实上有点儿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惭愧,试图把事情掩盖过去,说他这样做的真正目的是为了给布莱登先生腾出位置,他读过剑桥所以球肯定打得好。但是斯梅勒先生根本不为这种冠冕堂皇的借口所动。 “如果你先找我,”他抱怨道,“跟我好好把事情说清楚,我不会有任何意见。我喜欢布莱登先生,而且我也很高兴他的某些球技比我强。他是位非常绅士的男人,给他让出位置我非常愿意。但我无法忍受有人在我背后偷偷摸摸地搞小动作。” 如果当时高男先生能这样说,“你看,斯梅勒,对不起,我当时还在为我们之间的小小过节生气呢,所以做出了那样的事情,我向你道歉”——那么斯梅勒先生,一位非常和蔼可亲的家伙,肯定会做出让步同意高男的要求。 但是,高男先生却选择了一种高傲的口吻。他说:“得了,得了,斯梅勒。你还以为你是杰克·豪博斯啊。” 即使他这么说,斯梅勒先生也打算承认他不是英格兰一流的击球手而一了了之,要不是高男先生脑袋一热说出了下面的话:“当然了,我不了解你,但是我已经习惯了,作为球队的组织者有权决定选择谁,谁上谁不上,正像我所做的一样。” “噢,是的,”斯梅勒先生抓住了这个敏感的话题反唇相讥,“你可以那么说。这我很清楚,高男,我从未上过私立学校,但是那绝不是我不应该受到最起码的礼貌和尊重的原因。而从那些读过真正私立学校的人们那里,我却得到了那些,那就够了。你可能把丹伯顿很放在眼里,但在我眼里那还算不上私立学校。” “那在你眼里哪所学校才算私立学校? ”高男先生问道。 “伊顿,”斯梅勒先生回敬道,极熟练地重复起他刚刚学到的知识,“还有巴罗,还有——呃——拉格比,还有温切斯特,等等这样的地方。只有这样的地方绅士们才会把他们的孩子送去。” “噢,真的吗? ”高男先生说,“那么,我想你是打算把你的孩子送到伊顿去了。” 说到这儿,斯梅勒先生的长脸变得像纸一样惨白。 “你这个无赖! ”他声音哽噎,“你这头肮脏的猪。从这儿滚出去,不然我杀了你。” “你这究竟是怎么了,斯梅勒? ”高男先生叫道,十分惊讶。 “滚出去! ”斯梅勒先生说。 “哎,我有句话要和你说,高男。”麦卡里斯特先生插了一句话。他用他那只毛茸茸的大手抓住高男的胳膊,轻轻地把他推到门外。 “你干吗要对他说那些话呢? ”他们走到门外的走廊里,来到一个屋里听不到的地方。“难道你不知道斯梅勒就有一个孩子而且是个低能儿吗? 可怜的孩子! ”高男先生惊呆了。他感到羞愧难当,而且,像很多感到羞愧的人一样,向在他身边儿最近的人大发脾气用以掩饰。 “不,我不知道! 我怎么能知道他家里的情况呢? 我的上帝呀! 我的确感到很抱歉,可是,他为什么那么顽固呢? 谁让他对私立学校那么热中呢。伊顿,真是的! 要是随他父亲,那个孩子弱智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麦卡里斯特先生深深地惊呆了。他那苏格兰式的庄重也尢法自抑了。 “你真应该为你自己感到害臊。”他严肃地说,然后松开高男的胳膊走回他和斯梅勒的办公室,砰的一声把门摔上了。 ※※ 现在,乍一看,高男先生和斯梅勒先生关于打板球的分歧似乎和前者与科普雷先生的冲突没多大关系。这是对的,但是人们总是喜欢把一件事和以前发生的事情联系起来,毕竟高男和斯梅勒的争吵可以认为是由于斯梅勒先生对高男先生那五十英镑轻率的嘲笑。但是这个事实并没有太大的重要性。真正重要的是,当麦卡里斯特先生把高男一斯梅勒事件向外界宣扬之后( 有了听众之后他就立即说出了这件事情) ,在高男一科普雷事件当中同情高男的舆论,这一次都改变了方向。舆论普遍认为如果高男能对斯梅勒先生那样的粗暴,那么他也可能对科普雷先生做同样的事情。办公室的员工们分成了两派。只有阿姆斯特朗先生、英格拉比先生和布莱登先生,他们这些只会冷嘲热讽、冷漠无情的人,离得远远的,毫不关心,但却为了取乐四处煽动。即使是米特亚迪小姐,一位憎恨科普雷先生的人,也少有地对他产生了那种女性的怜悯,并宣称高男先生的行为令人无法忍受。老科普雷,她说,或许是一位讨人嫌的老家伙,但他不是个无赖。英格拉比先生说他真的不认为高男对斯梅勒所说的话是认真的。米特亚迪小姐说:“谁信你那一套。”而且,说完这话后她还指出这句话完全可以成为一条不错的广告的标题。但英格拉比说:“不,那个已经被用过了。” 帕顿小姐,当然了,是一位雷打不动的科普雷反对派,因此,当高男先生碰巧来打字室借邮票的时候,对他抱以微笑。但罗塞特小姐,尽管表面上看起来脾气暴躁,却为自己的平和心态而骄傲。毕竟,她坚持认为,科普雷先生对那五十英镑所采取的做法可能是好意,而且,事实上,是他把高男先生和所有其他与纽莱斯广告有关的人从困境中解救出来。他认为高男先生更多的只是关心他自己,所以他没权利对可怜的斯梅勒先生说那些他曾说过的话。 “而且,”罗塞特小姐说,“我不喜欢他的女朋友。” “女朋友? ”帕顿小姐说。 “是啊,我不是那种爱说闲话的人,这你知道。,,罗塞特小姐答道,“但是,当你看到一个有妇之夫在午夜之后和一个明显不是他夫人的女人从饭店里出来——' ’“不会吧! ’’帕顿小姐惊叫起来。 “我的天哪! 而且打扮的样子……戴着一顶带遮眼纱的小帽子……镶着人造钻石的三英寸高的鞋跟……品位极差的短礼服……网眼长袜还有……” “那或许是他妹妹。” “我的天哪,那怎么可能! ……而他的妻子正怀着孩子……他没看见我……当然了,我一句话也没说,但我确实在想……” 然后几台打字机又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 汉金先生,尽管在正式场合下要保持公正,但私底下是支持高男的。尽管他本人是位做事严谨讲究效率的人,但长期以来他还是被科普雷先生的严谨和效率所激怒。他怀疑,事实上他怀疑的是对的,那就是科普雷先生一直在批评这个部门的作品,而且希望能有一个权威的评价标准。 科普雷先生有一个向他提意见的习惯:“那样是不是更好,汉金先生,如果——”;“如果你不介意我提建议的话,汉金先生,是否应该有一个更严格的控制办法去——” “当然了,我知道我在这里完全处于一种不高的地位,汉金先生,但是我有三十年的广告经验,而且以我的预见——” 事实上,他总能提一些极好的建议,但是却有一个缺点,那就是他的建议不是让阿姆斯特朗先生生气,就是会带来大最无聊而又浪费时间的监督工作,要么会牵扯到整个喜怒无常的创作部,让他们全体员工无法工作。汉金先生已经厌倦了总是说“的确如此,科普雷先生,但是阿姆斯特朗先生和我认为它更有效,总的说来,尽可能要少些限制”,而这时科普雷先生又总是说他非常理解,而这样的说法又总是给汉金先生一种印象,那就是科普雷先生认为他无能而且效率低下,而这种想法叉在纽莱斯事件中再一次得到印证。当有问题出现时,而这个问题可以,而且应该向汉金先生请教,科普雷先生总是会忽略他——这对汉金先生来说无疑成了铁证,证明科普雷先生所有关于部门管理的有价值的建议事实上都是用来粉饰门面的,提出这些建议仅仅是为了显示他科普雷是多么的才华横溢,而没有丝毫要帮助汉金先生或这个部门的意思。汉金先生的精明使得他比科普雷先生本人更能清楚地看清他的动机。他总是对的。因此,他不想为科普雷先生烦心,而且下定决心要给高男先生任何必要的支持。斯梅勒事件,当然了,由于没人向他汇报,所以他没有对板球队的十一人名单妄加评论,只是婉转地问了一下为什么斯梅勒先生和麦卡里斯特先生没在名单里。高男先生只是简单地答复他们不能打了,事情到此就结束了。 高男先生还有另外一个同盟就是巴罗先生,原则上他不喜欢整个创作部,因为,像他所抱怨的那样,他们是一群自以为是的家伙,总是试图干涉他的艺术创作,并希望他能按他们的意图进行创作。他承认,一般说来,插图应该反映广告词的含义,但是他指出( 而且有事实根据) 那些创作部的人提出的建议,通常是非常不可行的,而且对于他给他们送来的草图所作的必要修改也常常遭到那些撰稿人们不必要的反对。此外,由于英格拉比先生太过诚实的汇报,阿姆斯特朗先生对他巴罗的评论让他感到深受侮辱,所以他憎恨英格拉比。事实上,他几乎差一点儿就断然拒绝和英格拉比先生共同打比赛。 “噢,可是,怎么能这样! ”高男先生不满地说道,“你不能就这么轻易地拒绝我! 你可是我们最好的击球手啊。” “那你能把英格拉比去掉吗? ” 这更让人难受,因为事实上巴罗先生,尽管是一名不错而又可靠的击球手,但根本不能和英格拉比先生相比。高男先生犹豫了:“我不敢说我能那样做。他去年得了六十三分。但是你听我说,我让他打第四棒,让你和别人打开局斯利。你愿意和芬斯利打开局吗? ” “你不能让芬斯利打开局。他除了大力击球什么都小会。” “那让谁打呢? ” 巴罗先生痛苦地审视着那张名单。 “这帮人太弱了,高男。难道这真的是你能选出的最好的人选了吗? ” “恐怕是吧。” “很遗憾你没让斯梅勒和麦卡里斯特上。” “是啊——可是现在说那个也没有用了。你必须打,巴罗先生,否则我们就不得不退出比赛——你选一头吧。” “我知道你想打这场比赛。你和我打开局吧。” “别的队员是不会高兴的。他们会认为那是故意炫耀。” “那就让加勒特和我打。” “没问题。那么说,你上了? ” “我想我是别无选择。” “你很有体育道德,巴罗先生。” 高男先生跑下楼去,长叹了口气,把那张修改过的名单别在了告示板上。 对阵布拉德伍德兄弟有限公司球员名单1 .巴罗先生2 .加勒特先生3 .汉金先生4 .英格拉比先生5 .高男先生( 队长) 6 .芬斯利先生7 .米勒先生8 .比斯理先生9 .布莱登先生10.哈格道恩先生11.威德波恩先生他站在那里无助地看了那份名单一会儿。然后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拿出了一张大页书写纸准备计算出一家客户未来三个月的经费细目。但是他的心思并不在这些数字上。过了一会儿,他把那张纸推到一边,坐在那里两眼茫然地望向窗外伦敦市内一片片灰色的屋顶。 “怎么了,高男? ”威德波恩先生问道。 “生活就是地狱! ”高男先生说。说完,突然间,他变得怒气冲天:“上帝呀! 我痛恨这该死的地方。他让我烦躁不安。” “该是你出去度假的时候了,”威德波恩先生平静地说,“你妻子那面行吗? ” “是该去了,”高男先生答道,“但是。九月份之前我们出不去。” “那对于一个顾家的男人来说是最糟糕的了,”威德波恩先生说道,“那也提醒了我自己。关于给育婴杂志的那个‘哺乳期母亲的纽莱斯’的系列广告你已开始着手做了吗? ” 高男先生想都没想就咒骂起了育婴杂志,然后拿起内线电话拨通了汉金先生的办公室,用一种沮丧的口吻正式提出申请,要求预留出六期四英寸的双版广告给这个令人鼓舞的主题。 十一、公爵宴会的不速之客 对于彼得·温姆西勋爵来说,在试图解开铁楼梯事件谜底的几个星期里,他产生了奇怪的梦幻般迷离的感觉,在当时觉得事情十分明了,而事后回顾时则感到应更加小心。他每天必做的工作——或者说,那位虚幻的他自己必做的工作——就是用死神·布莱登的名义签字,这使他宛如进入了一个忧郁、虚幻的世界,一个与现实毫无半点共同之处的世界。在那里,那些古怪的人们:节俭的家庭主妇,有品位的男人,购物狂,仁慈的法官,为了永远年轻,为了永远英俊,为了经济、好奇和正直,沿着各自复杂的轨道来来往往,不停地比较着价格和价值,检验纯度,无所顾忌地相互询问,例如患了什么小病,家庭花销,床垫弹簧、剃须膏、节食、洗衣服、刷靴子。终年地为了省钱而不断地花钱,又为了花钱而省钱,扔掉优惠券,收集包装盒,使用人造黄油让丈夫们惊讶不已,那些专利洗衣机、真空吸尘器又让妻子们吃惊不小,整天从早到晚地不停洗呀,烹饪,吸尘,刨光,让孩子们远离细菌,保护他们的皮肤不被风吹雨打,保护他们的牙齿不受腐蚀,肠胃不得消化不良,而且,由于省时机械的出现,人们有了更多的闲暇,他们可以沉溺于谈天说地之中,也可以到沙滩上伸展一下四肢,带上肉和水果罐头( 要穿某某丝绸,戴布兰克手套,穿戴斯袜子,用某某防水面霜还有某某护发乳) 去野餐,甚至还可以去瑞恩莱夫、考斯、阿什科赛马场、蒙特卡洛,还有女王的会客厅。布莱登禁不住问自己,过着这样丰富多彩、这般奢华的生活钱从哪里来? 如果这种疯狂的消费和节省能停止一小会儿,那会有什么结果呢? 如果全世界所有的广告明天都全部消失,人们还会一如既往地买那么多肥皂,吃那么多苹果,给孩子补充那么多维他命、纤维食物、牛奶、橄榄油、踏板车和泻药吗? 还会通过留声机多学几门外语,通过收音机听更多的学者讲座,重新装修他们的房子,喝不含酒精的止渴饮料提神,烹饪开胃的新菜肴吗? 还会为了这一点对他们来说很重要的额外的享受花钱吗? 或者,如果整个疯狂的旋转世界停止下来,疲劳的人们还能恢复到以前平凡、苦难的生活吗? 他不知道。像其他富人一样,他以前从未注意过广告,他也从未意识到在相对贫穷的人群中却蕴藏着巨大的商机。巨大的工业上层建筑不是建立在那些富有的社会阶层上,那些只在想要什么才买什么的社会阶层,而是建立在那些渴望得到他们无法承担的奢华和永远得不到的“闲遐”,受到胁迫或被哄骗花掉他们辛辛苦苦挣来的几个先令,得到用那些钱所能换来的,哪怕只是一小会儿的,一种闲暇和奢华的幻觉。幻觉是一座可怕的白日城,在刺目的烈日下,各式各样粗制滥造的巴别塔那祥高大的通天塔,飘摇着走向幻灭——在这阴森恐怖的幻城里,到处都是哀怜的鬼魂,从用四便士的戴瑞菲尔德斯利马豆加人造黄油烹制出家庭大餐的节俭家庭主妇,到因为随意使用了笨笨牌木兰花洁面乳而博得意中情人青睐的打字员。 在这种种幻觉中,死神·布莱登在办公室大页纸上写字的情形也成了一种幻觉,刚从这种噩梦般的折磨中逃逸出来,又走进了另一个更为虚幻的现实中去,在那里的人们,他们的欲望、对抗行为和思维方式都是异样的,和他清醒时的体验是截然不同的。即使在那座钟走到格林威治时间五点三十分,他还没能找到一个可以回归的现实世界,在这个时候布莱登的幻觉变得模糊了,就仿佛是一个虚幻的小丑吸毒后产生的梦幻;一个比晨星报上登载的任何一个广告模特都更加粗糙而且虚幻不定的广告形象;一个没有躯体、样子怪诞、听力驽钝、没有头脑且满嘴的陈词滥调的东西。但他现在还不能把自己从这场令人讨厌的模仿中解脱出来,因为一旦人们知道他的真实姓名,每当人们见到他那张不戴面具的脸孔时,所有的通向另一座梦幻城市——那座笼罩在恐怖夜色下的城市的大门,就再也不会向他敞开。 戴安·德·莫丽那片刻间的醒悟不再让他感到不安而无法释怀。她也不再渴望得到他了。他感到她甚至敬畏他。 可是,在六音孔哨笛的召唤下,她依旧会出来和他兜风,一刻不停地开着他那辆戴姆勒奔驰车,从晚上直到黎明。 他有时在想她是否认为自己根本不存在;她对他的样子就好像他是吸完印度大麻后产生的一个既可恨又有趣儿的虚幻的人物。他现在担心她这种幻想与现实的不平衡会把她推向自杀的边缘。她曾经问过他,他到底是谁,想干什么。他把到目前所发生的一切严重的事情都告诉了她。 “我来这儿是因为维克托·迪安死了。当世人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之后,我从哪里来就回到哪里去。” “回到你来的地方。我以前听过这句话,但我记不起来在哪儿听到的了。” “如果你曾经旁听有位男人被宣判死刑的话,这句话就是在那儿说的。” “天哪,对了! 就是在那儿。我曾旁听过一起谋杀案的审判。有个老头挺讨厌的,就是那个法官——我忘了他的名字,他就像一只邪恶淫荡的老鹦鹉,他说出那句话时的样子好像是他非常喜欢它。‘愿上帝宽恕你的灵魂’。我们真有灵魂吗?小丑,还是人们在胡说? 是在胡说,对吧? ” “对你而言,那很有可能。” “但是我和维克托的死有什么关系呢? ” “我希望没有。但你一定知道有没有。” “我当然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了。” 的确,她可能真的与此无关。而这正是整个幻觉中最为模糊的部分——在这里白天的幻想和黑夜的梦境相交汇产生了不灭的光辉。那个人是被谋杀的——这一点他还不敢肯定,但是,是谁杀了他而且为什么要杀他仍然让他想不清楚。布莱登的直觉告诉他要盯住戴安·德·莫丽,她正是那个迷离幻境的保护人,通过她,维克托·迪安,一位阳光城市的普普通通的居民,走进了那个烈火燃烧的无底深渊,在那里,酗酒和吸毒横行,而死亡则是它的终结。尽管他询问过她,但仍一无所获。 她只告诉过他一件事,他反复地思索,想知道它和这个案子有什么联系。梅利根,那位阴险的梅利根,对皮姆公司有所了解,或者是了解皮姆公司的某位工作人员。 这一点早在他遇见迪安之前就已经知道了,因为他在与迪安会面时就说过:“原来你就是那个人,是吧? ” 这其中有什么联系呢? 在梅利根认识此人之前,皮姆公司的迪安和他有什么关系? 难道仅仅是因为戴安曾经吹嘘过在那个体面的公司里有个情人吗? 要是那样,是不是太可笑了呢? 还是维克托·迪安的死仅仅是由于戴安喜欢他? 这让温姆西无法相信。他们的关系是先结束的,而迪安是死在那之后,那么谋杀是完全多余的。 此外,当他们这些喜欢过夜生活的人们为感情而杀人的时候,他们通常既不会制定任何精心的计划,也不会事后记得揩去留下的指纹或是在杀人之前或之后守口如瓶。 喧闹的争吵声和左轮手枪的射击声,夹杂着大声的呜咽与感伤的痛悔,这正是那些奢靡生活的领导者们被致命的激情所左右的预兆与象征。 戴安还给了他另外一条信息,他现在仍然想不通,他甚至还未意识到这是一条有用的信息。他只能等待,就像守候在老鼠洞口的猫一样,直到事情突然发生,他才能继续追综。所以他每天晚上都很疲劳,开车还有演奏六音孔哨笛,只能在开始皮姆公司每天苦差事之前,抢着睡上一小会儿。 温姆西对戴安·德·莫丽对他的感情的判断是很正确的。他即让她兴奋又让她恐惧,而且,总的来说,她对六音孔哨笛的声音有一种相当相当刺激的恐惧感。但是,她急于讨好他的真正原因是出于一种巧合,一种他自己不知道,而戴安又没告诉他的一种巧合。 在他们初次谋面的第二天,戴安下注赌一匹叫做阿科拜特的不大可能获胜的马,却以五十比一的赔率赢了。在他们树林冒险的第三天,她押另外一匹叫做小丑的马,又以一百比一的赔率第二次赢了。从那以后,她毫无质疑地把他当做法力无边的上天恩赐给她的吉祥物。每次与他相见的第二天都是她的吉祥日,而事实上,在那些日子里,她总能通过这种方式或那种方式赢到钱。赌马,自从那两次大胜之后就一直挺让她失望,但是她在牌桌上的运气却相当不错。只有心理学家才能说得清,她的这种好运究竟有多少归功于单纯的自信心和求胜的意志,但是战利品就摆在那里,她也因此毫无理由去怀疑她获胜的原因。她没有告诉他他是位吉祥物,这多少有点迷信的感觉,认为一旦说穿,好运气就会消失,但是,她还是特意求教过一位水晶球占卜家,他可以像读书一样能读懂她的心思,鼓励她的想法,让她坚信一位神秘的阳生人能给她带来好运。 在戴安的公寓里,梅利根上校手里拿着一杯威士忌加苏打水躺在沙发上,气愤的瞪着双眼看着她。他是一个高大、性情忧郁的男人,正像其他通过别人的恶习而发财的人一样,他虽无道德,但在生活上却相当有节制。 “最近可有迪安妹妹的消息吗,戴安? ” “没有,亲爱的。”戴安漫不经心地回答道。她越来越厌倦梅利根了,要不是知道他还有用处,而且不知道怎样全身而退,她早就和他分手了。 “我真希望你有。” “哦,为什么? 亲爱的,她可是个天生令人讨厌的人。” “我想了解她是否知道一些迪安过去工作的公司的情况。” “那个广告公司? 可是托德,那太无聊了吧。你为什么想了解广告的事情呢? ” “噢,别管为什么。我只是意识到那里有些有用的东西,仅此而已。” “是吗! ”戴安思索着。她觉得这很有趣,这里面很可能另有隐情。“如果你愿意,我就给她打电话,但是她可像一条湿滑的死鳗鱼让你抓不住。你想知道什么? ” “那就是我的事了。” “托德,我老是想问你。倒不是因为我在乎他,那个可怜的家伙,我只是想知道在你让我钓住维克托之后,你为什么又让我抛弃他呢? ” “因为,”梅利根上校回答说,“他小子想骗我。” “天哪,托德——该让你去演有声电影,演那个黑帮毒王狗脸迪克。还是说点正经的吧,亲爱的。” “这都是真的,宝贝,但是你那可怜的维克托变得令人讨厌。好像一直有人在告诉他我的事情——很可能是你。” “我? 对极了! 我有什么可告诉他的。你可什么都没告诉过我,托德。” “不——我有一种感觉。” “亲爱的,你太蛮不讲理了。嗯,你知道,我原本可以不和维克托分手。是你把维克托干掉的,是吗,托德? ” “谁说他是被人干掉的? ” “一个小人物告诉我的。” “就是你那位穿黑白格子衣服的朋友吗? ” 戴安犹豫了。在一个话意颇浓、不很冷静的场合,她已经把她在小树林里的经历告诉了他,而现在却为当时的行为感到后悔。梅利根把她的沉默认为是承认,然后继续说道:“那个家伙是谁,戴安? ” “不知道。” “他想干什么? ” “无论如何,他都不想要我。”戴安说,“这难道不是个耻辱吗,托德? ” “一定是的。”梅利根咧嘴笑了,“他打算干什么? ” “我想他是在调查迪安的事情,无论是什么样的事情。 他说如果不是维克托突然死去.他是不会到这里来的。太可怕了,你说呢? ” “嗯,”梅利根说,“我想见见你这位朋友。他可能会在什么时候出现? ” “天晓得什么时候。他总是从天而降。托德,如果我是你,我决不想和他瓜葛太多。他很危险——也多少有些古怪。我对他有种预感。” “宝贝,你太胡思乱想了,”梅利根说,“他是在利用此事,仅此而已。” “噢,真的,”戴安说,“他让我快乐,而你已不再那样了。你变得越来越讨厌了,托德。”她打着哈欠走到镜子前面,仔细看了看自己的容颜。“我想我得戒毒了,托德。 我的眼袋都松懈了。你认为做个好人会很有意思吗? ” “就像贵格派教友会一样有意思。你的那位朋友一直在努力改造你吗? 那真是太好了。” “改造我,根本不。但我今晚看上去像个丑陋的老巫婆。噢,天哪! 不管怎样,那有什么关系呢? 让我们做点什么吧。” “好的。我们去斯林克家。他举办了个晚会。” “我讨厌斯林克家的晚会。我说,托德,我们找个正经的地方做回不速之客吧。 可知道是否有伦敦最顽固的老太婆正在办晚会? ” “不知道。” “听我说,我们先去搅一搅斯林克家的晚会,然后再出去转转,找一家门前有条纹雨篷正在办晚会的房子,我们就闯进去。” “好主意! 我同意。” 半小时后,吵吵闹闹的一群人挤进了五辆轿车和一辆出租车,欢呼着穿过了寂静的伦敦西区广场。直到今日,在伦敦西区的高级住宅区里仍保留着一些阴森的贵族堡垒,而戴安,从行驶在最前面那辆车的车窗里伸出头来,此刻正在大声地品评一座高大、古老的房子,房子的人口处安装着条纹雨篷,入口台阶上铺着绯红的地毯,两边整齐地排列着盆栽的温室植物。 “哇噻! 就是这儿了,哥儿们! 这里准有晚会! 这是谁家? ” “噢,天哪! ”斯林克·布莱斯韦德说,“这下,你们可找对地方了。这是丹佛公爵的家。” “你还是不要进去了,”梅利根说,“丹佛公爵夫人可是公认的老刻板。看走廊上的那些保安,我们还是找个容易点的地方吧。” “什么该死的容易点的。我们说好了先遇到哪家就去哪家的,亲爱的,你可别耍赖。” “好吧,我说,”梅利根说,“我们最好走后门。在花园的那边还有一扇通向停车场的门。在那儿会更容易点儿。” 在房子的另一面,他们的突击果真容易多了。车都停在了后街上,而且当他们走近大门时,发现大门是开着的,从门口望去,在里面一个屋顶凸起的房问里正进行晚餐。他们刚到的同时,一大群客人走了出来,紧接着,又来了两辆大轿车,卸下一大群人。 “冲锋现在开始,”他们中一个衣着整洁的人说,“我们就直接闯进去,谎称是大使带来的朋友。” “弗雷迪,那不行。” “谁说不行? 你看我的。”弗雷迪挽起他女伴的胳膊步伐坚定地朝大门走去。 “管他是老彼得还是别的什么人,我们一定要进去见识一下花园里这些人。” 戴安紧紧抓住梅利根的胳膊,跟在刚来的那些人的后面。他们顺利的通过大门,但里面的那位男仆,无疑成了一个未曾预料到的障碍。 “弗雷德里克‘阿巴斯尼特先生及夫人,”那个衣着整洁的绅士说,“和我们的朋友们。”他加上了一句,并含糊“哎;不管怎样,我们终于进来了。”戴安雀跃地说。 丹佛公爵夫人,海伦,满意地环视着她的晚会。一切都进行的非常顺利。大使及夫人对葡萄酒的品质赞不绝口。 乐队也很出色,食品也富富有余。柔和典雅的氛围弥漫整个晚会。尽管她的婆婆,公爵遗孀,对她露出的脊背说了些尖刻的话,但她还是认为她今天的服饰非常得体。再说,公爵遗孀总是有些乏味和喜怒无常。一个人要想赶时髦,就必须庸俗放纵一点,尽管她不需要真的放纵。海伦认为自己露出的腰椎骨的数目是恰到好处。 少一块太死板,多一块又太暴露。感谢上帝,让她在四十五岁时仍能保持身材——事实上她真的做到了,无论是相貌还是身材一生中都十分平庸。 她刚刚举起一杯上好的香槟到唇边时却停住了,又把它放了回去。有点不对头。 她急忙四处望去想找到她丈夫。他不在那里,但不远处她发现了温姆西,她丈夫的弟弟,她从他那优美的黑色背影和柔顺的浅黄色头发认出了他。她匆忙请求曼迪普女勋爵原谅,刚才她们正在讨论政府最新的暴行,然后绕过人群走到温姆西身旁,抓住他的胳膊。 “彼得! 看那边是些什么人? ” 温姆西转过身朝她扇子指的方向看去。 “天哪! 海伦,这回你可抓了个正着。那就是德·莫丽那个女人和她那听话的毒品贩子。” 女公爵不由得战栗起来。 “太可怕了! 可恶的女人! 他们到底怎么进来的? 你认识他们吗? ” “算不上认识,真的。” “谢天谢地,我真担心是你让他们进来的呢。我从来搞不懂你接下来会干什么,你认识太多不可思议的人了。” “这回可不是我的错,海伦。” “问问布莱克特他们是怎么进来的。” “我马上,”温姆西说,“就去执行您的命令。” 他喝完杯中的酒,从容地起身去找守门的男仆。一会儿他就回来了。 “布莱克特说他们是和弗雷迪·阿巴斯诺特一起来的。” “找到弗雷迪。” 尊敬的弗雷迪·阿巴斯诺特,当他被找到时,矢口否认认识这些入侵者。“但你要知道,刚才门口确实有些混乱,”他坦率地承认,“我敢说他们一定是跟着人群混进来的。德·莫丽,啊,是吗? 她在哪儿呢? 我一定得见识见识。她可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是吧? ” “弗雷迪你最好别那么干。杰拉尔德跑哪去了? 又没在这儿。当你需要他的时候总是找不到他。彼得,你不得不去把他们请走了。” 经过一番仔细的思考,温姆西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我会把他们请走的,”他说,“就像对待陌生人一样。 他们在哪儿? ” 一直用眼睛盯着他们的公爵夫人恶狠狠地用手指了一下露台的方向。温姆西不慌不忙地走了过去。 “请原谅,亲爱的曼迪普女勋爵,”公爵夫人又回到了她的客人身边,“我刚才托我丈夫的弟弟办一点事儿。” 温姆西缓步走上露台灯光昏暗的台阶。一根高大的玫瑰花台柱的影子投射在他的脸上,白色的衬衫上也落下斑驳的黑影。他边走边轻轻吹着口哨:“汤姆,汤姆,吹笛人的娃儿。” 戴安·德·莫丽转过身的时候紧紧地抓住了梅利根的胳膊。 温姆西停止了口哨。 “啊,——晚上好,”他说,“请原谅。我想,您一定是德·莫丽小姐。” “小丑! ”戴安叫道。 “您说什么? ” “小丑。你也在这儿。这次你逃不掉了。我死也要看清你的真面孔。” “我想这恐怕是个误会吧。”温姆西说。 梅利根想是该他介入的时候了。 “哈! ”他说,“是那位神秘的陌生人。我想我们该好好谈谈了,年轻人。我能问一下你为什么装成江湖骗子尾随这位女士吗? ” “我恐怕,”温姆西小心翼翼地说,“先生,不管您是谁,这一定是个误会。 公爵夫人派我来执行一件——请各位原谅——多少有些不愉快的差事。她很遗憾未曾有幸与这位女士相识,当然还有您先生,而且希望我问明你们是受谁的邀请来到这里。” 戴安笑了起来,笑声很大。 “你演得可真像,亲爱的。”她说,“我们就像老麻雀那样不请自到——我想跟你一样。” “那是公爵夫人的意思,”温姆西回答说,“我很抱歉,我必须请你们马上离开。” “那也好,”梅利根傲慢地说,“恐怕你这么说不会有用。确实我们没受到邀请,但是我们也决不会被一个害怕让人知道他是谁的杂技演员给打发了。” “你一定把我错当成您的某位朋友了,”温姆西说,“请原谅。”他穿过最近的台柱打开电灯开关,整个露台给照得通明。“我叫彼得·温姆西,是丹佛的弟弟,我的脸孔——向您现在看到的那样,您可以好好看看。” 他戴上单片眼镜不愉快地注视着梅利根。 “但你真的不是我的小丑吗? ”戴安反驳道,“别再装了——我知道你是。我熟悉你的声音——你的嘴巴和下巴,还有,你哼的那段曲子。” “这太有趣了,”温姆西说,“这可能吗——恐怕是吧——我想您遇到的可能是我不幸的堂兄布莱登。” “就叫这个名字——”戴安不太确定地说,然后不再说什么了。 “我很高兴他说自己叫布莱登,”温姆西回答道.“有时候他会留下我的名字,那很让人难堪。” “戴安,你看你,”梅利根插嘴道,“你似乎犯了一个严重的社交错误。你最好道歉然后我们离开。对不起,我们打扰了,那——” “等一下,”温姆西说,“我倒是想听听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最好进来多待一会儿。这边请。” 他很礼貌地领他们走过阳台的一角,穿过旁边的通道,在经过一扇法式窗户后进入一间小会客室,里面摆着一些桌子和一个鸡尾酒吧台。 “你们想喝点什么? 威士忌? 我猜应该是。那种在深夜把威士忌掺在鸡尾酒中的做法非常可恶,没有别的什么比那更能毁坏很多人的容颜和名誉。现在有很多喝了加威士忌的杜松子酒的鸡尾酒的女人正走在伦敦的大街上。这里有两种烈性威士忌,汤姆林,还有利口白兰地。” “很好,阁下。” “您一定理解,”温姆西端着酒杯回来了,“我如此诚挚的真正目的。纯正的汤姆林见证了我的名誉。现在,让我们去找一个更不易被打扰的地方。我建议去书房。这边请。 我哥哥,作为一名真正的英国绅士,他虽然从不读书,却在每幢房子里都设了书房。这应该是对古老传统的忠诚吧。不过,这些椅子还是很舒服的。请坐吧,现在,请把我那丢脸的堂兄的事情告诉我吧。” “请等一下。”梅利根抢在戴安开口前说道,“我自认为对您的家族还算了解,但我从未听说您还有位叫布莱登的堂兄。” “不是所有的年轻人都能写进家史,”温姆西冷淡地说,“但对于一个聪明的人来说,他应该了解他所有的亲属。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家庭就是家庭,不管他是嫡亲还是正统,或是说非婚生子,那被作家们叫做私生子,原因何在我搞不清楚。 我可怜的布莱登堂兄,没有特别的权利去拥有家族的姓氏,所以他姓什么就无所谓了。要吸烟请自便,你会发现这里的雪茄还过得去。呃——您叫什么——” “梅利根。” “哈! 就是臭——众所周知的梅利根上校吗? 我还记得您在河畔有一处住所。 多浪漫呀,真够浪漫的! 它的美名我已经从我姐夫,苏格兰场的帕克总监察长那儿听过不知多少次了。我相信,那一定是个美丽而又幽静的好去处。” “承蒙夸奖。”梅利根说,“有一天晚上,我有幸在我那里招待过您的堂兄。” “他也是不请自来吗? 他很可能会那么干的。而您就以牙还牙,闯到我嫂子这里了。你这是劝善惩恶。我很欣赏您这么做,可是公爵夫人就不会这么看了。” “不,他是被我认识的一位女士带去的。” “那他可进步不少啊。梅利根上校,尽管这对我来说是件痛苦的事,可我觉得我有必要提醒您离我堂兄远点。我知道他可不是什么好人。如果他对这位德·莫丽小姐过分关注,他很可能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并不是,”温姆西补充道,“每一个人都以这样的目的接近这位小姐。德.莫丽小姐本身就是一个目的——” 在这番冷冷的近乎无礼的评价之后,他的目光毫不掩饰地陶醉地打量着戴安。 “但是,”他继续说道,“我了解我堂兄布莱登——太了解了。没有人能比我更了解他。我必须承认,他是我最不愿与之有任何关系的人。但出于自我保护,我又不得不时刻关注他的行踪,如果您能告诉我他最近胡作非为的详情,我将感激不尽。” “好的,我这就告诉你。”戴安说。威士忌使她忘乎所以,她一下子变得很健谈,也不管梅利根在那直皱眉头。 她说出了小树林里冒险的故事,而喷泉跳水的事情好像使彼得·温姆西勋爵很不高兴。 “粗俗的炫耀! ”他摇了摇头说道,“我恳求过他多少次了,让他表现的理智一些。” “我认为他太了不起了,”戴安说,接着又讲起了他们在树林里的相遇。“他经常吹‘汤姆,汤姆,吹笛人的娃儿’.所以很自然,当你哼着这支曲儿走过来的时候,我还以为就是他呢。” 温姆西的脸惟妙惟肖地阴沉起来。 “真可恶! ”他说。 “另外,你知道吗,你们长得太像了,从声音到脸。但是,当然了,他从不摘下面具。” “难怪,”温姆西说,“难怪。”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警察对我堂兄布莱登很感兴趣。” “真可怕! ” “为什么? ”梅利根问。 “因为冒充我,还有别的一些事情。”温姆西很投入地说,“在短时间里,我说不清楚我因为布莱登受过多少苦并遭到多少羞辱。从警察局里把他保释出来——因为他冒充我用支票提款——为了使他免于声名狼藉,当然了,我可是从来没告诉过别人这些令人难堪的事儿呀。” “我们会保密的。”戴安说。 “他利用我们不幸的相像,”温姆西继续说道,“模仿我的习惯,吸用我最喜欢的香烟品牌,开跟我一样的车,甚至吹我最喜欢的曲子,我必须承认他模仿我吹六音孔哨笛模仿得非常像。” “那他一定很有钱了,”戴安说,“才能开上那样的好车。” “这,”温姆西说,“是最让人担心的事情。我怀疑他——但也许我最好还是不要再说这件事了。” “噢,快说呀,”戴安催促道,眼睛里流露出兴奋的目光,“这听起来挺让人激动的。” “我怀疑他,”温姆西以一种严肃而又充满恐惧的语气说,“与毒贩有关——我说的是,天哪——贩运毒品。” “你不是认真的吧。”梅利根说。 “是啊,我没有证据。但是我是从某人那里得到的警告。你明白我的意思。” 温姆西拿出一根香烟并用手指轻轻弹了几下,那种神情就好像一个人刚刚把一个可怕的秘密装进棺材,盖上了盖儿,现在正放心地钉钉子呢。“我不想以任何方式干涉您的事情,梅利根上校,我希望永远没人要求我去那样做。”说到这儿,他再一次严肃地注视着梅利根。 “但是请允许我给您和这位女士一句忠告:别和我堂兄布莱登瓜葛太多。” “我想您是在开玩笑吧,”戴安说,“为什么你不把他直接——” “要烟吗,戴安? ”梅利根严厉地打断了她。 “我并没有说,”温姆西接着说道,目光慢慢地离开戴安,又转回到梅利根身上,“我那个罪该万死的堂兄沾染上可卡因、海洛因或其他任何毒品。从某种程度上说,他要是个瘾君子反而会更体面些。我承认对我来说,一个男人或女人利用他的同类的弱点去中饱私囊而自己却远离毒品是最可恶不过的事了。我可能太老套了,但事实就是如此。” “的确如此。”梅利根说。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温姆西继续说道,“您是怎么样让我堂兄布莱登进入您的家门,或从他的角度,他是怎么被带去的。我不希望他在您哪儿发现了比好酒、好女伴更能吸引他的东西。您或许知道,梅利根上校,因为我对一些刑事案件很感兴趣,所以我一直很忙。他的案子并不是我现在所关心的。除非我被迫去插手别人的事,否则我是不会管他的。但是我认为只有告诉您了才算公平,现在,我是被迫插手我堂兄布莱登的事情,而且他这个人会让他所认识的人——怎么说呢,说尴尬可以吗? 如果你想过平静生活的话。我觉得我不需要说,得太多了,是吗? ” “没关系,”梅利根说,“我很感谢您的忠告,而且我想,德·莫丽小姐也是一样。” “是的,我非常高兴能知道这一切。”戴安说,“你堂兄看起来像个挺温顺的人,我竟然还很喜欢他。自负的人更临近死亡的深渊,是吧? ” 温姆西点了点头。 “我亲爱的女士,您有选择朋友的自由。” “我很高兴你这么说。我原以为公爵夫人恨不得要掐断我的脖子呢。” “啊! 公爵夫人——不。这个,我恐怕,所有的判断都是相反的,不是吗? 这倒提醒了我——” “是啊,”梅利根说,“我们打扰很长时间了。我们真的得说声抱歉,然后离开这里了。顺便说一声,我们还有其他同伴也在——” “我希望我嫂嫂已经请他们离开了。”温姆西笑了笑,“如果还没有,我会找到他们并告诉说你们已经去了——哦,告诉他们去哪儿呢? ” 戴安留下了她的地址。 “您最好也能一起来喝一杯。”她建议道。 “哎! ”温姆西说,“我还有很多工作要做,没办法。我不能把我嫂子一人留下照料这个晚会,要不然我一定去好好享受一下。”他按了按铃。“我希望你们现在能原谅我。我得去照顾其他客人了。鲍洛克,送这位先生和女士出去。” 他从阳台的路回到花园里,打着口哨,用他喜欢的方式吹起一段巴赫的曲子。 “真不知道这个诱饵是不是太诱人了而难以置信? 他会不会上钩呢? 等着瞧吧。” “亲爱的彼得,”公爵夫人焦急地说,“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快去给德·弗朗布瓦茨·杜瓦拉太太取点冰块来,并告诉你哥哥我找他呢。”  十二、一名普通记者的意外收获 一个很早的清晨,晨星报的一位普通记者,一个只对他自己和他的寡母有点价值的人,刚走出报社巨大的新办公楼,就卷入了帕克警官的案子。这个无足轻重的人物叫海科特·庞臣,而就在不久前他还去了趟舰队街,因为就在昨晚,政府的一座仓库发生了火灾,烧毁了许多值钱的财物,同时还上演了一出三位守夜人和一只猫从临楼的楼顶逃生的惊险剧。由于海科特·庞臣的寓所在伦敦西区,比起其他人能更早一点到达现场,所以被召去了现场,现在他已经为全国版的晨星报的最新新闻栏写好了一篇关于这次火灾的简短报道,同时还为伦敦版的晨星报写好了一篇更详尽、更刺激一点的报道,而且最后他还为在同一栋楼的彗星晚报,晨星报的姊妹报,写了一篇更长、更为详尽的报道,包括三位守夜人和一些目击者的讲述以及他对那只猫的私人访谈。 干完所有这些辛苦的工作后,他还很清醒而且觉得饿了。于是,在三点的时候,他找了间舰队街上随时为报社的人服务的通宵餐馆坐了下来,吃了一份有烤肠、咖啡和小圆面包的早餐,而且在来餐馆之前还没忘记从印刷机上拿一份刚刚印好的还油迹未干的晨星报。 他悠闲地吃着自己的早餐,为自己和自己的好运气感到高兴,而且相信即使是报社高级记者中最有名的也不会写出他这样生动、充满激情而且有趣儿的报道。而对那只猫的访谈尤其引人人胜。首先,这只猫看起来就是一只优秀的逮耗子高手,并且已经有了许多骄人的业绩。不仅如此,它还第一个闻出烟火味儿,并用它痛苦而且聪明的叫声引起了第一个守夜人的注意——当火灾发生时他正在给自己沏茶。其次,这只脸上长满斑点、黑白相间的丑猫马上就要第十次当妈妈了,而海科特‘庞臣,由于突如其来的灵感,为晨星报取得了这个未来猫家庭的继承权,这样,六个左右的幸运读者,通过向他们最喜爱的报纸提出申请并附上给动物医院的一小笔捐赠,就可能成为这些拥有重要的捕鼠血统,享有生前美誉的小猫的幸福主人。海科特·庞臣觉得这事儿自己做得很好。因为,在他突然有了这个妙计的关键时刻,他不怕承担后果,机智勇敢地决定先给了那个守夜人I-f2/~ ,而且晨星报夜间主编已经同意了这一冒险举动,甚至还说效果会很好。 带着饱餐后的满足感,海科特·庞臣读起了报纸。他对星期五的特别专栏非常满意并且欣赏起一幅政治漫画。终于,他把报纸一折,塞进了衣服兜里,然后很大方地给了那个服务生六个便士就来到了舰队街上。 这是个不错的早晨,尽管有点儿冷,而且他感觉到经过一夜的工作后,散散步对自己很有好处。他心情愉快地慢步起来,路过巴神庙前的狮身鹰头像,法庭,圣.克莱门特.戴恩斯教堂和圣·玛利拉·斯特兰德教堂,向金斯路走去。 当他转进皇后街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这个其他各方面都很令人满意的星球上缺少了一些东西。皇后大街连着长阿克里,长阿克里的尽头是考文特花园,载满水果和鲜花的小货车和大卡车从全国各地开到这里来然后又开走。马车夫们已经开始卸下一个个大布袋、板条箱、圆篮子、易碎的水果篮子和扁长的盒子,里面装满了香气四溢、五光十色的鲜花水果,汗流浃背的他们在不停地抱怨,好像他们所肩负的都是臭鱼烂虾和生铁块。为了照顾这些人,酒馆在这个时候也会开门,因为考文特花园可以独自诠释伦敦的酒类专卖法以适应这里颠倒黑白的工作时间。海科特·庞臣有这么一个成功的夜晚而且用香肠和咖啡刚刚庆祝过,但是,糟糕的是,他忘了这里还有更好的庆祝方式。 海科特.庞臣他穿着那件结实的灰色法兰绒裤子和粗花呢夹克,外面套了件旧雨衣,轻快摇摆着走在街上。突然,他感到自己拥有了整个世界,包括考文特花园里所有的啤酒。他拐上了皇后大街,又走上长阿克里大街,在地铁站门口轻巧地从一匹拉车的马匹的鼻子下一闪而过,欢快的步伐在随地而弃的箱子、篮子、盒子和稻草间择路而行,直奔市场而去。最后,他哼着小曲走进了白天鹅酒吧的弹簧门里。 尽管现在才凌晨四点半,可白天鹅的生意已经很红火了。海科特·庞臣缓慢地走到柜台前,在两个马车夫中间坐定,静静地等待着店主在招呼完他的老主顾后来招呼自己。 旁边,人们正在热烈地谈论着一只叫叉形闪电的小狗的优点。由于海科特随时都准备着收集任何可以甚至可能成为新闻的讯息,他便从兜里扯出晨星报,装成读报的样子,耳朵却听着他们的谈话。 “我想说的是,”第一个马车夫说,“——还是一样,乔——我想说的是,当一只像它那样那么受欢迎的狗,赛程跑到一半时好像被人用枪打中了一样死在那里,我要说的是,我想知道那背后是谁干的。” “噢。”第二个马车夫说。 “当然,”第一个马车夫继续说,“我并不是说动物都靠得住。和你我一样,它们也有走背运的时候,但我想说……” “这是事实,”在第二个马车夫边上的一个小个子插话道,“这是事实,就是这样。况且,它们还有自己渴求的东西。我曾经有一只看见山羊就受不了的狗,也许是羊的气味让它受不了,我不清楚。但无论何时只要一见到山羊,它就习惯性地颤抖,整整一天都不能跑动。还记得有一次我带它去白城街,在街上碰到一个家伙牵着两头羊……” “那个人牵两头山羊干什么? ”第二个马车夫怀疑地问道。 “我怎么知道他牵着两头羊想干什么! ”小个子生气地回答道,“那些又不是我的羊,不是吗? 哎,那狗就……” “我们说的是两回事,”第一个马车夫说道。“神经过敏就是神经过敏。像碰到羊这种事在每个人身上都可能发生,但我想说的是——” “您想来点什么,先生? ”店主问道。 “噢,我想来一杯吉尼斯黑啤酒。”海科特回答说.“吉尼斯对身体好——尤其是在寒冷的清晨。或许”他接着说道,对自己和这个世界都感到十分满意,“我可以请这些先生们一起喝一杯。” 两位马车夫和那个小个子表示高兴和感激,也都要了啤酒。 “神经过敏这事真是太奇怪了。”小个子感叹道,“谈到吉尼斯啤酒,现在,我的老舅妈有只鹦鹉,也是一种鸟,跟一个水手学会了说话。幸运的是,这只鹦鹉说的话这个老太婆有一半都听不见,而听见的那一半她也都不明白。现在,这只鸟——” “看来你有许多和牲畜有关的经历。”海科特庞臣说道。 “对呀,”小个子回答,“正如我要说的,那只鹦鹉过敏的样子能吓死人。它站在笼子里的横杆上,都快抖成碎片了。 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 “鬼才知道! ”第二个马车夫说,“祝你健康,先生。 干杯! ” “老鼠,”小个子得意洋洋地说,“它害怕看见老鼠。 那你知道我们得用什么东西让它保持镇静吗? ” “白兰地。”第一个马车夫提议,“没有什么比白兰地更适合鹦鹉的了。我家里有只鹦鹉——绿色的那种。我妻弟带回来的——” “这种绿色的鹦鹉不如灰色的会学话。”第二个马车夫说,“在第七戴尔斯大道的老皇冠玫瑰酒吧里有只鹦鹉……” “白兰地? ”小个子讥笑道,“不是,它看都不会看一眼白兰地。” “它现在还不看吗? ”第一个马车夫说,“你要是给我家的那只鹦鹉看一下白兰地,它会跳出笼子来要,就像个基督徒。不用给它喝太多,告诉你,只能喂它一茶勺——” “不是白兰地。”小个子坚持说道,“我舅妈的鹦鹉滴酒不沾。真的不喝。这样吧,我让你们猜三次,如果你们猜对了,我再请你们喝一杯,怎么样? ” “是阿司匹林吗? ”店主猜道,希望有人能再请一次客。 小个子摇摇头。 “姜。”第二个马车夫说道,“鸟儿有时特别喜欢姜,刺激肠胃。我告诉你,有人说不能生吃太多,不然会发高烧的。” “纽莱斯神经食品,”海科特·庞臣突然说道,眼睛还盯着报纸上的广告。这个广告的标题很吸引人:“为什么责怪女人”。 “纽莱斯更不行,”小个子嗤之以鼻,“那些带专利的狗屎东西都不行。不行。是浓咖啡加辣椒粉——那只鹦鹉就喜欢这个。那能让它恢复正常。真的能。那么,这杯酒我就请不上了——” 看到他渴望的神情,海科特只好再一次出钱请他们又喝了一杯同样的啤酒。第二个马车夫将自己的那杯酒一饮而尽,向大家挥了挥手算是敬了个礼就出去了,而小个子挪过来靠近海科特·庞臣好给一个面色红润穿晚礼服的人让个地方,这个人刚刚费了很大劲儿从门口挤过来,靠在吧台前还有些站不稳。 “苏格兰威士忌加苏打水。”这个人没打招呼就直接嚷着要酒,“两份儿威士忌,少放点该死的苏打水。” 店主担心地看了看他。 “没问题,”新来的人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朋友,但是,我没醉,根本没醉,只是脑袋有点不昕使唤了,仅此而已。”他停了一下,明显意识到已不是很清楚自己在说些什么了。“一直陪一个生病的朋友,”他小心地解释道,“太累了,一夜没睡。严重地消耗……抱歉……假牙有点问题,我是说……” 他把一只胳膊支在吧台上,一只脚在下面胡乱地寻找着黄铜脚蹬踏,高顶礼帽也被推到了脑后面,微笑着看着身边的酒友们。 白天鹅酒吧的老板用老练的眼光看了他一眼,估摸着这个顾客还能再喝一杯白兰地而不会出事,于是满足了他的要求。 “非常感谢,感谢,老伙计。”陌生人说道,“那.祝,好运,所有的人。这些先生们在聊什么呢? ” 海科特庞臣很礼貌地向他表示歉意,说自己真的已经很尽兴了,现在必须回家了。 “不行,不行,”这个人说道,感觉有点受伤害,“不许这么说,还没到回家的时候,天才刚刚黑。”他热情地把一只手搭在海科特的脖子上,“我喜欢你这张脸。你就是我喜欢的那种人。你哪天一定得去看看我的小地方。门廊两边都是玫瑰花。来,我的名片。”他在兜里乱摸了一通,拿出一个钱包,啪的一声放在柜台上。 这时许多纸片落得到处都是。 “可恶,”这个穿晚礼服的绅士骂道,“我是说这真可恶。”海科特想俯身去捡那些纸片,但是小个子却抢了先。 “谢谢,谢谢,”这位绅士说道,“名片在哪里? 这个不是名片,这是我老婆的购物单——你结婚了没? ” “还没有。”海科特说。 “你真他妈幸运,”新来的人强调说,“没老婆,也就没那些该死的购物单。”他涣散的注意力停留在了那些购物单上,事实上只是一些拿在手里的碎纸片,眯缝着眼想看仔细了,但失败了。“经常像一个愚蠢的跑腿男仆,大包小包地给老婆拎东西。我把我的包放哪儿了? ” “先生,你来的时候没带包。”第一个马车夫说。该谁请客喝酒的问题好像被搁到了一边,毫无疑问,这位应该得到尊敬的人感到是时候该提醒这位绅士了,酒吧里除了饮酒有节制的庞臣先生外还有其他人。“很辛苦的,”第一个马车夫又加了一句,“拎着包到处走。” “太辛苦了,”这位已婚绅士说道,“我喝的是威士忌加苏打水,你说你喝的是什么来着,老朋友? ”他又再次抱住了海科特·庞臣,后者轻轻地挣脱开来。 “我确实不想再——”海科特开口说,但是,想到这样反复拒绝会冒犯这个绅士,于是只好放弃,又要了半杯苦啤酒。 “他们在谈论鹦鹉。”一个单薄的声音从他们的背后传过来。海科特四下里望了望,发现一个瘦弱的老头坐在酒吧角落的一张小桌旁,面前放着一杯杜松子酒。海科特想这个人肯定是一直坐在那里。 那位穿晚礼服的绅士突然转过身来看他,但由于转得太猛,他失去了平衡,靠在了小个子身上才没摔倒。 “我从未谈论过鹦鹉。”他说,清晰地吐出了每一个字,“也不应该谈论鹦鹉。” “我曾经认识一个教区牧师,他有一只鹦鹉,”老头继续说道,“人们叫它乔伊。” “什么,是牧师叫乔伊吗? ”小个子问道。 “不,是那只鹦鹉。”老头不温不火地说道,“它从来就没出过这个牧师的家门。它还一起参加家庭祈祷会,真的,而且还会说‘阿们’,像一个基督徒一样。可是,有一天,这个牧师——” 一群人从市场里挤进来,将店主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嘈杂的声音也淹没了老头的讲话。第一个马车夫向一些熟人打过招呼,然后就加入他们重新要了一杯啤酒。海科特推开那个醉醺醺的绅士,此刻,这位绅士好像正在邀请海科特去苏格兰参加一个轻松的小型捕鱼聚会。海科特正想走,却发现那个老头过来抓住了他不让他走。 “——这个牧师发现主教用手指夹着一块糖,坐在鹦鹉的笼子旁说:‘快,乔伊,说啊! 狗,狗,狗娘……提醒你。’而且,提醒你一下,”老头说,“他是一位英国国教的主教。你认为这个主教接下来做了什么? ” “我猜不出来。”海科特说。 “提拔这个教区牧师做大教堂的教士呗。”老头得意洋洋地说。 “不可能。” “不过这没什么。”老头接着说道,“我还知道有一只鹦鹉在萨默赛特大街——” 海科特感到自己真的不能再耐心地去听那个来自萨默赛特大街的鹦鹉故事了。他礼貌地为自己解脱,然后就逃走了。 接下来他回到家,洗了个澡,就蜷缩在被窝里,安安稳稳地一直睡到了九点,那是他正常的吃早餐时间。 他穿着睡衣吃完了早饭。当他把自己乱七八糟的东西从灰色法兰绒裤子里掏出来放进深蓝色的西服便装时才发现里面有一个小纸包。这个白色的纸包用封蜡封得整整齐齐,上面贴着一个标签清楚地写着“小苏打”。海科特愣愣地盯着这个小纸包。 他是个消化能力挺强的人,可这时也有些吃不消的感觉。当然他听过小苏打及其优点,但也不过像当时的富人听说过分期付款一样,从未试过。这时,他想他肯定是偶然地在浴室里拿了这个小纸包,而且不知不觉地放进了兜里。可是他又想起来那天清晨他并没把这件上衣带进浴室,而且在前一天晚上他就把兜都掏空了。他还清楚地记得,当他接到去失火现场的命令时,他只能迅速地往兜里塞一些经常带在身上的零碎东西:手帕,钥匙,零钱,铅笔等等一些小玩意儿,这些东西都是从梳妆台上拿的。可是在他的梳妆台上根本不可能有小苏打。 海科特庞臣迷惑了。然而看了一眼时钟,他意识到自己现在已没时间再困惑了,他得赶到位于威斯敏斯特的圣马格丽特教堂,在十点半的时候报道一个时尚美女在不正常的时间举行的秘密婚礼。接下来,他得赶回来报道一个在金斯路大厅举行的政治会议。然后,拐一个弯去出席在康诺特酒店为一位卓越的皇家空军飞行员举行的正式午宴。如果午宴讲话在三点前能结束的话,他还得马上赶去坐火车.到郊外的伊雪尔,一个王室成员在那里开办了一个新学校,而且开幕式的形式是由孩子们参加的茶话会。在那之后,如果他还有精力,他得在火车上拼命地写完新闻稿。这样在赶到办公室的时候就可以直接交稿而且还能抽出时间思考一下。 这些艰巨的任务像以往一样,碰到许多恼人的阻碍,但最终还是完成了,而且直到他把最后一篇稿件交给编辑,然后,虽然疲惫但还是意识到工作已顺利完成,坐在公鸡小酒馆里吃牛排的时候,才再一次想起这包神秘的苏打粉。而此刻,他越想越觉得这事儿很奇怪。 他把昨晚的一切活动都在脑子里又过了一遍。他清楚地记得,在失火现场,为了不让浓厚的烟灰和消防员水管喷溅的水珠弄到他灰色法兰绒长裤上,他穿上了自己的雨衣还系好了所有的纽扣。这时候这包神秘的苏打粉几乎不可能被放进西服的兜里。随后他就去采访各种人——包括那只猫——并在晨星报的办公室里写稿件和在舰队街的餐馆吃饭。假设认为是在这些过程中他偶然发现并把这个四盎司重的苏打粉装进了口袋里似乎有些太荒谬了。除非,当然了,他的某个报社同事为了开个玩笑,把那东西放进他兜里。但是,会是谁呢? 又为什么呢? 他又继续想自己回家的路上和在白天鹅酒吧的那些谈话。他认为,他那个穿晚礼服、兴奋异常的绅士可能是那种不时需要一种温和的消化剂或驱风剂的人。有可能在他最激动的某个时刻,误把海科特的兜当成了自己的而把那个纸包放了进去。庞臣先生感到可以肯定那两个马车夫不可能把药带在身上。 药,海科特一想到这个字,脑子里就打了一个巨大的问号——因为海科特想问题通常思路很清楚,而且还能够反躬自问。这到底是小苏打吗? 他拿自己的职业判断力打赌,这不可能是小苏打这类的东西。他的手在兜里摸了一下那个纸包,这个纸包现在依旧放在它被发现的那个兜里。他正要打开检查里面是什么的时候,他想到了一个更好的主意。他放下刚吃了一半的臀肉牛排,跟那个惊讶的服务员嘟囔了一句说他马上就回来,连帽子都没戴就跑到了最近的一家药品店,去找一个叫特维德勒的药剂师,他跟他非常熟。 特维德勒先生的药店已经关门了,但里面的一盏灯还亮着。海科特用力地敲门直到一个店员把门打开。特维德勒先生在吗? 在,但是他正要走。当确定了海科特先生就是想见特维德勒先生时,店员就主动地问他能做点什么。 特维德勒先生,戴着帽子,穿着外套,从药店的里屋走出来。他只能给海科特一点时间,这让海科特觉得自己做事有些过于急躁,急于追求一样徒劳无益的东西。然而,一旦开了头,他就必须坚持到底。 “我说,特维德勒,”海科特说,“很抱歉打扰你,而且也许这里面根本就没有什么,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帮我看一下。它是通过一个很奇怪的方式落到我手里的。” 这个药剂师接过纸包稳稳地放在手上看了一下。 “它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 “我根本不知道它有什么不对劲的。我想让你告诉我。” “小苏打,”特维德勒先生瞥了一眼纸包上的标签和封盖说道,“没有药剂师的名字——普通的纸刷标签。你好像没打开过。” “是没有。如果有必要的话,我想让你做这件事的证人。它看起来只像是药剂师卖的药,是吗? 、“看起来当然像。”特维德勒先生有点吃惊地回答说,“这个标签像是原来就有的,而封盖也明显没有动过。这也许是你想知道的。” “是的。而且我也不可能把它封成这个样子,不是吗? 我是说,这看起来非常职业。” “的确。” “那么,如果你对这个纸包很好奇的话,就打开它吧。” 特维德勒先生小心翼翼地把刀片从封盖的下面捅进去,撬开封蜡,打开了这个纸包。也许和他们料想的一样,里面装满了白色的粉末。 “下一步怎么办? ”特维德勒先生问道。 “可是,这是小苏打吗? ” 特维德勒抖了抖纸包,倒了一点粉末在自己的手掌心里,仔细地看一看,又闻了闻,润湿手指尖后沾了点粉末放进嘴里。这时,他脸色突变。他拿出手帕,擦擦嘴,把粉末从手掌上小心地倒回包里并问道:“你是怎么得到这个的? ” “我一会儿再告诉你,”海科特说,“这是什么? ” “可卡因。”特维德勒先生说。 “你肯定? ” “肯定。” “我的上帝! ”海科特兴奋地叫道,“这可能是个大新闻! 今天是什么日子呀! 特维德勒,你能挤出点时间吗? 我想让你去我们报社,把这一切都告诉霍金斯先生。” “去哪里? 干什么? ”特维德勒先生问遭。 海科特·庞臣没再多费口舌,抓着他的胳膊就往外走。 这样,在晨星报新闻编辑那里,他手下的许多人都激动起来,因为有一位气喘吁吁的证人,还有可卡因实物。 霍金斯先生是一个新闻工作的忠爱者,而且喜欢作出惊人之举。无论如何,而且,他在这方面还是有一点意识,感到现在应该向警方提供这条消息。首先,和警方关系不好对一个报社是没有好处的;其次,由于在另一件事情E 封锁消息,他们最近碰到了很多麻烦事。因此,在听完海科特’庞臣的故事并狠狠地责备他为什么现在才检查这个小纸包后,霍金斯先生就给苏格兰场打了电话。 依旧吊着绷带,神情依旧紧张,帕克总监察长还以为自己今天的工作已经圆满地完成了时,在他自己家里接到了这个消息。他大发牢骚,但是最近确实为了贩毒的事情忙得够呛,而且听到很多让他痛恨的事情。他很恼怒地叫了辆出租车驶向晨星报的办公室,一个叫拉姆雷的性情乖戾的中士陪着他,此人不喜欢帕克,帕克也不喜欢他,但碰巧的是,他是当时能到的惟一警官。 到这个时候,海科特·庞臣的兴奋劲儿已经消失了。经历了一个不眠夜和辛苦工作的一天后,他感到又困又迟钝。 他不停地打着呵欠,招来了总监察长的大声申斥。然而在回答问题时,海科特还是想办法把昨天晚上和早晨早些时候的活动作了很详细的描述。 “那么,事实上,”当海科特的故事讲完后,帕克问道,“你不能确定你是什么时候得到这个小纸包的? ” “是的,不能。”海科特不耐烦地说。他情不自禁地感到能得到这个纸包他真是太机灵了,而且他还觉得别人无论女口何都应该感谢他。而与那相反,他们似乎都认为他应该为某些事情受到批评一样。 “你说你是在右边的西服口袋里发现它的。在这之前,你没有从那个兜里拿什么别的东西吗? ” “我想我应该拿过,”海科特回答道,打了一个呵欠,“但是我记不清楚了。”他情不自禁地又打了个呵欠。 “你那个兜里都放什么了? ” “零碎东西。”海科特回答说。他把手伸进兜里,掏出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一支笔,一盒火柴,一把指甲剪,一些线绳,一个起专利啤酒瓶盖儿的起子,一个开普通啤酒瓶的瓶塞钻,一个很脏的手帕和一些面包屑。 “如果你能记起昨晚用这里的任何一样东西的话——” 帕克提醒道。 “我肯定用过这个手帕。”海科特说,沮丧地看着那块脏手帕,“我今天早晨本想带一个干净的。我确实也带了。它在哪儿呢? 啊,在我的裤兜里,在这儿。但是,当然了,” 他很有用地补充道,“我肯定把那个脏手帕和其他东西一起放进了这件西服兜里而不是装进衣服篮子里准备送去洗。我知道我在失火现场带着的就是这块,看上面的烟灰。” “很好,”帕克说,“但你能回忆起你昨晚是什么时候用过这个手帕的吗? 当然,如果你伸手在这个兜里掏过东西,你就应该能够感觉到有个小纸包在那里。” “不,不可能。”海科特机警地说道,“我不可能感觉到,因为我习惯在兜里放很多东西。恐怕你这么说我不能同意。” 又一个讨厌的呵欠正从腹中升起。他坚决地要把它忍住,可这个呵欠却从鼻子里痛苦地冲出来,几乎要把他的耳鼓胀破。帕克先生不悦地看着海科特那张痛苦的脸。 “你一定要尽量集中精力听我问你的问题,福克林先生,”他说,“如果——” “我姓庞臣。”海科特恼怒地说。 “姓庞臣,”帕克说,“请原谅。你有没有在什么时候,庞臣先生——” “我不知道,”海科特打断了他,“我确确实实不知道。问我也没有用。我没法告诉你。要是能我早就告诉你了,可是我真的没办法。” 霍金斯先生看看这个人,又看看那个人,最后他发现了一点儿人类所共有的本性。 “我想,”他说,“有必要来一点酒。” 他从柜子里拿了一瓶约翰沃克和几个杯子并把它们和一个吸管一起放在了桌子上。帕克向他表示感谢,而且突然间,为他自己的坏脾气感到惭愧,于是他道了歉。 “对不起,“他说,“也许我有点唐突,不久前我的锁骨被弄断了,现在还有点疼,这让我多少有些急躁。让我们用另一种方式来谈这件事吧。庞臣先生,为什么你认为你是被某个人挑来照看这么多毒品呢? ” “我认为无论是谁,他肯定把我当成另一个人了。” “我也这么想。而且你认为这件事情在酒吧里比在其他任何地方更可能发生吗? ” “是的。要不然就是在失火现场的人群中。因为在其他地方,我是指这个办公室和我采访他人的地方,每个人都认识我,至少也知道我为什么要在那里。” “好像有道理。”帕克表示同意,“那个你吃香肠的饭店呢? ” “当然,我是去过那个地方,但我记不起来有什么人能靠我那么近,近到能把东西放进我兜儿里的地步。在失火现场也不可能,因为我当时穿了雨衣在外面,而且裹得严严实实的。但在酒吧的时候,我解开了雨衣,而且至少有四个人离我很近——两个马车夫中的一个,他们在我之前就在那里了,另一个是看起来像是赌马经纪人马探之类的人,一个穿晚礼服的醉鬼和一个坐在角落里的老家伙。我认为不是那个马车夫,因为他看起来很老实。” “你以前去过白天鹅酒吧吗? ” “记得去过一次,很久以前了。肯定不常去,我想店主已经换过了。” “那么,”帕克说,“庞臣先生,究竟是什么人会给你这样一包贵重的毒品而且还是免费的呢? ” “谁知道! ”海科特说。 桌上的电话嗡嗡地响了起来,霍金斯先生抓起听筒之后就和一个陌生人陷入了长谈。这两个警官和他们的证人就退到了一个很远的角落,继续小声地询问。 “有可能,”帕克说,“你长得像某个毒贩,或者是用某种方式让他们觉得你是他们想见的人。你们都谈了什么? ” 海科特·庞臣绞尽脑汁地回忆着。 “灰狗,”他终于想了起来,“还有鹦鹉,大部分是关于鹦鹉的。哦,对了,还有山羊。” “就谈了灰狗、鹦鹉和山羊吗? ” “我们交换讲鹦鹉的故事,”海科特·庞臣说,“不,等一下,我们是先从狗的故事开始的。那个小个子马探说他有只受不了山羊的狗,这才谈到了鹦鹉和老鼠( 我忘了提老鼠) ——以及给鹦鹉喝咖啡和辣椒粉配成的药。” “喝药? ”帕克急切地问道,“当时用的是这个词吗? ” “不,我想不是。那只鹦鹉怕老鼠,他们得用咖啡来克服它的恐惧。” “是谁的鹦鹉? ” “我想是那个小个子的舅妈的。那个老家伙也知道一只鹦鹉,但那只是一位教区牧师的。主教教这只鹦鹉骂人并提拔了这个牧师。我不知道是受到了敲诈还是主教喜欢那只鹦鹉。” “那么在谈话过程中你说过什么吗? ” “基本没说什么。我只是听故事和付酒钱。” “那个穿晚礼服的人呢? ” “对了,他提到过他老婆的购物单和一个包——是了,他说过他本应有一个包带在身边。” “他拿出了那个包吗? ” “没有,他根本就没带包来。” “那好吧,”在又进行了一段令人不太满意的对话后,帕克说,“庞臣先生,我们会调查此事的。非常感谢你和啊--霍金斯先生告诉我们这个消息。我们会把这个纸包带走。如果还需要你的话,我们会通知你的。” 帕克站了起来。霍金斯先生迅速地从他的办公桌旁走“一切都弄清楚了? 我想您肯定不想让此事曝光吧? ” 他满仆希望地问道。 “不行,目前一点也不能泄露此事。”帕克果断地说,“但是我们欠你的,那么,如果有什么结果的话,我们会第一时间让你知道,并提供所有细节。我想那样对你们是最公平的了。” 他离开了办公室,拉姆雷中士闷闷不乐地紧随其后。 “真是太可惜了,拉姆雷,我们没早点得到这个消息。 否则,我们就可以安排一个人去那个酒吧盯上一天。现在做什么都晚了。” “是的,长官,确实晚了。”拉姆雷中士说。 “我认为酒吧就是交货的地方。” “很有可能,长官。” “这包毒品的量很大。这就是说它对一个大量走货的卖主有相当大的意义。而且,还不用当场付钱。这表明他们在酒吧里想见的这个人不过是这个毒贩的一个运货人,而这个卖主,毫无疑问将以其他方式和总毒贩直接结账。” “非常有可能,长官。”拉姆雷中士用一种怀疑的口气答道。 “关键是现在我们该做什么? 当然我们可以搜查那个地方,但我认为那样做并不明智。我们有可能什么都查不到还会打草惊蛇。” “这种事太常见了。”中士令人不快地咕噜着。 “毫无疑问,我们目前没有对白天鹅的不利证据,不是吗? ” “没有,长官。” “我们首先得查清此事。那个店主有可能和此事有关,也可能没有。没有的可能性更大,但我们必须弄清楚。你最好安排至少两个人去调查白天鹅。千万别让他们招人耳目。 他们可以时不时地去一趟,并谈一些鹦鹉和山羊的事情,看看能不能引起什么特殊的事情发生。他们还要尽力去调查那些人——小个子、老头和穿晚礼服的人。这应该不难。要派两个辨别力强,机警而且不喝酒的人。如果一两天内没查到什么东西,就重新换两个人。务必要他们装得天衣无缝,千万别穿警靴之类愚蠢的东西。” “好的,长官。” “看在上帝的份儿上,拉姆雷,振作一点儿,”帕克总监察长说道,“我喜欢人们愉快地接受任务。” “我会尽力的。”拉姆雷中士生气地说。 帕克警官直接回家睡觉去了。 十三、客户经理的难堪窘境 “对不起,小姐,”接待员汤普金对罗塞特小姐说,“你有没有看见威德波恩先生? 他没在他的办公室。” “我想我看到他在英格拉比先生的办公室了。” “非常感谢你,小姐。” 汤普金高兴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担心起来,尤其是当他来到英格拉比先生的办公室时,发现除了英格拉比先生和布莱登先生之外没别的人。 他又重复了一遍他的问题。 “他刚离开这里去布雷姆斯公司大楼处理某本杂志的插页问题。”英格拉比说。 “噢! ”汤普金看起来没什么话要说了,于是英格拉比便问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 “晤,先生,实际上对您和我来说,那是一件很难办的事情。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要解决所有的社会难题,”布莱登说,“问丑男叔叔,你想知道一件马夹应该有多少个扣子吗? 你想知道在大庭广众面前怎样吃橘子吗? 你想知道怎样向你未来的第三任妻子介绍你的第一任前妻吗? 丑男叔叔会给你满意的答案。” “好的,先生,如果您有信心处理好这件事,那您和英格拉比先生……” “继续说,汤普金,我们会像电影开场之前一样缄默不语。无论预付给你的本票是五英镑还是五千英镑,你都不会遭到令你难堪的调查。不需要安全措施——或提供,你有什么麻烦吗? ” “不是我有问题,先生,实际上,先生,有一位年轻女士要见高男先生,可他正在和阿姆斯特朗先生和图勒先生开会,而我不想去报信。” “哦,”英格拉比说,“那告诉她让她等着。” “是这样,先生,我是这样说了,可她说我这样说是为了拖延她,而高男先生可以借机逃出这座楼,而且她表现得非常激动,还说要见皮姆先生。可是,先生,当然了,我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说到这儿,汤普金流露出满脸的茫然和无辜,“但是我想高男先生不会在意,皮姆先生也不会在意,因此我想,既然威德波恩先生经常和高男先生在一起,所以去跟……” “我明白。”英格拉比说,“那位年轻的女士在哪里呢? ” “噢,我已经把她安置在小会议室了。”汤普金犹豫地说,不知道强调说“安置”合不合适,“但是,当然了,但是如果她要是想出来的话( 而那里没什么能阻挡她) ,并且去找皮姆先生,|Qī-shu-ωang|或者甚至到费妮小姐那里——您知道,先生,像费妮小姐那样的人,处在她们那样的职位,不管她们愿不愿意,她们必须处理这些事情。而您和我就不同了,先生。”汤普金的目光从英格拉比扫向布莱登,这一声“先生”不偏不正地叫给他们两个人听。 布莱登,刚才还在记事本上画图,此时抬起了头。 “她长得什么样? ”他问道,“我的意思是,”——看到汤普金踌躇不决~“你觉得她确实是很生气还是仅仅想找麻烦? ” “啊,先生,”汤普金说,“既然您这么问,应该说她是个难对付的姑娘。” “我去让她平静下来,”布莱登说,“你要保证高男一有空你就告诉他。” “太好了,先生。” “尽量别把消息走漏出去,这也许根本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确实是,先生。我可不是个长舌妇。但是办公室里的另一个小伙子,先生……” 布莱登走了出去,看起来好像对这项自愿承担的任务不很在意。然而,就在他走到小会议室的门Ki时,脸上立即堆满了一副乐于助人的表情。他轻快地走了进去,他老练的双眼迅速地一瞥把这个年轻的女人细细地打量了一番:从她冷漠的双眼,泼辣的嘴巴,到她血红的尖尖的指甲以及过于华丽的鞋子。这时她跳了起来站到了布莱登的面前。 “下午好,”他愉快地说,“我想您是找高男先生吧。 他被叫去和几个客户开会去了,我们无法让他抽出身来,会很快就结束了,所以他们派我下来招待您直到他过来。您吸烟吗? 小姐——呃——接待员没有提起您的名字。” “我是埃塞尔‘瓦瓦索尔小姐,你是谁? 你是皮姆先生吗? ” 布莱登笑了起来。 “天啊,不是。我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一个职位卑微的广告撰稿人。” “噢,知道了,你是吉姆的一个朋友? ” “你是说高男吗? 不是特别好的那种。我是碰巧在那边,所以就过来了。他们告诉我说有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士要找高男,我就想,哇,真的吗? 为什么不去跟她聊聊天,陪她度过那无聊的等待呢? ” “我肯定你这个人心肠非常好。”瓦瓦索尔小姐一边说一边尖声笑了,“我猜得出你来的意思,你是吉姆派你来和我兜圈子消磨时间,他好借机从后门溜走。这正是吉姆的做法。” “我向您保证,我亲爱的小姐,我今天下午就没有见到过高男,更没有跟他说话。我敢说,要是他听说我在陪同您聊天,他肯定会气得够呛。这一点儿都不奇怪,因为如果您是来看我的话,如果有哪个讨厌鬼插进来,我也会生气的。” “你可以打住你这些废话了。”瓦瓦索尔不客气地说道,“我了解你们这种人,说起话来没完没了。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如果吉姆‘高男认为派你这么一个花里胡哨的朋友说一通大话就可以把我打发了,那么他就错了。” “亲爱的瓦瓦索尔小姐,难道就没有什么能使您消除这个误会吗? 换句话说,你完全误会我了。我来这儿根本不是为了维护高男的利益——除此之外,或许,我可以顺便提个建议,这个办公室可能不是进行秘密的私人会见的最佳地点。如果可以继续向您冒昧进言的话,为什么不换个时间换个地点见面呢? ” “啊! ”瓦瓦索尔说,“我没说错。但是倘若一个人不给你回信或不来看你,而且甚至你不知道他住哪里,作为一个女孩子,你说该怎么办? 我相信我并不想找麻烦。” 说到这儿,瓦瓦索尔小姐抽泣起来,然后掏出一块小小的手帕小心地擦拭她化过妆的眼睫毛。 “我的天! ”布莱登说,“多无情,多可恶啊! ” “你说得一点儿不错,”瓦瓦索尔小姐说,“这不是一个人期望一位绅士能做出来的事情,不是吗? 但事情就是这样! 当一个人对一位女孩子甜言蜜语时是一回事,当他使她处于困境时就是另外一个样子。我一个女孩子也就再也听不到他说要娶我的承诺了。好吧,你告诉他他必须跟我结婚,明白吗? 否则我就大叫着冲进老皮姆的办公室,让他明白是怎么回事。这个年代,一个女孩子家不得不自己照顾自己了。实际上我只是希望有个人能照顾我,可是现在,我可怜的姑妈死了,我已经没有谁可以依靠了。” 那块手帕又一次派上了用场。 “但是,亲爱的姑娘,”布莱登说,“即使是皮姆先生,像他那样的一位大独裁者,他也无法让高男娶你啊,他已经结婚了。” “结婚了? ”瓦瓦索尔小姐拿开小手帕露出那双十分干爽而又充满愤怒的眼睛,“这个卑鄙的畜性! 这就是他从不请我到他家的原因了。还胡说什么只有一个房间而且房东太太性情非常古怪。即使这样,我也不在乎。他得跟我结婚,他的妻子可以跟他离婚。不知道她是否有理由。我可是有他写给我的一些信件。” 她的目光无法自制地转向她那大而华丽的手提包。这是一个错误的举动,而且她也马上就意识到了,所以只好哀怜地注视着布莱登,但是他现在很清楚他该怎么做了。 “看来您是随身带着那些信件。您很有远见。可是你看,瓦瓦索尔小姐,您这样说能有什么用吗? 您最好对我坦诚些。您的想法是如果高男不认账你就威胁他要向皮姆先生出示那些信件,是不是? ” “不是,当然不是。” “难道您是如此地深爱着高男,以至于总把你们之间的通信带在身上吗? ” “是的——不。我从没说过把那些信件带在身上了。” “没有? 但是您刚才还承认了,您很清楚的。现在,您是在倾听一个年龄是您两倍的男人的建议。” (这是个粗略的估计,因为瓦瓦索尔小姐肯家超过二十八岁了。) “如果您在这儿找麻烦,也不会管什么用,只是高男有可能会失去工作,也就挣不到钱给您或其他什么人了。如果您要想试图用这些信去揭露他——那也会影响您的名誉,而且不会很好。” “这我知道,”瓦瓦索尔脸色阴沉着说,“可是他给我带来的这些麻烦怎么办? 我是个模特,你知道吗? 如果由于身材毁掉了而不得不辞掉我的工作,那对于我的生活——” “您真的敢肯定您怀孕了? ” “当然肯定,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一个年幼无知的小孩子吗? ” “当然不是。”布莱登说,“毫无疑问,高男肯定会作出一个适当的安排,可是——恕我冒昧进言——不要威胁,也不要胡闹。再说——请原谅——还有其他人活在这世上嘛。” “是的,那倒是,”瓦瓦索尔小姐坦率地说,“可是他们不会好到可以接受一个有累赘的女孩子,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要是你,你会吗? ” “呃,我吗? 我可没有希望博得您的芳心。”布莱登说这话并不是为了恭维,更多的是机敏和强调,“但是,总的说来,我觉得您会意识到别发脾气——至少在这儿,会更好一些。我的意思是,您知道,这是问题的关键。因为这是一家老式公司,他们不想在公司办公室里发生任何不愉快的或者——呃——令人讨厌的事情。” “你肯定他们不想,”瓦瓦索尔小姐机敏地说,“这就是我来这儿的原因。” “是的,但是接受我的建议,您这样借题发挥是没用的。绝对没用。还有——啊! 这就是那位失踪的先生。我该走了。喂,高男——你不在的时候我一直在陪伴这位女士。” 高男,脸色苍白,双眼燃烧着怒火,嘴唇抽搐着,沉默中凝视了布莱登片刻,然后说:“非常感谢! ”一种让人窒息的口吻。 “不,不用谢我,”布莱登说,“我非常荣幸。” 他走了出去,并给他们两个带上了门。 “现在,我想和道,”布莱登又恢复他侦探的性情,一边慢慢地上楼回自己的办公室一边想道,“我想知道是否有可能我把我们的朋友维克托·迪安的事情全搞错了。难道他真的仅仅是个普通的诈骗,只是想利用同事的人性的弱点为自己谋利? 难道为了这个就打碎别人的脑袋让他摔下楼梯,那个铁制的,被用于谋杀的楼梯? 能告诉我答案的人恐怕就只有威利斯了,可不知什么缘故,好人威利斯对我名声在外的魅力演说竟总是置若罔闻,再让他听一听会有用吗? 要是我能肯定他不是暗算我妹夫查尔斯的人,也不是仍在企图伤害我这把老骨头的人,那该有多好。不是我介意有人企图伤害我,而是我不想与一个我在调查的人成为知己,就像有一本小说里的一位愚蠢的英雄一样,故事里的侦探最后证明是一个坏蛋。要是我看到威利斯参加什么游戏或运动,现在我会有一个更好的判断,但是他好像对户外运动不屑一顾——而事情本身一想起就有点不祥之感。 又思量了一会儿,他去了威利斯的办公室。 “喂,我说,威利斯,”他说,“不会打扰你吧? ” “不会,进来吧。” 威利斯放下手中的那张纸,抬起了头,纸上写着一个动人的标题:“木兰般自皙,木兰般柔嫩——这就是别人眼中你的双手”。他看起来精神沮丧,身体欠佳。 “你看,威利斯,”布莱登说,“我需要你的建议。我知道我们相处的不是很好——” “不——那是我不对。”威利斯说。他好像自我斗争了一番,然后突然说了句话,好像是被强烈地从内心深处给挤出来一样:“我认为我应该向你道歉,好像过去一直都是我的错。” “你到底跟我什么地方过不去? 说句实话,我一直都不理解到底是为什么。” “以前我以为你跟维克托·迪安的那群朋友一样,都是那种疯狂酗酒吸毒的人,我还以为你想再一次引诱帕梅拉——迪安小姐——重蹈覆辙。她告诉我事情并不是那样。但是我看到你和她在一起了,可现在她告诉我都是我的错而你……而你……哦,真该死! ”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 “我会告诉你发生了什么事。”威利斯激动地说,“你去了并强迫你自己接受迪安小姐——不知道你跟她说了什么,而她不告诉我,起初你声称是她哥哥的一个朋友或什么的——是这样吗? ” “不完全像你说得那样,我是通过一件与她哥哥有关的事情才认识她的,但我从没见过她哥哥,而她知道这一点。” “那这到底跟迪安有什么关系? ” “恐怕我不能跟你说。” “这听起来让我非常怀疑。”威利斯说,他的脸因为怀疑而阴沉下来,然后他好像想起他本该道歉的,就继续说,“但是,不管怎样,你曾把她带到河边那个令人作呕的地方。” “那也不完全是事实。是我请她带我去的,因为没人介绍我是不可能顺利进入那里的。” “你这是说谎,我就去过。” “迪安小姐告诉他们让你进去的。” “啊! ”威利斯一阵不安。“那么,无论怎样,你也没有权利去请一位体面的女孩子做任何这类的事情。这就是我和迪安所遇到的麻烦事。像那样一座房子里没有适合她的地方,这你是知道的。” “我知道,而且我是迫不得已请她到那里也令我非常遗憾。你可能已经注意到了,我十分小心没让她出任何问题。” “这我并不知道。”威利斯抱怨道。 “你不是一个很好的侦探,”布莱登微笑着说,“你必须得相信我的话,她当时非常安全。” “我不会相信你的话,但我会相信她的。她也这样说,所以我想我不得不相信了。但是如果你本人不是个十足的流氓,干吗还让别人带你去那种地方? ” “这是另一件我不能告诉你的事情。但是我可以向你提供一两个可能适合这件事的合理的解释。我或许是一名新闻记者,受委托写一篇有关新型夜总会内幕的文章;或许是一名侦探,忙于追捕毒品贩子;或许是某一新兴宗教的狂热分子,试图去拯救战后社会的罪人;或许与某人相爱——比如,如果你喜欢的话,爱上了臭名远扬的戴安.德.莫丽——而且威胁说如果不给我介绍她就自杀。我一下子就给你提出了四种假设,如果你想要,我还能说出更多的来。” “你自己或许就是个毒品贩子。”威利斯说。 “那,我还没想过。但是,如果我是的话,我怀疑我是否还有必要需要迪安小姐的介绍去认识那伙人了。” 威利斯莫名其妙地嘀咕了几句。 “但是我想,”布莱登说,“迪安小姐肯定或多或少会为我开脱,帮我洗清极端堕落的罪名。那还能有什么问题呢? ” “问题是,”威利斯叹息道,“你已经——我的上帝! 你这个下流的家伙——你已经抛弃了她,而她说这是我的错。” “你不该这样说,老伙计,”布莱登非常难过地说,“没那事儿。” “不——我敢说我不是一位真正的绅士,但我从来没有……” “如果你告诉我你从来没有读过私立学校,”布莱登说,“我会大声惊叫的。对于科普雷和斯梅勒,还有其他所有可悲的傻瓜们,总是怀着一种自卑情结去估量这个或那个竞争对手的优势,而事实上这些都无所谓,我对这些已经受够了。振作起来。无论是谁,不管他在什么地方受过教育,都不能那样品评一个女孩子,尤其是在没有理由的情况下。” “可是,我有理由,”威利斯说,“你没有意识到,但我意识到了。我知道男人就是男人,就是为了女人和其他所有的一切,但是,像你这样的男人有一种让女人倾倒的魅力。我知道我和你一样都是好男人,但是她们从外表看不到这一点,就是这么回事。” “我只能向你保证,威利斯……” “我知道,我知道,你从未向迪安小姐示爱——这就是你要说的——不曾用语言、表情、行动等等,等等,一点暗示都没有——哼! 这我知道,她也承认,可这让事情变得更糟糕。” “我可以说,”布莱登说,“你们真是一对大糊涂虫。 而且我确实认为一定是你误会了迪安小姐的感情。” “那很有可能。” “肯定是的。不管怎样,你不该跟我说起这件事。而且无论出现什么情况,我都无能为力。” “她曾要求我,”威利斯可怜地说,“向你道歉并把你带来——并请求你——把事情说清楚。” “事情原本就没有错。迪安小姐很清楚我和她之间的会面仅仅是为了公事。我所能说的,威利斯,如果你真的按她要求的那样做了,她肯定认为你是个软弱无能的窝囊废。到底为了什么你没有告诉她你一开始就找过我? 这可能正是她期望你做的。” “你这样认为吗? ” “当然了。”布莱登说,其实他根本不确定,但认为表现出这样最好。“你可千万别造成让人无法忍受的局面。那会让我很难办,而且我敢肯定如果迪安小姐知道你讲她的那些话,她会非常伤心的。我想,她的意思是,你对因为公事而发生的最普通不过的相识持有完全错误的观点,还有你完全不必要的敌对态度,等等。她希望你能正视这些事情,这样的话,如果我再需要她帮忙的话,也就不会有那么的龌龊了。难道,换句话,这不是她对你说过的吗? ” “是的。”威利斯说。其实这是个谎言,他也知道布莱登知道这是个谎言,但他还是决断地撒了谎。“当然,实际上她就是这么说的。恐怕是我理解成别的意思了。” “那好,”布莱登说,“就这么决定了。请告诉迪安小姐我的事情进行的很顺利,还有当我需要她友善的帮助时,我会毫不犹豫地叫她帮助我。那么,没别的事了吧? ” “是的,没有了。” “你肯定——此时此刻你就没有什么心里话要说吗? ” “没,没有。” “听起来你好像不是太肯定。我敢说,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你就一直想跟我说这些事情。” “不,没多长。仅几天而已。” “是从开每月茶会的那一天开始,可以这么说吗? ” 威利斯开始变得不安起来。布莱登机警的目光注视着他,继续着他的心理优势。 “那么,那天晚上你到澳曼德大街就是想要告诉我这些事情吗? ” “这,你怎么会知道? ” “我不知道。我猜的。就像我从前说过的,你不会成为一名优秀的侦探。我想你那时丢了一支铅笔吧? ” 他从口袋里掏出那支铅笔伸给他看。 “一支铅笔? 我不清楚。你在哪里发现的? ” “在澳曼德大街。” “我想那不是我的。我不知道,我想我的还在我这儿。” “好的,没关系。你那天晚上到那儿去是想道歉吗? ” “不——我不是。我过去是想跟你解释一下。如果你一定想知道,我告诉你我那时就是想去把你的脸揍扁,十点之前我赶到了那里——” “你按我公寓的门铃了? ” “没有,我没按。我告诉你为什么。我往你信箱里看了看,看到了一封来自迪安小姐的信,所以我——我不敢上楼去。我担心我会控制不住我自己。我当时只想杀了你。所以我就走了,开始到处闲逛直到我累得不能再思考了。” “我明白了。你真的没做任何努力去报复我吗? ” “没有。” “噢,那好,就这样吧。”布莱登挥手示意不再谈论这件事了。“没关系的。我只是对铅笔的事感到困惑。” “那支铅笔? ” “是啊。我是在顶层楼梯平台上发现的,你知道,刚好就在我门外。我实在是不明白它是怎么到那儿的,就这些。” “那不是我的。我没上楼。” “你在那房子里待了多久? ” “只有几分钟。” “一直都在楼下的前大厅里? ” “是的。” “噢,那么,那它肯定不是你的铅笔了。这事很奇怪,因为现在市场上还没有出售这种笔,这你知道。” “也许是你自己掉的。” “嗯,也许是。看来这是最有可能的解释了,不是吗? 是谁掉的也都无关紧要。” 一段不长却让人很局促的停顿后,威利斯打破了这个僵局,用一种很不自然的声调问道:“你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 ” “还是那个老话题,”布莱登说,“或许,由于让我先稍微作了一点解释,你可能会发现把我想知道的告诉我就容易多了。特殊情况使我遭遇了迪安一家,我对已故可怜的维克托充满好奇。通过她的妹妹,我能看得出他是一位善良的好哥哥,但不幸的是道德上有些放荡——也就是说,按我的理解,他迷恋着戴安·德·莫丽。按照她说得情况,他带着他妹妹到各种不同的地方与美丽的戴安见了面,而你介入了其中,迪安小姐意识到这种情况了,就从这个关系中退了出来,与此同时她很自然但不合逻辑地怨恨起你的介入,而最后戴安·德·莫丽与维克托断绝了关系。到目前看,我所设想的都是事实,对吧? ” “是的,”威利斯说,“只是我不相信迪安会真地迷恋德·莫丽这个女人。我认为他是被人给玩弄了,而且他还以为能从戴安身上得到些什么呢。事实上,他是一个很吝啬的东西。” “她给他钱吗? ” “是的,她给,但他并没剩下多少钱,因为他发现和那些人混在一起花消太大。他天生就不是那块料。虽然他不喜欢赌博,但为了与他们相处他不得不赌,而且他也不是个好酒之人。从某种程度上说,如果他喝酒的话,我会更喜欢他。他也不吸毒。我想这就是德·莫丽小姐厌倦他的原因吧。这些人最差劲的地方,你知道吗,就是他们必须让每一个和他们有关系的人和他们一样堕落才会罢休。如果他们只是自己吸毒而自取灭亡的话,那么他们死得越早对我们大家来说就越好。我会高高兴兴地一车一车地把毒品送给他们。 可是他们总会抓住那些非常正派的人并毁掉他们的一生。这就是我如此地担心帕梅拉的原因。” “但是你说维克托还能够洁身自好。” “是的,但帕梅拉不同。她很容易冲动并且轻易…… 不,不是轻易被人诱骗,但是容易兴奋。她很活跃,什么事情都想试一试。她一旦对一个人产生兴趣,她就想模仿他们的所作所为。她需要一个人——咳,别介意,我不是想讨论帕梅拉。我只是想说维克托恰恰是个相反的人。他是精打细算的人,总是盯着最有利可图的机会。” “你的意思是说他是那种搜刮朋友的人? ” “他是那种自己从不带烟的人,而且每当轮到他付酒钱的时候,如果他还没喝多的话,他肯定不在场。而且他总是剽窃别人的想法。” “那么,他一定有非常好的理由跟戴安·德·莫丽那伙人搅在一起。正像你说的那样,和他们要花很多钱。” “是的,他肯定是从长远看来会有利可图。可是如果他要牺牲他妹妹——” “的确是。那么,这些都无关紧要。我想从你这儿知道的是:假设他发现了某个人——比如说这家公司里的某个人——或许就是你本人——在壁橱里放了一具骷髅,用一个非常古老的比喻,维克托·迪安这类人——呃——会把这具骷髅卖给解剖学家吗? ” “你的意思是说敲诈勒索么? ”威利斯坦率地问道。 “言重了。不过可以这么说。” “我不太清楚。”威利斯考虑了一会儿说,“无论这样说谁都过于恶毒,不是吗? 但是,我可以说这个问题并没有令我吃惊。如果你告诉我他敲诈了某个人,那也不会让我吃惊。毕竟,这是一种非常严重的犯罪,所以为安全起见,他可能会敲诈那些害怕事情败露的人。我要提醒一句,我没有任何理由证明他曾做过此类的事情,而且他手里好像从来就没有过丰裕的现金。既然这样会有很多好处,对于一个像他这么仔细的人,他是不会让一沓一沓的钞票从自己的桌子里掉出来的。” “你认为钞票到处乱放可以假定他是无辜的吗? ” “根本不是。只能说是粗心,可迪安当然不是粗心的人。” “好的,谢谢你坦诚相告。” “不用谢。只是,看在老天爷的分儿上,不要让帕梅拉知道我说的那些关于维克托的话。他的事给我的麻烦已经够多了。” 布莱登让他相信他没有必要这样担忧,然后就礼貌地离开了,但仍然困惑不解。 高男先生正在走廊尽头静候着他。 “哦,布莱登,当然,我非常感谢你。我肯定我可以信赖你不会把事情进一步宣扬出去。当然这一切都很荒唐,而那个愚蠢的汤普金好像完全昏了头。我已经狠狠地教训了他。” “噢,是的,确实是,”布莱登回答道,“那算不了什么。全都是小题大做。根本没必要让我插手这件事。但这很难说。我的意思是,如果你真的抽不出身来,而瓦瓦索尔小姐又等的不耐烦了,或者——算了,你明白我的意思。” “我明白。”高男舔了舔他干燥的嘴唇,“那可能会让人很难堪。当女孩子歇斯底里的时候,她们有时会言过其实的。我敢说可能正像你认为的那样,我是有点蠢。事情就到此为止了,我把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但是,我还有点担心,当然了,这也不是什么让人绝望的事情。”他局促地笑着说。 “你看起来有点疲惫。” “我感觉到了。事实上,我整夜没睡。我的妻子——嗯,事实是,昨晚我的妻子生产了。这是原因的一部分——呃,该死,这有什么关系呢,不是吗? ” “我很了解.”布莱登说.“非常辛苦的工作,怎么不休息一天呢? ” “我不想那样做。今天特别忙,不过要比满脑子想问题好得多。此外,也没有那个必要。一切都很顺利。我想你肯定认为我是个挺下流的家伙吧。” “你绝对不是第一个。”布莱登说。 “不,我认为这很正常。我向你保证,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 “这件事肯定给你带来了很多麻烦——像现在这样。” “是啊——起码——不太糟糕。正像你说的,做这种事情的人不只我一个。让自己难过不值得,不是吗? 好了,像我刚才说过的那样。非常感谢你——事情到此为止,不是吗? ” “当然,这没什么可感谢我的。那么,小伙子,你有事吗? ” “先生,要寄信吗? ” “没有,谢谢。”布莱登说。 “哎,等一下,”高男说,“要寄,我有一封。”他从胸前的口袋里找出了一个已经封好了的信。“借一下你的钢笔,布莱登。小伙子,拿着这一个半便士跑到罗塞特小姐那里买一张邮票。” 他接过布莱登递过来的钢笔,趴在桌子上在信封上匆忙地写下:T 史密斯先生收。布莱登漫不经心地看他写地址,却被他逮个正着,只好道歉。 “请原谅,刚才偷看了。这是个恶习。在打字室里就被人逮到过。” “没关系——这只是给股票经纪人的一个便条。” “作股票经纪人如果幸运的话,你会富的什么都不缺。” 高男笑了笑,贴上了邮票,然后递给了那位等候的通信员。“疲惫不堪的一天就这么过去了。”他说。 “图勒很让人讨厌吗? ” “向来如此,他否掉了‘像尼俄伯一样,泪流不止’(俄伯是希腊神话中的底比斯王后,为自己被杀的子女们哭泣而便变成了一块石头.变成石头后继续哭泣。)。 他说不知道尼俄伯是谁,他认为别人也都不会知道。但是他却同意了那个‘泪水,无由的泪水’,因为在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父亲常常给他们坐成一圈的一家人朗读丁尼生的诗歌。” “不管怎样,还能有一个广告幸存下来。” “嗯,那是。他喜欢引用诗歌的创意。他说他觉得那能让他们的广告上个层次。你还可以多编一些。他喜欢配插图的那种。” “没问题。‘她的眼泪像夏日的暴风雨’,这也是丁尼生的诗作。插图上画一位九十高龄的护士,腿上坐着一位男婴。婴儿一向很有效果。( 对不起,我们好像离不开婴儿了) 广告词是这样的:眼泪可以放松过度紧张的神经,但若是泪水长流,那就意味着你需要纽莱斯。我要写这个。巴萨尼奥与安东尼奥:‘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伤心’,我可以把这个引用到广告里。像安东尼奥那样无端的苦闷,让他和他的朋友们都感到烦恼:‘要想彻底解决问题,让纽莱斯增强你过于紧张的神经。”我能一篇接一篇地写出这样的稿子。” 高男有气无力地笑了笑。 “但我们却不能用自己的灵丹妙药治愈自己,这很遗憾,不是吗? ” 布莱登仔细地观察着他。 “那你所需要的,”他说,“就是一顿丰盛的晚餐和一瓶美酒。” 十四、两个害群之马的阴谋 那位身着小丑服装的先生从容地摘下他的面具,把它放在了桌子上。 “自从,”他说,“我那自以为是的堂弟温姆西泄露了天机之后,我也就可以摘下我的面具了。我担心,”他转向戴安,“我的外表会令你失望。除了我长得更英俊而且不像兔子般难看之外,那么看到温姆西也就等于看到了我。 这是一个极大的障碍,但我无能为力。相貌,在我看来,是肤浅的。” “简直难以置信。”梅利根上校说。他俯身向前想看清这个人的脸,可是,布莱登先生赖洋洋地抬起他的胳膊,看起来根本没用什么力气,就把他推回到座位上了。 “你没必要离这么近,”他傲慢无礼地说,“即使是温姆西的脸也比你的好看。你看你一脸的粉刺,你是饮食过度了。” 实际上,那天早上梅利根上校就发现他额头上长了几个小粉刺.那让他很沮丧,但他还是希望别人不会注意到。他气恼地哼了一声。戴安笑了起来。““我认为,”布莱登先生继续说道,“你想从我这儿了解些事情。你这种人总是这样。想知道什么? “我不反对你我开诚布公。”梅利根上校回答说。 “听到有人这样说真是太好了。这样你就可以对接下来的谎言有所准备。这叫有备无患,不是吗? ” “如果你想这样认为,我们没什么可说的。但我认为你会发现昕听我的话对你是会有好处的。” “是经济上的好处吗? ” “还能有别的吗? ” “到底是什么? 我开始有点喜欢你这张脸了。” “噢,是吗? 或许你会喜欢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 “或许。” “你是怎么认识帕梅拉·迪安的? ” “帕梅拉吗? 一个有魅力的女孩,不是吗? 我是通过一个被广大公众厌恶地叫做共同朋友的人介绍认识她的——是受到那不幸的而又无与伦比的典范查理斯.狄更斯所引诱。 我承认我找人介绍她的目的完全是为了公事;我只能说希望我所有的业务相识都是令人愉快的。” “是什么公事? ” “这件公事是,亲爱的伙计,是有关另一个我们共同的朋友——就是已故的维克托·迪安,非常令人遗憾,他死在了楼梯上。一个非凡的年轻人,不是吗? ” “非凡,这从何说起? ”梅利根立即问道。 “你不知道? 我还以为你知道。否则,我来这儿干吗? ” “你们这两个白痴真让我厌倦,”戴安插话说,“你们这样绕啊绕啊的说话有什么意思? 你那位自命不凡的堂兄把你的事情都跟我们说了,布莱登先生—_ 顺便问一下,我想你应该有基督名字吧? ” “有。它拼做D —E —A —T —H ,意思是死神,你可以按你喜欢的方式发音。大多数人觉得为难就都把它读成押韵的T —E —E —T —H ,牙齿,但我个人认为把它读成B —R —E —A —T —H ,呼吸,听起来更像。我那可爱的堂弟都说我什么了? ” “他说你是个毒贩。” “真不知道我的堂弟温姆西是从什么地方得到这个消息的。有时他还是对的。” “你很清楚,一个人总能从托德那里得到他想要的东西。我们为何不谈正题呢? ” “如你所说,为什么不呢? 是我独特的非凡个性吸引了你吗,梅利根? ” “那么,也是维克托·迪安的独特个性吸引了你吗? ” “对我来说有一点,”布莱登先生说,“直到刚才不久,我都不能肯定是他的个性吸引了我。现在我确定了,天哪! 这一切多有趣啊,真的。” “如果你能确切查明维克托·迪安到底是怎样牵扯到那件事情当中,”梅利根先生说,“可能对你我都有价值。” “继续说。” 梅利根上校想了一会儿,好像已经拿定主意准备摊牌了。 “你从帕梅拉·迪安那里了解到她哥哥是干什么工作的了吗? ” “当然了解到了。他在一个叫皮姆公司的地方写广告。那不是什么秘密。” “问题的关键就在这儿。如果这个可恶的小蠢人没有被杀死的话,可能我们已经查出是怎么回事了,而且对我们有很多好处。因为那——” “可是,托德,”戴安说,“我想是刚好相反吧,我以为你当时是害怕他了解太多呢。” “确实这样,”梅利根板着脸说,“如果让他先发现了,那还有什么用呢? ” “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布莱登说,“这不是他的秘密吗? 能不能别说的跟色情小说似的,就不能直奔主题吗? ” “因为我不相信你对这个人的了解能和我一样多。” “是没你多。我从未见过他。但我对皮姆广告公司非常了解。” “你怎么了解的? ” “我在那里工作。” “什么? ” “我在那里工作。”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 “从迪安死了之后。” “你的意思是说因为迪安的死,你才去那里工作的? ” “是的。” “怎么会这样? ” “我得到了信息,正如我亲爱的堂弟温姆西的警察朋友所说,迪安在皮姆公司进行了一项可疑的事情。那么,既然那里有大鱼,于是我就想在这样的池塘里撒上一两网也没有什么坏处。” “那你发现了什么? ” “亲爱的梅利根,你可真是笑死人了。我不会泄露任何信息,但我会利用它——有‘利’地利用它。” “我也会。” “悉听尊便。今天晚上是你约我到这儿来的。我可没有找你。但是有件事我不妨告诉你,因为我已经告诉德‘莫丽小姐了。那就是,维克托·迪安是被蓄意谋杀的,为了灭口。迄今为止,我所发现的惟一一个要除掉他的人就是你本人。警察可能会有兴趣知道真相。” “警察? ” “是啊! 你说的对。我不喜欢警察。他们不给钱还总是问一大堆的问题。但这一次,如果站在他们这一边,可能是正确而且有利的。” “一派胡言乱语,”梅利根说,“你找错人了,我没杀那个人。我也不想他被人杀掉。” “证明给我看。”对方沉着地说。 他看着梅利根冷漠的脸孔,梅利根也看着他。 “认输吧,”相互默默地注视了几分钟之后,布莱登说,“我打牌的技巧和你一样好,可是这一次我手里的牌是同花大顺。” “那么,你想知道什么? ” “我想知道你认为在那种情况下迪安想找的是什么东西? ” “我可以告诉你,他那时正想查——” “是已经查到了。” “你怎么知道的? ” “如果你想学习破案方法,你得额外付费,我肯定他已经查出来了。” “是的。他查到了在皮姆公司是谁在导演那场游戏。” “贩运毒品吗? ” “是的。他可能还发现了他们走货的渠道。” “真的? ” “是真的。” “那些渠道他们现在还在用吗? ” “据我所知,是这样的。” “据你所知? 你好像知道的并不多。” “那么,你知道多少关于你们自己人运货的方法呢? ” “什么都不知道。指令是通——” “顺便问一下,你怎么介入这一行的? ” “很抱歉,这个不能告诉你。即使你多付钱也不行。” “那么,我又怎么知道我能相信你呢? ” 布莱登笑了。 “或许你想让我向你供货。”他说,“如果你不满意你自己的上家,我可以把你列入我的顾客名单。星期四和星期日供货。同时——作为一个样品——你可能对我的衣领感兴趣。很漂亮,不是吗? 是华丽的天鹅绒。可能你认为我有点卖弄——硬衬用得有点过多? 可能你是对的。但做工很好,开口处几乎看不到。我们得小心地把食指和大拇指伸进去,轻轻地拉开封口,这样就能拿出这个用油浸过的丝绸做的精美的小袋子——薄得像一张洋葱皮,但非常耐用。里边装的,足以让许多隐君子们去激发他们的灵魂。这是魔术师的披风,如梦幻一般。” 梅利根默默地检查了一下小包里的东西。实际上,它们是海科特·庞臣在白天鹅酒吧得到的那包毒品的一部分。 “好啦,告诉我,你从哪儿弄到的? ” “在考文特花园。” “不是在皮姆公司? ” “不是。” 梅利根看起来有点失望。 “你哪天弄到手的? ” “星期五早上。跟你一样,我也是在星期五。” “听着,”梅利根说,“你和我现在得站在一起。戴安,我的宝贝,到别处去玩吧,我要跟你的朋友谈生意。” “在我家里这样对我可真是够礼貌的,”德·莫丽抱怨道,但是,看到梅利根是认真的,她就只好打起精神,拿起外套,回避到卧室去了。梅利根俯身向前。 “我会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他说,“如果你出卖我的话,可要考虑好后果。我可不想跟你那该死的堂弟有什么瓜葛。” 布莱登字斟句酌地表达了他对彼得·温姆西勋爵的看法。 “那好,”梅利根说,“我已经警告过你。现在,听好了,如果我们能查明是谁在操纵整个事情,还有是如何操作的,那么,我们就可以成为最大的上家。事实上,一方面作上家的回报是不用说的,但另一方面这里风险极高而且困难重重,代价也将十分巨大。但是,只有贩毒集团的中心人物才能获得最大的利润。我清楚,你也清楚,为这些东西我们付出了多少代价,然后还不得不做那件讨厌的工作,把毒品卖给那些笨蛋并收取他们的钞票。下面,我告诉你的就是我所知道的。整个毒品交易都是从你们的那个广告公司——皮姆公司操纵的。这一点,我是从一个已经过世的人那里得知的。我不跟你说我是怎样认识他的——那说来话长,但我会告诉你他对我说过的话。一天晚上我正和他在卡尔顿吃饭,当时他有点喝醉了。一个伙计领着同伴走进饭店。他对我说:‘知道那是谁吗? ’‘不认识。’我说。他说:‘哼,他是老皮姆,广告公司的老板。’然后他笑了笑并说道。‘他要是知道他那宝贝广告公司所干的真正勾当,他会给气晕的。’‘怎么会那样,’我问,‘为什么? ’他说:‘你不知道吗? 所有的毒品交易都是从他那里开始的。’当然了,我就开始问他他是怎么知道的以及详细经过。但他突然警惕起来,变得神秘兮兮的,我就无法再从他嘴里知道什么了。” “我了解那种醉态。”布莱登说,“你认为他真的知道他当时说的是什么吗? ” “是的,我认为是这样的。第二天我又见到了他,不过那时他已清醒了。当我告诉他他所说的话时,他大吃一惊。不过他承认那是事实,并恳求我保密。这就是我从他那里得知的,而就在那天晚上他被一辆卡车轧死了。” “是吗? 死的可真是时候啊! ” “我也这样认为,”梅利根,“这使我非常害怕。” “那么维克托? 迪安是怎样搅进来的? ” “他,”梅利根承认道,“是我铸成的一个大错。一天晚上戴安带他去了——” “等一下。你同你那位朋友的谈话是在什么时候? ” “大概一年前,当然,我一直都在深入调查这件事,所以当戴安把迪安介绍给我并说他在皮姆公司工作时,我当时以为一定就是这个人。后来发现不可能是他。恐怕当时是他从我这儿了解到这些事情。再后来,我发现他试图介入我的事情当中,我就让戴安甩掉了他。” “实际上,”布莱登说,“你是试图向他打探消息,就像你正在试图从我这儿打探消息一样,可你发现他却在打探你。” “差不多。”梅利根承认。 “那之后不久他就从楼梯上摔了下来。” “是的,但不是我把他推下去的,这个你不必考虑。我并没想让他死。我只是想让他别妨碍我的事。戴安是一个话很多的女人,尤其是当她喝多了的时候。问题是跟这些人在一起永远不会安全。你可能会认为为了他们自己的利益,起码的常识会让他们保持沉默,而他们就像笼子里的猴子一样愚昧无知。” “可是,”布莱登说,“如果我们用毒品喂饱他们,那肯定会削弱了他们的自控力,所以出现那样的结果我想也就没什么好抱怨的了。” “我不这么想,但是有时真的是很麻烦。他们有时像黄鼠狼一样狡猾,而有的时候却又像个十足的笨蛋。当然还心怀恶意。” “是啊,迪安从来就不是个瘾君子,对吗? ” “他不是,如果他是的话,我们就更易于操纵他了。但是非常遗憾,他的头脑很清醒。同样,他也非常明白,对于他所提供的任何信息,他都会得到很高的报酬。” “那很有可能。问题是他同时也收受那伙人的钱——至少,我认为他收了。” “你不会也试着玩这样的游戏吧? ”梅利根说。 “我可不想从楼梯上摔下来。我想,你想要的是了解这个贩毒网运作的方法以及它背后操纵人的名字。我敢说我可以给你查清楚。那么条件呢? ” “我的想法是,我们利用这些信息我们自己进入贩毒圈里,然后个拿个的份额。” “完全可以。作为一种选择,我认为我们先给皮姆公司的那位先生施加压力,在我们控制他之后,我们就把胜利果实分掉。在这种情况下,鉴于我做了大部分工作,也承担了最大的风险,我应该拿百分之七十五。” “那不行,五五分。我要负责谈判工作。” “真的吗? 那太好了。可是我为什么一定要把你也带进来呢? 只有我告诉你跟谁谈判你才能去谈判。不要把我当成三岁小孩。” “没有。但是你要知道我是干什么的,我可以让你明天就离开皮姆公司,你信吗? 如果皮姆知道你是谁的话,你认为他还会让你在他那高尚的公司里再多呆上一天吗? ,,“好吧,那这样,我们一起和他谈判,我拿百分之六十。” 梅利根耸了耸肩。 “好吧,先这么定。我不希望我们的合作就这么流产了,我们的目的是要把马缰绳抓在我们自己的手里。” “就按你说的办。事情搞定时,我们有的是时间去决定谁去拿那根赶马的鞭子。” 在他走后,托德’梅利根走进了卧室,看见戴安跪在靠窗的椅子上,凝视着大街。 “你和他把事情说定了? ” “是的。他是个骗子。但是,我会让他明白对我不坦诚是要付出代价的。” “你最好别跟他打交道。” “你就会说废话。”梅利根的语气有些粗野。 戴安转过身来看着他。 “我警告你,”她说,“倒不是因为我在乎你会怎样。你搅得我心烦,托德。看着你将被毁掉会是件很有趣的事情。你最好还是远离那个人。” “想要出卖我,是吗? ” “没必要。” “你最好还是不要。你被这个穿紧身衣、装腔作势的家伙冲昏了头,是不是? ” “你怎么这样粗俗? ”她轻蔑地驳斥道。 “那你这是怎么了? ” “我害怕,就这样。这不像我,是吗? ” “害怕那个广告公司的无赖? ” “的确,托德,有时你就是个傻瓜,就在你眼皮底下你都看不到。我想你是当局者迷。” “你喝醉了,”梅利根说,“你这样说就是因为你无法割舍下你的小丑——” “闭嘴! ”戴安说,“割舍他? 我宁愿割舍你这个害群之马。” “我敢说你会的。任何新的感受都适合你。你想干什么? 吵架吗? 如果这样的话,恐怕我难以从命。” 有这样一个无聊的惯例,说一个肮脏的联盟在最后决裂之前会发生一连串同样肮脏的争吵。可是在今晚,德.莫丽小姐好像准备要打破这个惯例了。 “不。我们结束了,就这些。我感到冷,我要上床睡觉了——托德,是不是你杀了维克托.迪安? ” “我没杀。” 梅利根上校在那天夜里做了个梦,梦到死神.布莱登穿着他那件小丑服,以杀害彼得·温姆西勋爵的罪名正要绞死他。  十五、一位穿晚礼服男人的猝死 帕克总监察长仍不得安宁。埃塞克斯的行动又一次遭到惨败。一艘被怀疑参与贩毒的汽艇被扣押了,但没查出任何结果——除了给他们所追踪的贩毒团伙发出信号外,什么效果都没有,当然了,如果船上的人和那个团伙有关。此外,一辆大马力的小汽车,由于频繁地在午夜往返于海岸和首都之间引起了他们的注意,警方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跟踪到它的目的地,发现这是一个外交公司的高级成员的车,这个人极其隐秘地定期拜访居住在海边度假胜地的一位女士。帕克先生由于身体原因没有参加午夜行动,失望却又略显得意地说他本人不在的时候总是出问题。他还毫无理由地埋怨温姆西,因为是他最初造成他受伤而不能参加那次行动。 到目前为止,在白天鹅酒吧进行的调查没有任何结果。在一周之内,接二连三地有些机警而又老练的警察换装后来到酒吧,聊天时说的都是关于灰狗、山羊、鹦鹉以及其他所有那些不会说话的人类的朋友,却没有得到任何神秘的包裹。 讲鹦鹉故事的那个老人的底细轻而易举地就被查出来了。他是那里的常客,每天上午和下午都在那里坐着,而且能讲一大堆此类的故事。一位耐心的警员收集了很多那样的故事。那里的老板——是个性格上找不出任何缺点的人——非常了解这位客人。他是考文特花园里一位退休的搬运工.靠养老金过活,他一生中每一个有趣的故事都可以讲给众人。当被问及的时候,这位慈祥的老绅士回忆起了他和海科特‘庞臣先生的谈话,但是他确定,除了那两个马车夫以外,以前从没见过那群人中的任何一个,而他对那两个车夫还是非常了解的。这些人都说他们不认识那个穿礼服的男人以及那个谈论灰狗的小个子。而且,那些穿晚礼服的绅士.在结束一个愉快的夜晚之后,在回家的路上顺便到白天鹅坐一坐也是常有的事情,当然,那些不穿晚礼服的绅士们也一样会来。但没有任何事情能给那包神秘的可卡因提供线索。 温姆西向他报告了他跟梅利根的谈话内容,这让帕克产生了一些兴趣。 “你的运气真是让人难以置信,彼得。一般说来,他们会像躲瘟疫一样躲着你,可在这关键时刻,他们却不请自来闯进你的晚会,伸出鼻子让你去牵。” “不是运气,老兄,”温姆西说,“是引导的好,仅此而已。我给那个漂亮的戴安写了封匿名信,郑重其事地警告她防着我点,还告诉她要是她想知道关于我的最坏的品行,只要写信给我堂弟向他询问即可。这种事很奇怪,但是人们通常无法抗拒匿名信的魔力。这就像免费的馈赠品一样,它们唤醒了一个人所有的低级的本能。” “你是个魔鬼,”帕克说,“如果梅利根认清你是什么人的话,你不久就会惹上麻烦的。” “我让他有所准备去接受一种惊人的相似。” “我怀疑他有没有看穿你。家族成员外表的相似不至于连牙齿等细节都一样。” “我从没让他靠我太近去研究我的面部细节。” “那应该会让他起疑的吧。” “不会,因为在那个时候我总对他极其粗鲁。他一直相信我,简单地说就是因为我的粗鲁。每个人都会对那些热心于拍马屁的人有所怀疑,但对于粗野,出于某种原因,人们总是把它当做真诚的一种保证。惟一一个能够看穿粗野的真正面目的人就是古代哲学家圣·奥古斯丁,而我不认为梅利根读过他写得《忏悔录》。另外,他愿意相信我。他很贪婪。” “好吧,可以肯定你知道你在干什么。但是关于维克托·迪安的事情你能肯定吗? 你真的相信这个贩毒团伙的头目是皮姆公司的职员吗? 这听起来令人难以置信。” “那恰恰是相信这件事的绝好理由。我不是因为它令人难以置信才去相信他,只是因为作为一名一家有名望的广告公司的员工对一个恶棍来说会是一个绝好的藏身之地。毕竟广告所特有的欺骗性与贩毒的欺诈性相去甚远。” “有什么不同? 在我看来,所有的广告商都是毒品贩子。” “他们的确是。是的,现在我想到了,对于这两个行业都有一种微妙的艺术性的对称性。尽管如此,查尔斯,我还是必须承认对付梅利根是件很难的事情。我曾经仔细地观察过皮姆的员工,到现在为止还没发现哪个人有一丁点儿像犯罪界的拿破仑。” “但你似乎深信维克托·迪安的谋杀是内部人干的。或者现在你认为是某个外人藏在屋顶上把他杀掉,因为迪安要和这个团伙断绝关系? 我猜想外面人应该有机会爬上皮姆公司的楼顶吧。” “噢,那很容易。但那么说就无法解释放在约翰逊夫人办公桌里的弹弓了。” “也解释不了为什么要袭击我。” “可是如果杀害迪安和攻击你的是同一个人就解释得通了。” “你的意思是说有可能是威利斯? 无论如何我也不认为威利斯是犯罪界的拿破仑。” “威利斯在哪些方面都不能成为拿破仑,我也不认为他就是拿弹弓的那个家伙。如果他是的话,他会用自己的弹弓并在事后把它烧掉,他应该有这样的常识。在我看来,他是个非常心灵手巧的人,但是缺少远见;他会迅速而迫切地抓住摆在他面前的第一个机会,并尽力把事情做好,但是他缺少使事情真正获得成功的那种缜密。如你所说,他仅能瑚口度日。我相信不用费多少力气就能把他给诬陷了——但那不是你想要的,不是吗? 你更想抓住那个贩毒团伙的拿破仑,不是吗? 当然了,前题是那个头目的确存在。” “我当然想了。”帕克断然地说。 “那就是我所想的。要是和困惑苏格兰场的那个贩毒案相比,像这种有点奇怪的谋杀案和突然袭击又算什么呢? 根本算不了什么。” “确实不算什么,”帕克严肃地回答道,“毒贩就是谋杀,而且比谋杀要恶毒上五十倍。他们杀害了成百上千个人,包括灵魂和肉体,此外,他们还间接地造成吸毒者们从事的各种各样的犯罪行为。和他们相比,去袭击一个不是十分重要的背叛者的头部几乎是值得称赞的了。” “你真的这么想,查尔斯! 对一个像你这样接受过宗教教育的人来说,你的观点是相当开明的。” “也不是不虔诚的。不是怕他杀人,而是怕他有能力鼓动别人杀人。那该怎么办? ” “怎么办? 把鼓动者绞死,把另外几个投入狱中蹲几个星期——或者,要是他的社会地位比较高的话,只要能保证不再犯错,可以保释六个月。” 帕克撇了撇嘴。 “我知道,老兄,我知道。但是绞死那个可怜的牺牲品或者是小鱼小虾又有什么用呢? 杀了他们还会有后来者。我们要抓的是真正的幕后主使。即使我们抓住这个人——梅利根,他是一个纯粹的坏蛋——这一点他无法辩解,因为他本人并不吸毒,但是,即使我们就在此时此地惩处他,他们还是会重新开始,找一个新人,一个新房子让他继续他的勾当,那么做有意义吗? ” “完全正确,”温姆西说,“可就算你抓住了比梅利根还高级的头目,又能怎么样呢? 还会发生同样的事情。” 帕克做了个非常无奈的表情。 “我不知道,彼得。担心这个是没有好处的。我的工作是尽力抓住那些犯罪团伙的头目,在那之后呢,尽可能多地抓些小马仔。我不能推翻整座城市然后把人都烧死了。” “只有世界末日的大火才能拯救这个地方,”温姆西说,“把肉体烧成灰烬并释放他们的灵魂。有那么几次,查尔斯,我甚至羡慕我哥哥那刻板的庄重和他妻子那可怕的美德。我不想再说了。” “你也有你的庄重之处,彼得,”帕克说,“我更喜欢你的这些特点,因为它们不是消极的。”突然间不由自主地让自己的感情流露出来,他的脸变的通红,并急于掩饰自己。“但现在我必须承认你确实也帮不上多大忙。你一直在调查一宗案件——如果它是犯罪的话,而得到的最实实在在的结果就是我那块被打碎的锁骨。如果你办案能只局限于打碎你自己的锁骨——” “它很早以前就被打碎了,”温姆西说,“而且受伤的理由也不是很好听。你不该把你自己倒楣的锁骨算到我头上来。” 这时,电话铃响了。 此时是早晨八点半,在他们要去各自的工作地点上班之前,温姆西和他的妹夫正在吃早点。刚才还在为他们准备早饭,现在为了让他们在那里继续争论的玛丽女勋爵拿起了电话。 “是苏格兰场的电话,亲爱的。是关于那个庞臣的事情。” 帕克接过话筒,随即投入到一场激烈的讨论中,最后他说:“马上让拉姆雷和伊格斯过来,告诉庞臣和你保持联系。我马上就来。” “怎么了? ”温姆西问。 “我们的小朋友庞臣又看见那个穿礼服的家伙了。”帕克说完,一边诅咒着一边试图把大衣套在受伤的肩膀上。 “今天早上,庞臣看见他在晨星报办公楼外转悠,买一份早报或别的什么。显然,庞臣从看见他开始就在后面跟踪他。那家伙偏偏在芬斯利停下了。庞臣说他在这之前没机会打电话。我必须走了。再见。再见,亲爱的玛丽。再见,彼得。” 他匆忙地跑了出去。 “好吧,好吧。”温姆西自语道。他把椅子往后一推,坐在那里木然地望着对面挂着日历的墙。然后,他突然把碗里的方糖倒在了桌布上,吓人地皱着眉,并开始用那些方糖堆起一个高塔。玛丽意识到这是他灵感乍现的标志,于是悄悄地走到一边去忙她的家务活了。 四十五分钟后她走回来,发现她的哥哥已经走了,“砰”的一声关门声把堆得高高的方糖震倒了,凌乱地堆在桌子上,但她可以看得出来那些方糖被堆的很高。玛丽叹了口气。 “做彼得的妹妹就像做刽子手的亲戚一样。”她想起一位女士所说的话,她和这位女士除家庭之外在其他方面没有多少相同之处。“而和一个警察结婚就更糟糕了。我想,当一个案子正在调查时,刽子手的亲戚还是高兴的。还有,” 她不无幽默地想,“殡仪员也会有亲戚,他们会为一个人被法律判处死刑而高兴,这样不是更糟糕。” 拉姆雷中士和伊格斯警员在海科特·庞臣打电话的那个芬斯利的小吃部里根本没有找到他。不过,他们却发现一个留言。 “他吃完饭又走了。”条子上写着,是从那位记者的记事本上撕下一页匆匆写下的。“我会尽快往这儿给你们打电话的。恐怕他知道我在跟踪他。” “你看,”拉姆雷中士沮丧地说,“整个就是个外行,不然怎么会被那个家伙发现。如果这些新闻记者中有一个是一只大苍蝇,而这只大苍蝇还不得不跟踪一头大象的话,他就会不停地在大象耳朵里嗡嗡地叫,就怕大象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伊格斯警员对这种丰富的想像力羡慕得说不出话来,只是发自内心地哈哈大笑起来。 “十有八九他会把人跟丢的,现在,”拉姆雷中士继续说,“把我们晾在这儿,连早饭都吃不上。” “既然我们已经在这儿了,就没有理由不吃早饭。” 他那随遇而安性情乐观的下属说,“来两条上好的鲱鱼干怎么样? ” “要是行的话,我当然不介意,”中士说,“要是我们能够安稳地吃完饭该有多好啊。但是,记住我的话,他会在我们还没来得及吞下第一口之前会再一次打电话给我们的。 这倒提醒我了,我最好给苏格兰场打电话阻止我的帕克勋爵,别让他白跑一趟。用不着让他烦心了。噢,不! ” 伊格斯警员要了鲱鱼和一壶茶。他的嘴总是时刻准备着吃饭而不是问问题。当那些食物刚摆上桌,中士已经打完电话回来了。 “上头说,要是他从别的地方打电话过来的话,我们最好打的过去,”他说,“他说可以节省时间。可他让我们在这儿怎么找出租呢? 这儿只有该死的电车。” “现在就定一辆出租车,”伊格斯建议道,嘴里塞满r 鲱鱼,“这样我们就可以随时准备出发。” “那样不用付钱让出租车等吗? 你认为他们会把这当成合理的公务费用吗? 不可能的。‘你们自己出那个钱吧,伙计们。’那才是他们会说的话,那些该死的吝啬鬼。” “好了,把饭吃了吧。”伊格斯息事宁人地说。 拉姆雷中士仔细地看了看他那条鲱鱼。 “希望是一条好鱼,这就够了。”他小声嘀咕着,“看起来挺油腻的。希望它熟了。吃一条没做熟的鲱鱼,一整天你嘴里都会有鲱鱼味。”他叉起一大块放在嘴里,并没有先把刺给挑出来,结果不得不痛苦地花一些时间用手把它们从嘴里给弄出来。“妈的! 我真不明白,上帝为什么要在这种东西里放这么多的刺呢? ” 伊格斯警员被惊呆了。 “你不该质问上帝做事的方式。”他用责备的口气说。 “你倒是满脑子的文明词嘛,兄弟,”拉姆雷中士讽刺地说,并毫不讲理地把他的官阶优势也扯到神学的话题上来了,“不要忘了我的官阶比你高。” “在上帝眼里没有地位的高低。”伊格斯警员勇敢地说。他的父亲和姐姐在救世军里恰巧都是非常有名的典范,因此他感到有理由坚持自己的立场。“如果上帝愿意,我可以把你当做中士,那是另一回事。但是你要是站到他面前质问他造鱼的方式的话,那对你没什么好处。想想吧,在他眼里,你和我都和虫子一样,根本就没有骨头。” “不要讲这么多关于虫子的话。”拉姆雷中士说,“你该知道,当一个人在吃早饭的时候最好不要谈论虫子。它让人倒胃口。我告诉你,伊格斯,不管什么虫子,要是我再从你那儿听到什么废话——该死的电话! 我告诉你什么来着? ” 他跺着脚走到那个又脏又小的柜子前,拿起电话,咋咋呼呼地说了一两分钟。 “是他,这次是在凯星顿。你出去叫辆出租,我把这里搞定。” “坐地铁不是更快吗? ” “他们说用出租,所以该死的,你最好就用出租。”拉姆雷中士说。伊格斯出去叫出租时,他借机把鲱鱼吃完了,以报复刚才关于宗教辩论的失败。这令他心情好了许多以至于他同意到最近的地铁站去坐地铁。从饭店到南凯星顿地铁站,以及坐地铁到海科特·庞臣所说的地点,这一路上他们的关系也好一点了。最后他们发现要去的地方就是自然历史博物馆的入口处。 在入口处的门廊里根本就没一个人哪怕有半点长的像海科特·庞臣。 “我想他应该已经走了吧? ”伊格斯警员试着说。 “肯定是走了,”警官反驳道,“那我们就没办法了。 我已经告诉他,如果他想要告诉苏格兰场就在这里打电话。 我只能做这些了,不是吗? 我最好到周围走一走,要是他们不出来的话你就一直在这儿等着。要是他们出来了,你得准备好跟住另一个家伙,并让海科特·庞臣在这儿等我回来。别让你要跟踪的那个家伙看见你和海科特说话。要是你看见我跟在他们后面出来,你就跟在后面做个旁观者,明白吗? ” 伊格斯先生当然明白——事实上他也应该明白,因为他和拉姆雷中士一样了解自己的职责。但是拉姆雷中士还是对虫子那回事耿耿于怀。伊格斯溜溜达达地走向一个蜂鸟箱子,并且全神贯注地观察着它,而拉姆雷中士则迈着沉重的步伐爬上楼梯,并尽可能地装成一副乡下人的样子看着两边的风景。 在入口的门廊里等了大约十分钟,他几乎要对那个箱子感到厌烦了,才看到箱子上的玻璃里映出一个什么人的影子。他悄悄地动了一下,找了个合适的角度观察后面的楼梯。一个穿着大衣、戴着高顶礼帽的胖子慢慢地踱下楼来,他一只手深深地插进大衣兜里,另一只则漫不经心地垂在身旁来回摆动着。伊格斯警员向他身后的楼梯望去,那儿既没有海科特·庞臣也没有拉姆雷中士的身影,他犹豫了。这时,一样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在这个男人的左侧衣兜里是一份折起来的晨星报。 看见一个人拿着一份晨星报确实没有什么不正常的。那份大报的读者通常定期地给编辑部写信,给出在八点十五分的火车上喜欢读这份报纸而不是其他报纸的乘客的统计数字,而他们的来信也将被刊登出来给所有的读者。虽然如此,伊格斯警员还是决定冒一次险,他在一个信封的背面草草写了几个字就朝看门的警卫走了过去。 “要是你看到和我一起进来的我的朋友,”他说,“就把这个给他,告诉他我不能再等了。我得去上班了。” 从眼角斜着看出去,他看见那个穿大衣的人正走出旋转门。他小心地跟了上去。 楼上,在那个黑暗的楼道顶端有个三角架支在那里,上面写着“禁止入内”。拉姆雷中士弯下腰焦虑地看着海科特·庞臣死人一般的表情。这位记者沉重的呼吸让中士很不舒服,在他的太阳穴上还有一块严重的挫伤。 “就知道你们这些外行会把事情搞的一团糟。”拉姆雷中士讽刺地说,“我只希望伊格斯能头脑清醒点。但是你已经这样了,我不可能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 穿大衣的人静静地走在通往地铁站的路上。他没有回头,在他身后几码远的地方,伊格斯警员在后面看似漫不经心地跟着,眼睛紧盯着目标。但是,他们谁也没注意到第三个人,那个人跟在伊格斯警员的身后,这个人无论从哪儿看都没什么特别之处。在这几个人横穿过克伦威尔路走向车站的时候,没有一个路人多看他们一眼。 穿大衣的人扫了一眼出租车,然后他似乎改变了主意,在这里他第一次回头看了看。他所看见的只是伊格斯警员在买报纸,这种场景没什么值得警惕的。另一个呢,他根本就看不到,因为那个人,就像西班牙舰队一样,根本不在他视线范围之内,不过要是伊格斯警员从他那个方向看去的话倒是能看到。看起来那个穿大衣的人似乎想放弃打出租的想法,他拐进了车站人口。伊格斯先生,目光明显地正盯着看报纸上一个关于食品税的标题,溜达地跟在他后面,而且及时地跟在目标后面买了一张去查灵克罗斯的车票。两人一起进了电梯,那个人走到电梯远端的门口,伊格斯则老老实实地呆在了靠近入口的地方。电梯里大约已经有了六七个人,大部分都是女的,正要关门的时候,又一个人匆匆忙忙地进来了。他从伊格斯的身旁经过站在了那群女人的中间。电梯到了底层之后,电梯里的人簇拥成一团走了出去,那个奇怪的男人相当匆忙地从穿大衣的那个人身边挤过去,朝站台走去,这时一列朝东开的地铁正开进站台。 接下来发生的事,伊格斯警员那时根本就看不清楚,不过事后他倒是想明白了当时没有看清楚的一两件事。他看见第三个男人站在靠近站台边上的地方,手里拿了根细细的手杖。穿大衣的人走过那个人身边时突然间停了下来,脚步摇晃了一下,拿手杖的人突然伸出手抓住那个人的胳膊,两个人在站台边上一起摇晃起来,一个女人尖叫了一声,然后那两个人一起跌下正在进站的火车下面。 喧闹的人群中间,伊格斯用肩膀挤出一条路来。 “喂,”他喊道,“我是警察,请大家让开。” 除了一个乘务员和另一个人以外,所有的人都站到了一边。他们俩正在火车和站台之间往外拖什么东西。一只胳膊出现了,然后是脑袋——然后是“第三个人”被撞伤的身体,就是那个拿手杖的人。他们把他放在站台上,浑身血肉模糊。 “另一个哪儿去了? ” “死了,可怜的家伙。” “那个人死了吗? ” “是的。” “不,没有死。” “噢,贝蒂,我要昏过去了。” “他没事——看哪! 他睁开眼睛了。” “是的,但是,另一个呢? ” “别再挤了。” “小心,那是警察。” “下面的铁轨是有电的。” “哪儿有医生? 去叫个医生来。” “向后退,向后退。” “为什么他们不关掉电闸呢? ” “他们关了。那家伙跑过去就是去拉闸去了。” “要是不把火车开走,他们怎么把他弄出来呢? ” “我想他已经变成碎片了,可怜的家伙。” “那个人是想要救他。” “看起来他是突然病了,或是喝醉了。” “醉了? 一大早吗? ” “他们应该给他拿点儿白兰地。” “把这些东西清理干净。”伊格斯说,“这个人会没事的。另一个恐怕已经死了。” “压成碎片了,太恐怖了。” “说什么也于事无补了。把站台清理一下,叫一辆救护车,再喊个警察来。” “说得对。” “这个人醒过来了。”帮忙从车下面拉出受害者的那个人插嘴说,“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先生? ” “该死的。”被救起的那个人虚弱无力地说。然后,好像意识到他在什么地方,他又说了一句:“发生什么事了? ” “噢,先生,一位不幸的先生从站台上掉了下去,并把你一块儿带下去了。” “是的,是这样。他没事吧? ” “恐怕他被撞的很严重,先生。”有人拿着一个玻璃瓶跑了过来。“喝一口这个,先生。轻点儿,把他脑袋抬起来,不要打扰他了。行了。” “啊! ”那个人说,“好多了。没事的,别紧张。我的腰椎没事,而且好像别的地方骨头也没断。”他试验性地动了动胳膊和腿。 “医生马上就来,先生。” “用不着医生,我本人就是医生。四肢都没事儿。头部显然完好无损,尽管它疼得要命。肋骨嘛——我就不是很确定了。恐怕那儿有点儿毛病。骨盆完好无损,谢天谢地。” “很高兴能听到你没事。”伊格斯说。 “我想是火车的脚踏板刮到我了。记得我就像一小块黄油在两个不知是什么的东西之间滚来滚去。”那个陌生人说。看起来他受伤的肋骨并不妨碍呼吸。“我看见车轮转的慢了,并且停了下来,我对自己说:‘完了,这是你应该受到的惩罚,老兄。时间就此停止,那就是永恒。’但我发现我错了。” “很高兴是这样,先生。”伊格斯说。 “但是,我还是希望我能阻止那个可怜的家伙。” “我相信你尽力了,先生。”伊格斯打开他的笔记本。 “请原谅,先生,可我是警察,请你尽量告诉我事情是怎么样发生的——” “我根本不知道,”对方回答着,“我所知道的是,那家伙路过我身边的时候我刚好站在这儿。”他停了一下,喘了口气。“我注意到他看起来样子相当古怪。有心脏病吧,我想。他突然间停了下来然后朝我走过来。我抓住他的胳膊,他突然倒下去,他全部的重量都压在了我的身上,把我也拉倒了。然后我听到了火车的轰鸣声,看到了它巨大的车轮还有空气从我胸口中被挤出去的感觉,其他的什么都不记得了。我想我肯定是没抓住他。” “那也难怪。”伊格斯同情地说。 “我叫加菲尔德,”救人的人继续说,“赫伯特.加菲尔德医生。”他说出了在凯星顿和哈利大街两个地址。“我想我看到我的一个同行来了,他肯定不准我多说话的。”他虚弱无力地笑了笑。“不管怎么样,我都应该登记备案,以便于今后你找我调查情况。” 伊格斯警员谢过了加菲尔德医生,然后走到那个穿大衣的人的尸体旁,他已经被人从车轮中间弄出来放在了站台上,那是一幅令人很不舒服的场景。即使是伊格斯,尽管他已经对伤亡的情况早已习以为常了,还是对不得不从那个死人的口袋中搜寻验明正身的证据这种工作感到非常厌恶。非常奇怪的是,他没能找到任何形如名片或文件之类的东西。 在一个皮夹子里找到几个一英镑的票子,一个银制的烟盒里装满了一种流行的土耳其香烟,有点零钱,一个没有标志的手帕和一把弹簧锁钥匙。此外——最让他感兴趣的是——在大衣兜里有一个短小的橡胶棍,人们常买它来防范汽车匪徒。那个和救护车一同赶来的地方监察长同他打招呼的时候,他正在那个人身上的西服里翻找裁缝的标签。 有了一个同事的帮助伊格斯就轻松多了。他知道他应该与拉姆雷中士以及苏格兰场取得联系。大家经过一个小时精神饱满的工作之后,他们在最近的警局里愉快地会合了。实际上,在把不醒人事的庞臣先生安置到医院以后,拉姆雷就已经赶到了。总监察长帕克匆忙地赶到凯星顿,听了拉姆雷和伊格斯的描述,回顾了那场灾难的场景并看了那个穿礼服的男人的遗物之后,他非常气恼。当你费心尽力跑遍全伦敦去跟踪并正要逮捕的人,就那样无缘无故地死了,在他的衣服上还没有裁缝的名字,也没有任何可以用来确认他身份的东西,而且,他还毫不在意地允许自己的脸被火车轧得血肉模糊,以至于你根本不能把他的照片发布出去等人来辨认时,你会觉得在他身上能查出点问题的满足感会因为想到要去查明他身份这种令人厌恶的工作而消失殆尽。 “一点有用的东西都没有。”总监察长帕克说,“但是我想可以看看他衣服上洗衣店的标签。还有,当然也要看看他的牙齿,有没有可以利用的地方。” 令人生气的是,死者有一口好牙,而且衣服上至少有三家洗衣店的标签。他的鞋也没有多大的帮助,都是机器产品,尽管是由一家做过很多广告的优秀的公司制作的。而现在,这个可怜人只能到天堂去会见法利鞋袜的缔造者了,以支持这个公司最新最大胆的宣言——无论你遇到多大的麻烦,法利鞋袜都会帮助你渡过难关。 万般无奈,帕克先生——可能因为法利先生广告思想的启发——给皮姆广告公司打了个电话并要求和布莱登说话。 电话接通的时候,那位先生正和阿姆斯特朗先生在密室里谈话呢。威福莱茨有麻烦了,由于对手海雀牌香烟广告的影响,威福莱茨的销售已经大受影响。海雀制造商们找到了一个灵感,他们用飞机做赠品来吸引顾客。在每包海雀香烟里他们都放了一张礼品券,上面有一种小型的、适于业余爱好者使用的旅游飞机的部件名称。当你收集到全套礼品券( 总数是一百张) 的时候,把礼品券和一篇简短的文章一起交上来,这篇文章得是关于飞行兴趣对于英国男孩子的重要性的。每天的最佳作者就会成为一架私人飞机的得主,并可以免费接受一种使他或她可以拿到飞行驾驶证的课程训练。 这个巧妙的计划是由一个激动人心的现代大型广告宣传来实施的:“未来属于有飞行兴趣的人”——“现代烟草公司的高空飞行”——“吸海雀,攀登理想高峰”——等等。如果你因为年龄或疾病的原因而不能享受一架飞机的所有权的话,作为替代,可以得到这家飞机制造公司相应数量的新发行的公司股票。这个计划得到了几个著名的空军飞行员的支持。这些飞行员的照片都印在报纸上,头戴头盔,面带微笑,照片和他们发表的观点都印在一起,这些观点是说海雀在帮助确立英国空军至高无上的地位方面做了有价值的工作。 威福莱茨非常沮丧。有人气恼地抱怨着,为什么皮姆公司的人就没能先想出这种聪明的办法。他们高声疾呼要有一个自己的飞机计划,用一个更大的飞机并弄一个机库停放它。阿姆斯特朗先生向他们指出,这么做惟一的结果就是让公众对威福莱茨和海雀两个品牌产生混淆,原本它们在质量和包装上已经相像到足以把任何人都弄糊涂的地步了。 “他们完全一样。”他对布莱登说,不是指香烟,而是指那些制造商。“他们像绵羊一样形影相随。如果威福莱茨用大牌明星的话,海雀就会用更大牌、更重要的明星。如果加斯伯香烟附赠钟表的话,海雀就会附赠老爷钟,而威福莱茨就会赠送天文钟。如果威福莱茨宣称他们的香烟不会对肺造成危害,海雀就会说它们可以加强肺功能,加斯伯则会引用医生的话,说肺结核患者最好吸用加斯伯。他们会互相剽窃彼此的创意——结果会怎样呢? 公众会轮番吸用这三种香烟,像以前一样。” “那对商业来说不是件好事吗? ”布莱登先生直率地问,“要是只卖一家的香烟,剩下的不就得破产了。” “噢,不,不会的。”阿姆斯特朗先生说,“最后只能是合并而已。但这对我们没有好处,因为那样他们只会使用一个广告代理商。” “好吧,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布莱登问。 “我们得想办法。我们必须阻止他们的飞机行动。一方面,这种繁荣持续不了多长时间。这个国家还没准备好装满飞机,父亲们也会开始报怨这件事的。就算现在,也没有多少父亲会在意是否有商家把私人飞机运到安静的郊区送给他们的女儿。我们现在想要的是个全新的计划,用和他们一样的方式但更具家庭感染力。但必须要宣扬大不列颠。我们必须让它有爱国主义色彩。” 就是在这个时候,总监察长帕克正和办公室接线员争论的时候,死神·布莱登先生构思出了一个超凡的创意,那个人们至今还记得并谈论着的创意——那个享誉全国的“威福环游大不列颠”计划——该计划使威福莱茨的销售在三个月内增长了500 %,还给英国的旅店以及公路、铁路运输带来了大量的财富。没有必要去描述细节了。你本人也或许已经威福过一次了。你要记住它是怎样实现的。你要为每个行动收集礼品券——火车票、大型游览车门票、宾馆费用、剧院门票——度假是你能想到的每一个细节。当你收集到足够的礼品券去旅行时,你只需要拿着这些礼品券出发即可( 不用把它寄到威福莱茨,不需要邮寄任何东西或填写任何表格) 。在火车站,你只需拿出你的礼品券,按照礼品券上的规定,你就有权享受若干英里的一等车车票的待遇,你就可以拿到去你选择好的城市的火车票;找个你要去的旅馆( 实际上英国的所有的旅馆都热切地支持这个计划) ,拿出你的礼品券,你就有权享受礼品券上规定的饮食和住宿待遇。坐大型旅游车出游啦,海水浴啦,娱乐活动啦,你都可以用威福莱茨礼品券付账。它极其简单,避免一切麻烦。它利于集体出游,这也正是中产阶级所向往的旅行方式。当你在酒吧里要买一包威福莱茨时,你身边的人几乎肯定会问你,“你也参加威福莱茨的活动吗? ”威福莱茨聚会让想要威福旅游的人聚在一起,在那里他们互相交换威福莱茨礼品券。实际上,伟大的威福莱茨俱乐部是自发建立起来的。那些在结伴威福旅游的威福者当中如有产生恋情的,可以获得特别的礼品券让他们得到一场威福式婚礼,包括得到一个威福婚礼蛋糕和在报纸上刊载带照片的结婚贺词。当产生了几对威福夫妻之后,就会出现一种新的安排,威福夫妻可以参加威福家居的礼品券活动,而房屋里提供的威福家具中还包括一个精美的吸烟室,在这里你可以摆脱广告和其他不必要的小东西的困扰尽情地吸烟。在这之后,下一步就是收集一个威福孩子了,事实上,威福莱茨已经成为并将永远是广告业中“创意永远第一”理念的杰出范例。通过威福莱茨你惟一得不到的东西就是棺材,没有人认为威福莱茨活动的参与者会需要这样一种东西。 当说出“家庭感染力”这个词的时候,那个伟大的威福莱茨计划应该并没有在布莱登头脑中完全成形,达到尽善尽美的程度。在那时,他联想到了“家庭旅馆”,附带着一止匕模模糊糊的偶然的灵感。他谦逊地回答道:“好,我知道了,我会试着设计点什么的。”他收起那几张纸,上面是一些阿姆斯特朗先生胡乱写的看不清的笔迹和一个画得像刺猬一样的东西,然后就出去了。想到那个愚蠢的口号“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参加威福行动吧! ”时,他在走廊里刚刚走了六步,又走了两步,这个不大合适的句子就被自己改成了“威福——得到你想要的一切”,到他自己办公室时,建立“威福莱茨帝国”的可能性突然像把大锤一样击中了他。当罗塞特小姐带来消息说帕克先生迫切要求他往白厅的号码回个电话时,布莱登刚好兴奋地把自己扔到椅子上,找出一个草稿本,用大写字母写下了一英寸高的“威福”这个词,死神·布莱登和彼得·温姆西勋爵此刻已完全融为一体,让他发自内心地大声说了句“真该死! ” 尽管如此,他还是按电话里说的做了,不得不暂时抛开他的紧急工作,赶到苏格兰场,在那里他检查了那个穿礼服的男人的衣服和财物。 “毫无疑问,我们最后能做的就是发通告给那些洗衣店,”帕克说,“在伦敦或其他外省的报纸上刊登照片也可以。我讨厌报纸,但它们确实能满足人们的要求,而这些洗衣店可能位于伦敦以外的某些地方的……” 温姆西看了看他。 “广告,亲爱的查尔斯,对于寻找那些洗衣店来说确实用得着,但对于像我们这样的人并没有必要。一位衣装裁剪如此精细的绅士,而且人们不能通过商标了解那位裁缝的声誉,这样的人和我们一样,不需要广告也能找到他。你看这顶礼帽,竞能那么神奇地没受到丝毫的损坏。” “它滚到边上去了,滚到了另一条轨道上。” “应该是这样。制帽工匠那珍贵的标签又被弄掉了,多荒谬啊,查尔斯! 一个人不会——至少你、我和这位先生不会——认为商标是质量的保证。对我们来说,质量是商标的保证。在伦敦只有两个工匠可以做出这样的帽子,而且毫无疑问你已经注意到了,帽子的帽顶相当的长,而帽檐也与众不同。它显然已经过时了,然而帽子却无疑是新做的。向每一个作坊派一名侦探,去打听一个头盖骨偏长且喜欢这种帽檐的客人。不要把时间浪费在寻找洗衣店上,那些标签,往好了说,无聊,往坏了说,根本就是骗人的。” “谢谢,”帕克说,“我原来也认为你一定会从制帽匠或裁缝那里人手。” 他们拜访的第一个制帽匠正是他们要找的人。他指引他们去贺瑞斯·蒙特埃先生的公寓去调查,他住在凯星顿。他们带着搜查证前去查看那间公寓。 他们从门卫那里得知,贺瑞斯先生除了夜间相当晚的时候频繁地外出以外,是个非常安静的单身汉。他一个人住着,饮食是由这个大楼的仆人们照料。 门卫在早晨九点开始上班。晚上没有看门的。在晚上十一点到早晨九点,外门是关着的,房客可以用自己的钥匙开门,这样就不用打扰住在地下室的门卫了。他曾经看见蒙特埃先生在前一天晚上大约七点四十五穿着晚礼服出去了。他没看到他回来。威瑟斯,那个男仆,很有可能知道那天晚上蒙特埃先生是否在家。 威瑟斯非常确定地说他不在家。除他自己和那个收拾房间的女仆外没人进过蒙特埃先生的房间。床没人睡过。蒙特埃先生也没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尽管他经常整晚不在家,但是大都会在九点三十回来吃早餐。 帕克出示了他的警官证,然后他们去了三楼的一间公寓。威瑟斯正要用他的那把备用钥匙开门,他解释说他习惯在早晨用这把钥匙开门以免打扰房客,但是帕克制止了他,并用从死者身上拿到的那两把钥匙去试了一下。其中的一把刚好合适并把门打开了,毫无疑问,他们来对地方了。 公寓里的一切都收拾得井井有条。在起居室里有一张书桌,里面放着些账单和信笺,但抽屉都没有上锁,看起来似乎不会藏有什么秘密。卧室和那问小餐厅也没什么值得注意的。浴室里有个小柜子,里面放着一些平常的卫生用品和家庭常备药。帕克迅速地把这些东西列了个清单,这时他的视线在一包标有“小苏打”的东西上停了一会儿,但是摸了摸那包东西又尝了一下便很快就确定里面装的就是标签上写的东西。在整个公寓内惟一稍微有点不寻常的就是几包烟纸( 也在浴室的柜子里) 。 “蒙特埃先生自己卷烟吗? ” “我从没见他卷过,”威瑟斯说,“他通常是吸土耳其的阿普杜拉斯。” 帕克点点头收起了烟纸,而进一步的搜查并没发现烟丝。从餐厅的餐具橱里找到了几盒雪茄和几包香烟。这些烟草看起来没什么问题,而且在帕克迅速地打开的几包中,里面装的也只是些优质的烟草,没有别的什么。 “你得仔细检查每一样东西,拉姆雷。” “是的,长官。” “昨天有信吗? ” “一封也没有。” “今天有客人吗? ” “没有,长官。要是不算邮局那个人就没有。” “嗯? 他来干什么? ” “没什么,”威瑟斯回答,“只是送来了新的电话簿。”他指了指放在起居室桌子上的那两本干净的电话簿。 “噢! ’’帕克说。这听起来不会有什么帮助。“他进屋了吗? ” “没有,长官。他敲门的时候我和柴伯斯太太都在这儿。柴伯斯太太在打扫房间,我正在给蒙特埃先生的休闲装掸灰尘。我把电话簿接过来又把旧的递了出去,长官。” “我知道了,好的。除了打扫房间和掸衣服外,你们没动别的东西吗? ” “没有,长官。” “废纸篓里的东西呢? ” “这我就说不准了,长官。柴伯斯太太应该知道。” 柴伯斯太太说在废纸篓里除了一份葡萄酒经销商的宣传单之外就什么东西都没有了。蒙特埃先生很少写东西,也收不到几封信。 自从那个房客前一天晚上离开后,公寓就没有被动过,这一点让帕克感到满意。此刻,他把注意力转移到衣橱和抽屉上,在衣橱里他发现了各种各样的衣服,所有的衣服都完好无损地贴着裁缝的标签或是厂家的商标。他注意到,这里所有的衣服都是由一流的设计师制作完成的。在帽盒里发现了另一顶帽子,这顶和放在苏格兰场的那顶非常相似,但是它带有汗巾而且帽顶也没修改。还有许多毡帽和礼帽,都是由一流工匠制作的。 “蒙特埃先生很富有吗? ” “他看起来非常富裕,长官,他从不亏待自己,每样东西都是最好的那种,尤其是从去年开始。” “他是干什么的? ” “我想他本身就是个富人。我从没听说他做过任何生意。” “你知道他有一顶商标被弄掉的礼帽吗? ” “是的,长官。对那件事他非常生气。据说是他的朋友开玩笑把帽子弄坏了。我几次提出要把帽子弄好,长官,但是冷静下来后他说那也没什么的。那顶帽子他不常用,长官。而且另外他还说为什么他要为做帽子的工匠做活广告呢! ” “你知道他的礼服商标也没了吗? ” “真的吗,长官? 不,我得说我没注意到。” “蒙特埃先生是个什么样的人? ” “一个非常和蔼可亲的人,长官。听说他遇到这种悲惨的事情我很难过。” “他在这儿住多久了? ” “我想有六七年了吧,长官。我本人在这儿已经四年了。” “他的朋友把他的帽子弄坏是在什么时候? ” “大约十八个月前,长官,要是我没记错的话。” “有那么久了? 我想那顶帽子看起来要更新一些。” “嗯,长官,我刚才说过,他一周之内戴它不超过一两次,长官。而且蒙特埃先生并不在意帽子时髦与否。他喜欢一种特殊样式的帽子,他把所有的帽子都做成那个样式了。” 帕克点了点头。从制帽工匠和温姆西那儿他已经知道这些了,但是好好检查核实一下还是有必要的。他想起来温姆西从沿右告诉他礼服的情况。 “好吧,”他说,“正像你猜想的一样,威瑟斯,我们会对蒙特埃先生的死进行调查的。你最好别对外人说起这件事情。把公寓所有的钥匙都给我吧,我会留个警察在这儿监管一两天的。” “好的,长官。” 帕克耽搁了一下记下公寓房主的姓名和地址,而且留下拉姆雷继续进行调查。从房主那儿他没有了解到什么。蒙特埃先生,没有职业,六年前就租下了那间公寓。他一直定期付房租。没人对他有任何抱怨。不了解他的朋友或亲戚的任何情况。真是让人感到遗憾,这么一位好房客就这么突然、悲惨地走了。想在他身上发现什么不体面的地方,恐怕是没什么希望了,因为那幢公寓里住的都是相当体面的人。 帕克下一个调查的是蒙特埃先生的开户银行。在这儿他遇到了通常会遇到的阻挠态度,但是最终得到了接触账本的机会。每年会有通过合理的投资获得一千英镑的固定收入。没有什么异常的情况。没有什么不可思议的变化。 帕克离开时一脸焦虑的表情,海科特·庞臣发现的线索毫无价值。 十六、邮政部门的古怪行为 总监察长当天晚上便告诉了温姆西他内心的想法。这位勋爵,因为依旧得分心去考虑案件侦破和威福莱茨新计划,这个计划在那天下午已逐渐有了眉目,所以回答的语气有些粗鲁。 “毫无价值? 那么是什么把庞臣打昏的呢? 还能是被马踢的吗? ” “或许只不过是蒙特埃忍无可忍了。如果你也被一个像庞臣一样的人跟着,满伦敦地跑你也会受不了的。” “也许吧。但是我不会把他打昏,然后丢下他不管,我会把他交给警方。庞臣怎么样了? ” “仍然昏迷不醒,是脑震荡,他看起来是被击中了太阳穴而且造成后脑壳严重破裂。” “嗯,或许是蒙特埃用短棍打他时他撞到了墙上。” “毫无疑问你是对的。” “我一直是对的,我希望你能派人监视一下加菲尔德那个人。” “他没什么动静。为什么要监视他呢? ” “这个——因为调查蒙特埃会如此困难是不正常的。” “你不会怀疑加菲尔德和这事有什么关联吧? 为什幺.他自己不也差点死于非命吗? 此外,我们也曾调查过他,他在哈利街很有名,在伦敦西区的生意很好。” “或许他的病人都是一群吸食毒品的疯子也说不定。” “他是专门研究神经问题的医生。” “正好合适。” 帕克吹了声口哨。 “这就是你所想的,是吗? ” “你看,”温姆西说,“你的大脑并没有像以前那样运转起来。是一天的工作累的吗? 是饭后的懒散与迟钝吗? 试一试斯巴克莱顿,那些提神的蔬菜盐即能振作你的精神又能净化肠胃。有些事故发生的太意外了以至于都不真实了。当一位先生撕掉他裁缝的标签,不怕麻烦地用剃刀把帽子上的标记刮掉,而且,没有理由,穿着礼服不合时宜地一大早从芬斯利偷偷跑到南凯星顿博物馆。他那样做一定是有什么需要隐藏。如果他这种古怪行为在没有遇到任何一点明显挑衅行为的情况下就跌倒在火车轮下而结束,那只能说明另有他人也对隐藏那些东西感兴趣。越是有人冒险参与这个隐藏行为,也就说明那些东西更值得隐藏。” 帕克看着他咧开嘴静静地笑了。 “你是一个了不起的猜想家,彼得,如果当你知道有人和你一样富于想像力你会不会感到惊奇呢? ” “不,我不会,你有事瞒着我。是什么? 一个袭击的目击证人,还是别的什么? 某个站在站台上的人? 某个你可能不会太注意的人? 你这个老滑头,从你的脸上我能看得出来,不说这些了——那个人是谁? 一个女人,一个歇斯底里的女人。一个疯狂的中年老处女,我说的对吗? ” “真该死,让你猜对了。” “那么,继续说,全告诉我。” “喔,当伊格斯在车站取证时,他们都说蒙特埃从加菲尔德身边走过,然后忽然一个踉跄,加菲尔德抓住了他的胳膊,然后两个人一起倒了下去。但是这位女性,伊莱扎‘迪巴特小姐,五十二岁,未婚,一名管家,住在凯星顿,她说她就站在离他们俩不远的地方而且她清楚地听到像她所说的那样,一个可怕的声音说道‘揍死你,这是你应得的! ’那时蒙特埃好像是被子弹击中了一样停了下来,此时的加菲尔德脸色极其恐怖,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将他推倒。如果告诉你这位女士患有神经病并曾被关进过一个精神病院,你或许会更相信她,她还相信加菲尔德是一个组织的重要人物,这个组织的目标是暗杀所有有英国血统的人,并确立犹太人在英国至高无上的地位。” “犹太人在英国是被诅咒的。作为偏执狂,这样的实事她是不会搞错的。她的话或许带有很多的想像或者虚构,但是她不大可能想像或虚构出如此荒谬的话‘揍死你’,那很明显是她听错了那个名字‘蒙特埃’。加菲尔德是你的线索——虽然我承认你如果想从他身上搞到点什么可能有点儿困难。但是,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先搜查一下他的住处——如果现在还为时不晚的话。” “恐怕太晚了,我们当时对迪巴特小姐的话没当回事,到现在已差不多过了一个小时左右了,在这段时间里勇敢的加菲尔德医生肯定已经打电话到他家里以及诊所,告诉他们自己发生了什么事情。即使如此,我们还是准备监视他,当前最重要最紧急的问题便是蒙特埃。他到底是谁? 他是干什么的? 为什么他必须被除掉? ” “他是干什么的这一点非常明显。他是从事毒品交易的。他之所以必须被除掉是因为他太笨了,竟然让庞臣认出来并被跟踪了。他背后一定有人在监视,这个组织肯定是监视它的每一名成员。或者,这个可怜的蒙特埃向他们求救了,而结果他们帮他离开了这个世界,这对他们而言是解决问题的最快捷的方法。令人遗憾的是庞臣不能说话——否则他就可以告诉我们在逃跑的路上蒙特埃是否打过电话或者和其他人交谈过。无论如何,蒙特埃犯了一个错误,而犯了错误的人是不可以活下去的。我感到奇怪的是你们竞没有听到任何客人访问那所公寓的消息。通常他们的团伙会派人去那里打探风声,好确定他是否死了。那些仆人可靠吗? ” “我想可靠。我们调查过了,他们的身世都很干净。那个看门人有过辉煌的军旅生涯并享受着政府津贴,而那些男女仆人也是很受人尊敬的——没有什么反面的状况。,,“嗯,而且除了一包卷烟纸以外你什么也没找到。用它们把可卡因分装成小包是非常方便,可是这说明不了什么。,,“我认为你应该认识到卷烟纸的重要性。” “我并不是瞎子或是精神不健全。” “可是毒品在哪里呢? ” “毒品? 问得好,查尔斯! 他当时正要去取毒品时庞臣却意外地出现了。你难道还不明白这仅仅是梅利根团伙的一部分,而星期五则是他们分发毒品的时间吗?梅利根在周五拿到毒品,然后在当天晚上和周六举办家庭晚会,在那个时候把它们分发到那些真正的瘾君子手里。戴安‘德’莫丽告诉了我这些。” “我不明白,”帕克说,“他们为什么要集中在一天呢? 这样岂不是增加了危险性? ” “这很明显只是整个组织的一部分。毒品先被运到国内——比如说是在星期四。顺便提一句,那仅仅是你个人的想法,你对这个了解得还不多。它们在当天晚上被送往另外一些地方,第二天像蒙特埃这样的人会要求提货然后送到梅利根手中,这些人他们彼此都互不相识。到周六这天所有的毒品都会被分发完毕,大家就会度过一个愉快的周末。” “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这就正好解释了为什么我们在蒙特埃的公寓和身上找不到任何的线索,但是却找到了卷烟纸。你看,我说得对吗? 如果蒙特埃有卷烟纸的话,他应该是那个把毒品分发给吸毒者的人。” “那倒未必。他取货的时候是整包的——伪装成小苏打或是别的什么。他把它分成小包然后分发出去——多少给梅利根,多少给下一个毒贩等等。什么时间或如何分发,我并不知道。而且我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付款的。” “很高兴能听到你也会有不知道的事情。” “我是说我过去不知道,并不代表我不可以猜想。但是现在我还不想告诉你我的想法是什么。同样,加菲尔德和他的同伙竟然不再理会那个公寓真是很奇怪。” “或许加菲尔德是想事后再去,如果不是也受了伤的话。” “不,他不应该这么晚还不去。再告诉我一遍公寓情况。” 帕克又耐心地重复了一遍他调查公寓的过程以及与那些佣人们的谈话,在他讲到一半的时候,温姆西已经坐直了身体全神贯注地聆听了。 “查尔斯! 我们太笨了! 是的,就是这样! ” “到底怎么样? ” “当然是电话号码簿,是的。那个人拿来了新的并拿走了’旧的。邮局怎么会同时送两套新号码本呢? ” “我的天哪! ”帕克惊叫起来。 “我想应该是这样,我敢肯定。快打电话查一下今天是否有两册新号码簿被送往蒙特埃的公寓。” “晚上这个时候给电话公司打电话查询恐怕有些困难。” “应该是。等一下。打电话到公寓核实一下是否有人在今天早上也收到了号码簿。我的经验告诉我即使是政府机构做这些事情时,也都是成批的发送,不会单独送给一个用户。” 帕克按照温姆西所说的做了。虽然有一点小小的麻烦,但他还是成功地与蒙特埃公寓楼的另外三位住户联系上了.他们都给出了一样的答案,称他们在两周前都收到了从字母L 到z 的新号码簿。而从A 到K 的新册子并未定好何时出版。其中一个人说的更多些。这个人的名字叫巴灵顿,是最近才搬进来的。他曾询问过有他的号码在内的从A 到K 的新号码簿何时出版,被告知可能会在十月份。 “这就很清楚了,”温姆西说,“我们的朋友蒙特埃把他的秘密藏在了电话号码簿里。这本伟大的作品中有广告,有邮局的规章制度以及用户的姓名及地址,尤其是姓名和地址。我们是否可以断定秘密就藏在那些姓名和地址中呢? 我想可以。” “似乎是很有道理。” “当然有道理。现在,我们准备如何去查找那些姓名和地址呢? ” “不太容易。我们或许可以查到今天早上上门送电话号码簿的那个人的外貌特征。” “然后从伦敦的几百万居民中把他搜出来? 我们不可能有那么多的时间。旧的号码簿不用之后如何处置? ” “或许要送到纸浆厂吧。” “最近的一次L 到z 号码簿的更换是在两周之前。很有可能它们还没有被打成纸浆。追查那部号码本,查尔斯。 它们很可能都已经被做上了标记,而这些标记则会随着一次次更换从旧册子换到新册子上,找到它对我们来说不仅仅是个机会。” “为什么? 蒙特埃应该可以很容易地留下做好标记的旧号码簿。” “我想他没留,否则的话我们应该可以找到它或是从仆人口中得到这一消息。陌生人来了,两本正在使用的电话号码本交到了他手上,然后他愉快地离开了。依我所见,他们制定计划的理念依旧是使用现有的号码簿,目的是为了不引起怀疑,而且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轻松地消灭了证据。” “或许你是对的,正如你所说,这是个机会。我明天一早就去找电话局的人。” 他们似乎开始交上了好运。经过一上午辛勤的忙碌,他们得知那些旧的号码簿已经被装袋送往纸浆厂了,但是到目前为止,还未被打成纸浆。整个周末,六名工人一直在从凯星顿地区收来的号码簿里搜寻着,得到的结果是十个人当中有九个会在他们的号码本上留下这样或那样的标记。无数的报告纷至沓来。温姆西和帕克在后者的苏格兰场办公室里对这些报告记录进行了仔细的分析。 周日深夜,温姆西从一捆文件中抬起头来。 “我想这个就是了,查尔斯。” “什么样的? ”帕克那双疲倦的眼睛里布满了红红的血丝,语气中却包含着一丝希望。 “在这个本子上,伦敦中区所有的酒吧都钩上了对号——有三个是在L 目录的中间,两个接近M 目录的末尾,一个在N 上,一个在0 上,等等。包括两个在w 目录的中间。那两个在w 目录上的一家是在外浦坪的白牡鹿酒吧,另一家是在剑桥街的白鼬酒吧。在w 目录里,接下来的就是考文特花园的白天鹅酒吧。赌什么我都敢,在那本被拿走的号码本里,白天鹅酒吧肯定被划上了记号。” “我不太明白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也只是在猜想,但我感觉应该是那样的。当那些毒品在星期四被送到伦敦时,它们是被送到号码本上标好的下一个酒吧。比如说,这星期的酒吧,以字母A开头,比如说铁锚酒吧,下一周就是在字母B 开头的酒吧——公牛和狗酒吧,或者是泥瓦匠之家酒吧。再下周则会是c ,依次类推w 、x 、Y 、z ——如果有这样酒吧的话。那些需要毒品的人会到那些指定好的酒吧去,在那里毒贩或者是他们的代理人偷偷地把毒品发给他们,这些事情可能连酒吧的老板都不知道,因为他们绝对不会重复去同一个地方,所以你们那些精明的警察们在白天鹅大谈鹦鹉和山羊,就是累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他们此时应该是在黄色派瑞尔或者是约克兰卡斯特酒吧。” “这很有道理,彼得,让我们再来看看那份名单。” 温姆西把它递了过去。 “如果你是正确的话,那么这回应该是w 周,下周便是x 周。那似乎不太可能。比方说Y 周,紧接着上面做过记号的Y 是梭霍区的伊尔沃顿阿姆斯。但是,等一下,如果它们是按字母顺序排列的,为什么他们在M 目录中一直排到最后一家,而在有些目录中只排到以w 或H 开头的酒吧呢? ” “他们一定是在做过一次w 的酒吧之后又重新开始的。” “是的——我想一定有很多的M 为首字母的酒吧。但是也有几百个w 为首字母的酒吧呀。不管怎样,我们要试一试,彼得。怎么了,拉姆雷? ” “医院有消息了,长官。庞臣已经苏醒了。” 帕克浏览了一下医院的报告。 “比我们预计的要多。”他说,然后把那份报告递给了温姆西。“蒙特埃很明显知道他被跟踪了,他在皮卡迪利地铁车站打了一个电话之后就开始满伦敦的四处奔跑。” “这就是为什么那些人能准备好对他下手。” “是的。发现无法摆脱庞臣之后,他就把他引入了博物馆,把他带到一个僻静的角落后打昏了他,庞臣还以为他被什么武器击中了。事实也的确如此。他没跟蒙特埃说话。事实上,这个报告并没有告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除此之外,当庞臣第一次看到他时,他正在办公室外从一个人手中买了一份晨星报。” “真的吗? 那太有意思了。好吧,别忘了监视伊尔沃顿阿姆斯酒吧。” “那你也继续留意皮姆公司。务必牢记我们要找的是幕后的大毒枭。” “梅利根上校也在找他。那个大毒枭一定得找到。好吧,加油吧! 如果你不再需要我做别的事情的话,我想我要回家睡觉了。明天我还要作出威福莱茨计划呢。” “我喜欢这个计划,布莱登先生,”皮姆先生边说边用手指轻轻敲打着他的草案,“它有广度,也有想像力。对于广告而言,广度与想像力比任何事情都重要。正是它们使广告具有吸引力。在我看来,你的这个计划就很有吸引力。当然了,它可能会需要大量的资金和比较繁重的工作。比如说,如果所有这些礼品券都当场兑现的话,那将会把每包烟的成本提高得相当多,以至于销售利润无法弥补。但我想这个问题能够解决。” “如果我们能把礼品券合理的搭配,”阿姆斯特朗先生说,“他们就不会立即全部兑现。人们应该需要时间去挑选和更换,这将会给我们一个突破口。人们将会把这个价格自然地看作用于广告费用的支出,我们应该选择一份有重大影响的报纸开始宣传,那之后,即使是小幅报道宣传也能收到很好的效果。” “这样太好了,阿姆斯特朗先生,但我们首先应该考虑一下我们自己。” “那是当然,和铁路及旅馆的协议等这些事情全部由我们来做,而且我们要收取费用或提取佣金。我们要做的便是算出一个平均数,为的是不使我们的要价高出他们现在估计的每月平均经费额度。如果事情有了成果,他们就会愿意为我们增加经费。另外一件我们要做的事情便是留意是否每张礼品券都与标定的现金等价,以免因违犯彩票法案而惹上麻烦。所有问题的关键都集中到了这一点,那就是他们准备从一先令一盒的香烟中拿出多少利润用在广告上面? 要记住这一点,如果这个计划能顺利实施的话,我们将会把其他品牌的香烟暂时挤出市场,然后我们尽量把礼品券的价值做到那个额度,扣除掉用于活动宣传的广告投入。目前他们的广告经费是六万英镑而他们的销售额是……我们有他们销售情况的报告吗? ” 两位董事陷入事实与数据的迷魂阵中,布莱登先生则思绪联翩。 “印刷费用……要保证他们有足够的数量去分配…… 给烟草店老板的奖金……免费的展览……先考虑旅馆的问题……广告费用……让晨星报来宣传一下……不,我知道,但是那有一个‘宣扬大不列颠’的广告……我可以搞定詹克斯……设法减少日常开支……比如说一天二百英镑…… 海雀的飞机会让他们付出……头版显著位置的报道及五个免费礼品券……哦……这可是需要详细……” “无论如何,我们必须做些什么。”阿姆斯特朗先生脸色微红,争论的声音清晰地传人布莱登的耳中。“告诉顾客广告成本是来自于产品的质量是毫无用处的,他们根本不在意,他们所想要的就是不花钱就能得到的东西。那谁付钱? 当然了,最后还是由他们来付钱,不花钱是买不到东西的。 无论多么严肃地去告诉顾客产品的质量,都比不上免费礼品有效果。除此之外,如果威福莱茨失去了它的市场的话,他们很快也会丢失掉他们的质量保证——那么我们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呢? ” “你不必告诉我这些,阿姆斯特朗,”皮姆先生说,“不管人们喜不喜欢,事实是除非你能不断地提高销售,否则你要么赔钱,要么降低产品质量。我希望我们应该已经学到了这个教训。” “你们在说什么? ”布莱登先生问道,“如果销售量达到饱和状态了呢? ” “你不应该问那样的问题,布莱登。”阿姆斯特朗先生感到好笑。 “不,但事实如此,假设你能让大英帝国的每一位男人和女人都吸烟,直到他们必须戒烟或者是尼古丁中毒而死呢? ” “离达到那个程度还远着呢,”皮姆先生严肃地回答,“不过这倒提醒了我,这个计划应该对女人也能产生强烈的吸引力。‘威福莱茨香烟,能让你的孩子到海边度假。’等等此类的东西。我们要让女人们成为真正的烟民。她们当中很多人吸烟只是一时的好奇。不要让她们再吸那些带香味的香烟,要让她们喜欢上真正的弗吉尼亚烟草——” “而且是廉价货。” “是威福莱茨。”皮姆先生说,“你每天可以多吸很多这种香烟而不会致命,并且它们是很便宜的。如果我们让女烟民的数量增加五百个百分点——那么就有很大的空间提高销量——” 布莱登先生又一次走神了。 “——可以,给礼品券规定使用期限,规定有效期为三个月。那样就会产生很多过期的礼品券。而那样也会促使他们不得不断地从烟摊那里购进新货,以便在短期内拿到想要的礼品券。顺便提一下,这正好是一个卖点——” 布莱登先生已经陷入幻想之中。 “——但是你必须筹备一个大型的媒体宣传运动。海报的确很有用并且也比较便宜,不过如果你真的想要告诉别人什么事情的话,你就必须做一个大型的媒体宣传运动。在达到一次轰动效果之后,事实上,就不再需要大型的广告宣传了,需要的只是每周都要有一些短小有力的小广告去提醒——” “很好,布莱登先生。”威福莱茨计划的缔造者一个惊颤从梦游中回过神来。“我们就用这个计划来做威福莱茨,你看是否能够写几篇广告词出来。阿姆斯特朗,你最好再找几个人也写一些。英格拉比——这个更适合他的兴趣。还有米特亚迪小姐。我希望在这个周末之前能拿出东西来,告诉巴罗先生把其他事情先放一放,画出能真正吸引人的插图来。”皮姆先生已经发出了会议解散的信号,这时,他好像突然又有了什么想法,把布莱登叫了回来。 “我想和你说句话,布莱登。我差点忘了你究竟为什么来这里的了,那件事情上有什么进展吗? ” “是的。”威福莱茨计划从彼得·温姆西勋爵的脑海中渐渐退去,退到脑海的边际,“实事上,调查到很多非常重要的事情以至于我不知道是否该信任你向你说出那些秘密。” “胡说八道,”皮姆先生说,“我雇你来——” “不。那和我们的雇佣关系没有联系。我担心那是一个警察的工作。” 皮姆的目光里充满了深深的忧虑。 “你的意思是否是说你以前对我说过的那些可疑的事情都是真的吗? ” “噢,是的,但是比那还要严重。” “我不想听到任何丑闻。” “或许不会吧,但是我真的不知道如果要公开审判的话,该如何避免丑闻。” “听着,布莱登,”皮姆先生说,“我不喜欢你这样。 我雇你到这里是为我个人调查事情,我承认你在其他方面也展示了你出色的个人才华,但是你并非不可或缺,如果你坚持要做超越你职权的事——” “当然,你可以解雇我。但是那样做明智吗? ” 皮姆先生用手擦了擦他的额头。 “你能否告诉我,”在一阵沉默中,他似乎理解了他的雇员所问问题的含义,然后担心地问道,“你的怀疑是否指向某个特别的个人? 是否有可能把那个人立即开除出我们的员工队伍? 你懂我的意思。假如,在这个丑闻被揭露之前——无论是什么——我认为你必须告诉我——但是只要我们能够说那个人已不再是我们的员工,情况就会有所不同。 公司的名誉或许可以不被牵扯进去——那样不可以吗? 皮姆的良好声誉对我意义非常,布莱登先生——” “但我无法告诉你。”温姆西说,“几天前我还认为我知道,但是就在刚才,我所知的一些情况让我意识到我最初怀疑的那个人是错误的,在我不确定之前,我不能做或者说任何事情,目前他有可能是任何人,甚至有可能是您自己。” “这真是太恐怖了! ”皮姆先生惊叫道,“你可以现在就带着你的工资离开我这儿了。” 温姆西摇了摇头。 “如果你赶我走了,那么警察很有可能派另外一个人接替我的位置。” “如果有警察在这里的话,”皮姆先生反驳道,“我至少可以知道我目前的处境。我对你一无所知,除了阿巴斯诺特先生推荐过你。我从来没考虑过我需要一个私人侦探,虽然我认为你们比一般的咨询机构要出色得多。但是我不会,也无法容忍傲慢无理。我可以立即和苏格兰场取得联系,我想,他们会要求你坦白地交待你以为是你发现的秘密。” “他们都知道。” “真的吗? 你看起考虑的一点也不周密,布莱登先生。”他按了按蜂鸣器,“哈特雷小姐,请你打个电话到苏格兰场,告诉他们派一个可靠的侦探过来。” “是的,皮姆先生。” 哈特雷小姐兴高采烈地离开了。这回可有的瞧了。她总是说布莱登先生是一个很怪异的人,现在他终于被逮到了。或许是因为他偷了现金吧。她拨通了总机并要求连线到白厅1212。 “听我说句话,”当她出去关上门后,温姆西说道,“如果你真的联系苏格兰场的话,告诉他们直接找帕克总监察长然后说彼得·温姆西勋爵有话跟他讲,那么他就会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你是——?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 “我想那样会在薪水方面产生困难而且也会让人难堪。我接受这项工作是因为我觉得广告会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事实的确如此。”温姆西又高兴地加了一句,“的确如此。” 皮姆先生把头伸进哈特雷小姐的办公室。 “我要把电话接进来。”他干脆地说。 他们坐在那里一言不发,直到电话接通了。皮姆先生要求和帕克总监察长通话。 他们的谈话很简洁,皮姆先生把电话递给了温姆西。 “他要和你说话。” “嗨,查尔斯! 是你吗? 你是否已向他澄清了我的声誉? 好的……不,没问题,只是皮姆先生觉得他有权知道这些事情……我可以告诉他吗? ……不慎重? ……老实说,查尔斯,我认为他不是我们的人……哦,那是另外一个问题……监察长想知道你是否能保守秘密,皮姆先生。” “祈求上帝让所有的人都保守秘密。”皮姆先生叹息道。 温姆西在电话里转达了他的话。“我想我会冒这个险,查尔斯。如果在这之后有任何人遭到袭击,那一定不会是你,而我会照顾好我自己的。” 他挂了电话转过身面对皮姆先生。 “这是一个残酷的事实,”他说,“有人通过你的公司操纵着一个巨大的贩毒网络,而那个人所挣的钱一定远远超过他自己在公司里应得的报酬,皮姆先生。我们准备寻找一个非常富有的人,你可以帮助我们吗? ” 但是皮姆先生现在已无法帮助任何人了,他已是面色惨白。 “毒品? 从我的公司? 我们的客户会说什么呢? 我怎么向董事会交待? 广告公司……” “是皮姆广告公司。”温姆西说着笑了起来。 十七、贵族外甥的伤心泪水 那一周平静地过去了。星期二,卓乐普先生同意了,非常和蔼地同意了另一个新的语录式纽莱斯系列广告——“再一次泪眼婆娑地亲吻” (“但是,泪水和争吵,无论如何诗化,却几乎总是精神高度紧张的象征”) ;星期三,尽管绿草地人造黄油的质量提高了,但价格却降了下来( “想要把它的质量提高到近乎完美的程度也许是不可能的,但是我们却做到了”) ;苏波采用了一个新的广告形象( “让苏珊.苏波去做那些脏累得活儿”) ;假小子太妃糖完成了他们的板球宣传活动,最后以十一个正在吃“假小子”太妃糖的著名板球手的宣传画像而结束;五个人去度假了;布劳德先生穿这一件黑色衬衫到办公室成了轰动一时的新闻;罗塞特小姐把装有奖金的手提包弄丢了,却又幸运地在失物招领处找了回来;女士们的衣帽间里发现了一个跳蚤,引起了可怕的骚动,产生了许多无端的指责和不满。在打字室里,跳蚤的话题一时间几乎取代了更富有刺激性和更具有冒险性的高男先生的来访者的话题,因为无论是由于汤普金或是接待处的那个男孩,还是其他人的泄密行为( 不是英格拉比和布莱登先生,尽管他们对内情很了解) ,这件事还是不可能避免地传开了。 “我不明白,以他的工资水平他怎么能办得到呢? ”帕顿小姐说,“我绝对认为那是可耻的事情。他的妻子是个娇小可爱的人。你还记得吗,我们曾在去年的花园招待会上遇见过她。” “天下乌鸦一般黑,”罗塞特小姐轻蔑地说,“即使你的那位高男先生也不例外。告诉你,帕顿,我不认为老科普雷在那件事情当中应该受到像你认为的那样那么严重的指责,现在,wωw奇q i sh u 9 9書com网也许你应该相信我了。我要说的是,如果一个人做了一件不绅士的事情,那么他就会做另一件。至于他的工资能不能供他做那样的事情,那么,那个信封里的五十英镑又怎么解释呢? 钱花到哪里去了是再明显不过的了。” “钱怎么花的当然很清楚,”米特亚迪小姐嘲讽地说,“问题的关键是钱是从哪里来的。” “过去迪安先生也常常这么说,”罗塞特小姐说,“你还记得他过去是怎样经常挖苦高男的股票经纪人吗? ” “史密斯的著名公司,”加勒特先生说,“史密斯,史密斯,史密斯,史密斯,史密斯和无数的史密斯。” “要是问我的话,我想一定是放高利贷的。”罗塞特小姐说,“你打算去看板球比赛吗,米特亚迪小姐? 依我看,高男先生应该辞职让别人做板球队队长,风言风语满天飞,在这样的情况下,谁还有心情跟他打球呢。布莱登先生,难道你没有同感吗? ” “不敢苟同,”布莱登先生说,“假如这个人能胜任,我一点也不在乎是否他像所罗门一样有很多妻子,更不在乎是否造假,或是在交易中诈骗。这些和打球有什么关系呢? ” “但是对我来说就有关系。”罗塞特小姐说。 “她太女人气了,”布莱登先生哀怨地说,很明显说的是屋里所有女人,“她将会把个人的恩怨牵扯进来的。” “我敢说,”罗塞特小姐说,“我打赌,如果汉金或皮姆知道了这件事的话,高男先生很快就会完蛋的。” “董事们是最不可能听到这种事情的人,否则,”米特亚迪小姐说,“他们就不可能若无其事地在员工会餐时发一通什么团结合作呀,所有的员工都要像生活在一个快乐的大家庭里之类的高谈阔论了。” “家庭争吵,家庭争吵。”英格拉比先生挥了挥手说,“都是小孩子,你们要彼此关爱,别做爱管闲事的人。赫卡柏(希腊神话中特洛伊王的妻子)的存款余额对于你来说,或者是你的存款余额对于赫卡柏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 ” “存款余额? 噢,你指的是高男先生的吧。那个,除了迪安过去说过的之外,我可什么也都不知道。” “他是怎么知道那么多的呢? ” “他曾经在高男先生的办公室里干过几周。他们把那叫做:熟悉其他部门的业务。布莱登先生,我认为用不了多久你也会被派到那里去的。到了印刷部你可就得小心点了。斯莱勒先生是个严格的人。他甚至不会允许你溜出去喝杯咖啡。” “到那时我就只能向你求救了。” “他们不会让布莱登先生离开创作部一步的,”米特亚迪小姐说,“他们现在还对他的威福莱茨计划不知从何下手呢。每个人都一直希望迪安会在别的地方干得更出色,他就像一本好书——你是那么喜欢它以至于你总是渴望把它借给其他人。” “你真是个残忍的女人,”英格拉比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就是你说的这种话让全世界的女人都背上了坏名声。”他瞥了一眼威利斯,而他接过话说:“不是残忍。事实是当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根本不是出于敌意(奇*书*网.整*理*提*供),你们女人都是那个样子。” “那么你赞成萧伯纳的观点——无论何时你打你孩子,一定要保证你当时很气愤。” “萧伯纳是爱尔兰人,”布莱登说,“威利斯已经正确指出了有教养的英国人真正无礼之处——那就是他们甚至都懒得去发脾气。” “说得对,”威利斯说,“那是无比的可恶,阴沉的脸,毫无表情的——”他不由自主地挥了挥手——“虚伪的外表。” “你指的是布莱登的脸吗? ”英格拉比恶作剧地说。 “冷若冰霜,面无表情。”布莱登边说边眯起眼睛看着罗塞特小姐的镜子,“一想到整个威福莱茨活动都是在这张象牙般严肃的面容后发芽、沸腾,总是让人感到不可思议。” “不和谐的隐语,”米特亚迪小姐说,“锅才会沸腾,植物才会发芽。” “那当然,这是从花园厨房中精选出的一朵修辞的鲜花。” “那是徒劳,米特亚迪小姐,”英格拉比说,“跟他辩论还不如跟鳗鱼辩论。” “说到鳗鱼,”米特亚迪小姐放弃了自己的观点,“哪,哈特雷小姐是怎么回事? ” “没人喝彩的奇观? 她怎么了? ” “几天前她来这儿跟我们说警察要来抓某个人。” “什么? ”威利斯惊讶地问。 “你说真的,抓谁呀? ” “那么,抓谁呀? ” “布莱登。” “布莱登? ”帕顿小姐惊讶地说,“后来呢,快告诉我。” “你说真的,为什么抓他? 为什么你们这些人不把话说清楚呢? ” 罗塞特小姐转过身坐在了椅子上,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布莱登先生微微颤抖的嘴角。 “真是非常有趣。”她说,“你知道吗,布莱登先生,我从来没告诉过你,但是我和帕顿有一个晚上还以为亲眼看到你在皮卡迪利广场被逮捕了呢。” “真的吗? ” “当然啦,那不是你。” “是啊,事实上,那真的不是我。但是,不用担心——虽然这样的事情可能还会发生。我想皮姆肯定没有把他的几百万锁在办公室的保险箱里。” “也没装在挂号信信封里。”米特亚迪小姐随便地说了一句。 “他们不会是在调查我们的科普雷吧! ” “我希望不是,监狱里的面包和麦片粥可不适合他。” “但是,他们为什么要抓捕布莱登呢? ” “或许是因为游手好闲吧。”门口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汉金先生把头伸进门口面带讥讽的笑容。“很抱歉打扰大家了,不知可否劳驾布莱登先生片刻,我想和他谈一谈关于‘二十人茶’问题。” “对不起,先生,您说什么? ”布莱登马上站起来,不情愿地走了出去。 罗塞特小姐摇了摇头。 “记住我的话,布莱登先生一定有什么隐情。” “他是个挺可爱的人。”帕顿小姐热心地反对道。 “是啊,布莱登人很不错的。”英格拉比说。 米特亚迪小姐一句话也没说,她径直走到楼下的行政办公区,借来了一本最新的名人录,她的手指在以“w ”开头的名字前移动,这时她的目光扫到了这样的条目:“温姆西,彼得·死神·布莱登( 勋爵) ,曾被英军授予‘优异服务勋章’,生于一八九0 年;丹佛十五世勋爵——摩蒂马·杰拉尔德·布莱登- 温姆西和他的妻子霍诺丽亚·卢卡斯特——巴克斯白灵汉姆庄园主弗朗西斯·达拉戈蒂的女儿——夫妻二人的第二个儿子,就读于伊顿和贝列尔学院。”她一口气从头至尾看完了。 “原来是这样的,”米特迪小姐自言自语地说,“我以前就觉得这个人有些蹊跷,现在证明我的想法是对的了吧? 我是否该做点什么呢? 还是不理会为好。随它去吧。 但是,试着做一下别的工作是没有害处的,一个人总要为自己着想吧。” 布莱登还没有觉察到他的伪装已经被识破了,对“二十人茶”的问题只是做了一些表面的应付。他温顺地接受了准备一个橱窗海报的指示,这个海报有两个标题是有关于只要少许茶叶就可得到味道浓烈的茶水这类主题的,又因在打字室里消磨时间而受到了委婉的责备,他的心思却早已飞到了老布罗德大街。 “我听说周六你要代表公司去参加比赛。”在谈话要结束时汉金先生说。 “是的,先生。” “希望天气不会变坏。我相信你一定参加过一流的板球比赛。”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你一定能像他们展示一点风格。”汉金高兴地说,“风格——现在的人们几乎看不到了。恐怕你会发现我们只是一群乌合之众。由于某种原因,我们的几个最好的球手似乎是不能去参加比赛了。真是遗憾。不过你会发现高男先生相当出色。他是一个各方面都很优秀的人,在运动场上更是身手不凡。” 布莱登先生说比赛时大家通常对防守关注的不够。汉金先生赞成他的观点。 “高男先生对所有的运动项目都很擅长,可惜的是他没在这上面投入太多的时间。就我个人来讲,我愿意更多地看到我们这个公司能组织更多的体育活动。但是皮姆先生认为也许那样将会太浪费时间了,我也认为他是对的。 但是,我还是有这样的想法,认为团队精神的培养将对我们公司是大有裨益的。我不知道你,作为公司的新人,不知道是否也会时不时地注意到一种莫名的紧张状态——” 布莱登承认他已经注意到了这样的情形。 “你知道,布莱登先生,”汉金先生愁眉苦脸地说,“对于董事们来说,要把握办公室里的环境氛围有时真的很困难。你们这些人什么事儿都瞒着我们,不是吗? 这样做对事情是没有好处的,有时候我认为在这平静的外表下一定隐藏着危险的暗流……” 很明显,布莱登心想,汉金已经意识到了暴风雨就要来临了。他突然为汉金感到惋惜。他的目光游离到一张条形海报上面,字体的颜色非常醒目,用图钉固定到了汉金先生的布告栏上:“无论何人,无论何处,人们对二十一人茶的口味和价值的意见是一致的。” 毋庸置疑,正是由于在这个吵闹不休的世界上要达成任何程度的一致都是枉费心机,所以,广告人的这种异想天开的断言才会如此强烈和荒谬。事实上,无论是像喝茶这样的日常琐事还是其他比较重大的问题,都没有一致意见可言。 在公司里,从早到晚,一百多名员工会为节俭、贞操、和睦、消化良好以及家庭幸福大唱赞歌,而同时他们的精神世界却被金融风暴、阴谋、纠纷、消化不良以及通奸等话题弄得整日喧嚣不已。还有更糟糕的事情——就是大量的和零星的谋杀行为,对精神和肉体的谋杀,用武器和毒药所进行的谋杀。这些东西本身是不做广告的,或者如果它们真的做了,它们也都会使用别的名义。 他对汉金先生的问题做了含混的回答。 一点钟他离开了办公室,打了辆的士直奔市里。他突然充满好奇想去拜访高男先生的股票经纪人。 一点二十分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老布罗德大街的人行道上,由于激动而热血沸腾,因为这样的激动常伴随着新的发现。 高男先生的经纪人就住在一个小的烟草商店里,店主的名字不是史密斯而是卡明斯。 “这是个居住地址,”彼得- 温姆西勋爵自语道,“这对一个股票经纪人来说是很不正常的,我要进一步彻底调查这件事。” 他走进了店铺,这是一个狭窄而又极其黑暗的房间。一个老人走上前来招呼他,温姆西立刻开门见山地问道:“我可以见一下史密斯先生吗? ” “史密斯先生不住在这里。” “那也许您会同意我给他留个便条。” 老人啪的一掌拍在了柜台上。 “这个问题我都说过五百遍了。”他气愤地呵斥起来,“这里没有史密斯先生,而且据我所知,从来就没有这么个人。如果你就是那位给他往这里寄信的先生,那么我会非常高兴,那样你就可以把我的话作为回信。我已经彻底厌倦了把他的信一次又一次地还给邮递员了。” “你让我感到很惊讶。其实我也不认识史密斯先生,但一个朋友托我给他捎个口信。” “那把我说的话告诉你的朋友好啦。把信寄到这里来一点儿用也没有,而且从来就不起作用。人们似乎已经认为我除了把信送还给邮递员,就没有什么更好的事情可做了。要不是我有良心,我早就把信都烧掉了。下一次我就这么做,烧掉它们。我一定会的,如果再往这儿寄的话。你可以告诉你的朋友那是我说的。” “我真的很抱歉,”温姆西说,“可能有一些误会。” “误会? ”卡明斯先生愤怒地说,“我根本不认为这是个误会。事实上这是个愚蠢无聊的恶作剧,肯定是。我可以告诉你,我已经受够了。” “如是这真的是恶作剧,”温姆西说,“那我就是它的受害者。我一直在不辞辛苦地给一个不存在的人捎口信。关于这件事我一定要责备我的朋友。” “如果我是你,我也会的,”卡明斯先生说,“一个荒谬愚蠢的恶作剧。告诉你的朋友亲自来这儿一趟,就这样。 我知道该跟他说些什么。” “是个好主意。”温姆西说,“你来责备他好了。” “你放心,我一定会的,先生。”已经发泄掉心中怨气,卡明斯似乎有点平静下来了,“如果你的朋友真的会来的话,他会报上什么名字来呢,先生? ” 温姆西正要离开店铺,突然停了下来。卡明斯先生,温姆西注意到,在他眼镜的后面隐藏着一双敏锐的眼睛。他突然有了主意。 “你看,”他神秘兮兮地斜倚着柜台说,“我的朋友叫梅利根。这个名字对你有什么意义吗? 他告诉我到你这里来搞点小东西。明白我指的是什么吗? ” 这句话还真管用,卡明斯眼睛里闪过的一丝红光已经向温姆西说明了一切。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就是卡明斯所回答的,“我从没听说过这个叫梅利根的,也不想知道。而且,我更不想再听你任何无礼的废话。” “对不起,老兄,对不起。”温姆西说。 “还有别的事吗? ”卡明斯先生问,“我不想再见到你,明白吗? ” “我明白,”温姆西说,“完全明白。再见。” “口子已经撕开了,”他想,“现在我必须得加快工作,我想接下来该去圣马丁大道。” 对总部施加了一点压力就获得了所需要的一些情报。他找到了给老布罗德街送信的邮递员并且对他进行了盘问,可以相当肯定的是他们确实频繁地把一封封寄给一个叫做史密斯先生的信送到卡明斯的店铺里,但是这些信都被退了回来,上面一律写着“查无此人”。那么这些信都到哪里去了呢? 被送到了退信处。温姆西往皮姆公司打了电话解释说他可能要耽搁一段时间,然后他找到了退信处的办公室。过了一会儿,他找到了了解这件事情的官员。 写给史密斯先生的信每周都会定期寄到,但这些信却没能通过正常的渠道退回到寄信人那里。这为什么呢? 原因是信上面根本没有寄信人的名字。事实上,那些信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张白纸而已。 “他们还留有上周二的信吗? ”没有,已经被拆开毁掉了。能把下一封寄来的信送到温姆西那里去吗? 考虑到彼得·温姆西有苏格兰场在他背后撑腰,他们同意了。温姆西谢过了这位官员,心事重重地离开了。 在五点半钟离开办公室后,他即沿着南安普敦大街向西奥尔伯德大街走去。在拐角处有一个卖报纸的摊贩。温姆西买了一张彗星晚报粗略地扫了一眼当天的新闻,最新消息栏里的一小段摘要引起了他的注意: 俱乐部老板在皮卡迪利大街遇难 今天下午三时,一重型卡车在皮卡迪利大街发生侧 滑冲上了人行道,托德·梅利根上校,一位有名的俱乐部老板,不幸遇难,他当时正站在道牙上。 “他们动作真快。”他想到这里不禁战栗起来。“为什么,天哪,我还是自由的呢? ”他诅咒了自己的鲁莽。他已经完全把自己暴露给了卡明斯,他毫无掩饰地进了那家店铺,现在他们肯定已经知道他是谁了。更糟糕的是他们肯定一路跟着他到了邮政局然后又到了皮姆的公司。也许他们现在正盯着他呢。他越过报纸向后快速地扫了一眼拥挤的大街。这些来来往往的人群中的任何一个都可能是那个正在跟踪他的人。一些荒诞、不切实际的想法掠过他的大脑。他要把那些刺客引到隐蔽的角落,像布莱克弗拉斯地下通道或是克娄巴特拉方尖碑(古埃及文物)下面的楼道,在那里和他们面对面交锋,亲手杀了他们。或是他给苏格兰场打电话让他们派来一队警探,或是打出租车直接回到家里去( “不能坐主动送上门的第一辆和第二辆出租,”他脑中疾驰地掠过莫里亚蒂教授说过的话) ,找个地方躲起来等着——等什么呢? 等着枪? ……正当他茫然不知所措时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总监察长帕克本人,看起来好像是提前下班回家,一只手拎着一只鱼贩子用的袋子而另一只手则提着公文包。 他把报纸放下说道:“喂! ” 帕克站住了。“喂! ”他试探性地答道,很明显他还不敢肯定是彼得·温姆西勋爵在叫他,还是死神·布莱登先生在叫他。温姆西走上前去从他的手中接过那个鱼袋子。 “真是幸会。多亏能在这儿遇上你,不然我就被人谋杀了。袋子里是什么,龙虾吗? ” “不,是比目鱼。”帕克平静地说。 “我要去和你一起吃鱼。他们是不会同时袭击我们两个人的。我已经愚蠢地暴露了目标,所以我们干脆公开露面,心情愉快地去面对好啦。” “好啊,我也想要过得开心点。” “怎么啦,为什么这么早就回家? ” “太烦了,伊尔沃顿阿姆斯恐怕不是一个窝点。” “你们已经搜查过了? ” “还没有呢,早上的时候什么事也没发生。但在午餐的时候,拉姆雷看见一个貌似马探的男子把一样东西偷偷地塞到了另一个家伙的手里。他们拦住了那家伙并搜了身。找到的仅仅是一些赌场的筹码。很可能在夜里之前他们没有计划什么事情。如果再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话,我准备搜查那个地方。所以我想早点回家吃晚饭。” “好的,我也正有事要告诉你呢。” 他们安静地向澳曼德街走去。 “卡明斯? ”温姆西向他讲完自己的故事之后,帕克说,“对于这个人我一无所知,但是你不是说他知道梅利根的名字吧? ” “他当然知道。另外,这儿还有证据。” 他把最新消息栏上的那则新闻拿给帕克看。 “但是这家伙,高男——他就是你要追查的那个家伙吗? ” “坦白地说,查尔斯,我也不明白。我怎么也看不出他像个大毒枭的样子。如果真的是他的话,他就会非常富有,而且绝不会为一个廉价的情妇而伤透脑筋了,并且属于他的那份钱也不会以五十英镑分期付款的形式送到他这里来。但他们之间有联系。一定有。” “或许他只是整个事件中的一个小角色而已。” “也许吧。但是我怎么也忘不了梅利根的话。根据他的信息,整个贩毒网络都是由皮姆公司操纵的。” “或许是。或许高男只不过是替那些人办事的一个爪牙而已。皮姆本人——他很富有,不是吗? ” “我不认为他会是皮姆。阿姆斯特朗,有可能,甚至可能是那个不起眼的汉金。当然,皮姆叫我来可能纯粹是掩人耳目,但不知怎么的,我认为他没有那样的头脑,而且非常的没有必要。除非他想通过我查明维克托·迪安究竟知道多少底细。但无论如何,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温姆西沮丧地补充道,“但是我无法相信会有那样的傻瓜,让自己员工抓到自己的把柄;看一下敲诈勒索发生的可能性吧! 十二年的牢狱生活应该对那些想要敲诈的人来说是个极大的威慑。但是敲诈依然发生了。有人一直被敲诈勒索,这几乎是可以肯定的事实。但是皮姆是不可能亲手杀死迪安的,他当时正在开会。不可能,我认为我们可以排除掉皮姆。” “我不太明白的是,”玛丽女勋爵说,“为什么皮姆公司会被牵涉进来。如果说是皮姆公司的某个人则是一回事,但是如果你说整个事情都是‘通过皮姆公司操纵的’,无论如何,对我来说,这都暗示着相当不同的事情。听起来让我感觉到好像有人正在利用皮姆公司做某件事情——你没有这样的感觉吗? ” “嗯,我也有同感,”她的丈夫表示同意,“但是如何操纵的? 又是为了什么呢? 这和广告又有什么关系呢? 犯罪是不可能事先登广告的,根本不可能。” “我不知道,”温姆西突然轻声地说,“我说不清。” 他的鼻子抽动了一下,就像兔子一样。“就在今天早上皮姆说,如果要想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影响到整个国家尽可能多的人,没有任何途径能和广告宣传活动相比。等一下,玛丽——我敢确定,你说过的话十分有用而且很重要。” “我说的每句话都是有用的而且重要。仔细考虑我说过的话吧,我要去告诉戈娜怎么做比目鱼啦。” “真是有趣,”帕克说,“她似乎很喜欢告诉戈娜怎样做比目鱼。其实,我完全能够雇得起更多的仆人——” “我说老伙计,”温姆西说,“仆人都是魔鬼。但是我的侍从邦特除外,因为他很出色,但对玛丽来说,到晚上操劳一下家务也是难得的乐趣。不用你担心,她要是需要更多的仆人,她是会去雇的。” “我承认,”帕克说,“就我个人来说,我很高兴孩子们都大一点了,没有家庭保姆也可以。但是听我说,彼得,如果你想要避免那些令人讨厌的意外事件,我觉得你将来真的需要一个家庭保姆。” “或许吧,但我现在挺好。他们让我留下来干什么呢? 能有什么特别令人讨厌的事情吗? ” 帕克悄悄地走到窗户边,从网状短百叶窗的一个缝隙向外望去。 “我认为那个人就是。那个戴着格子帽,长得讨人厌的年轻家伙,正在对面的人行道上玩悠悠球呢。玩得确实挺棒,孩子们都羡慕的围成了一圈。真是个逗留在这里极好的借口啊。他开始玩花样了:三叶车轴草,大回环,连续冲高,还有周游世界。技术非常高超。我必须告诉玛丽让她过来看一眼,得让她学一学。老兄,今天晚上最好就住在这里吧。” “谢谢,我想我会的。” “明天不要去办公室。” “不管怎样,我必须得去。我要去布拉德伍德兄弟公司参加一场板球比赛。他们公司在拉姆福特,离我们很远。” “该死的板球赛。尽管我不会打,但它似乎挺受大家欢迎的。只要没有投球手能投出一记快球把你打死,那么那里可能会和其他任何地方一样安全。你打算怎么去呢? ” “坐公司的大巴。” “好,我会送你到出发地点。” 温姆西点了点头。他们都没有进一步谈及毒品、危险之类的话题,晚饭结束后,帕克动身去了伊尔沃顿阿姆斯。温姆西把日历、电话号码簿、一份关于重新找回的蒙特埃电话号码簿的报告复印件、一叠草稿纸和一支铅笔都收拾好放在身边,然后手里握着烟斗蜷缩在沙发上。 “玛丽,你不介意,是吧? 我想要仔细思考一下。” 玛丽女勋爵在他的额头上吻了一下。 “好好想吧,老家伙,我不会打扰你的。我要到楼上儿童卧室去了。如果有电话打来,神神秘秘的让你去问河边那个冷清的批发店,或是冒充苏格兰场,你可要小心别上当。” “知道了。而且如果门铃响的话,当心伪装的煤气管道检查员和没有搜查令的便衣警察,不必让我警告你要防备忧伤的金发女郎,眯缝眼的中国佬,以及某个高贵的佩戴外国勋章绶带的灰发人,是吧? ” 他开始沉思。 他从小笔记本里拿出几周前从维克托·迪安的办公桌里找到的那张纸,和日历上的日期进行比较。他们都是星期二。深思片刻之后,他加上了上周二的日期,也就是瓦瓦索尔小姐到公司登门造访(奇*书*网.整*理*提*供),高男向他借钢笔写地址寄信给老布罗德大街的那一天。他在这个日期上增补了一个首字母“T ”。然后,他慢慢地回忆起前几天发生的事情,他回忆起有一个星期二,他来到了办公室,而高男到了打字室买邮票,罗塞特小姐还读出了收信人的名字——首字母是什么来着? 对了,是“K ”。他把这个也记了下来。然后,犹豫了好一阵之后,他查出了庞臣先生在白天鹅酒吧经历的那场奇遇以前的那个周二的日期,然后写下了“w?” 到目前为止,一切顺利。但是从“K ”至“T ”之间还有9 个字母呢——那段时间也没用上九周。而且“w ”也不应该出现在“K ”和“T ”之间。是什么规则在控制着字母的排列呢? 他若有所思地吸了一下烟斗然后就陷进一个近乎是白日梦一般的沉思,直到他被楼上传来的清晰的叫喊声和争吵声吵醒。不一会儿,门开了,他的妹妹满脸绯红地进来了。 “很抱歉,彼得,你听到吵闹声了吧? 你的外甥小彼得调皮来着。他听到了他彼得舅舅的声音就不想呆在床上啦,他要下来看你。” “真让我感到荣幸。”温姆西说。 “但是也很累人,”玛丽说,“我确实很讨厌管教人。 为什么他不能看看他舅舅呢? 为什么他要整天忙于无聊的侦探事务,而他的外甥要比那有趣得多了。” “说得对,”温姆西说,“我也时常问自己同样的问题。我想你一定是狠心地拒绝了他。” “我妥协了,我说如果他能做个乖宝宝回床睡觉,彼得舅舅会上楼来和他道晚安的。” “那么他真的做了乖孩子吗? ” “是的,最后终于上床了。也就是说,至少在我下楼时他已经在床上了。” “那好吧。”温姆西边说边放下了手里的东西,“那么,我也应该做一个好舅舅啦。” 他顺从地爬上楼,发现三岁大的小彼得,理论上说是上床了。也就是说,他把毯子抛到了一边,挺直着腰板坐在那儿起劲地叫喊着。 “喂! ”温姆西上前打招呼,他感到十分惊讶。 叫喊止住了。 “这都是什么呀? ”温姆西用手指循着滚滚流下的泪珠责备地说,“泪水,无端的泪水? 好家伙! ” “彼得舅舅! 我得了一架飞机。”小彼得用力地拉着突然走了神儿的舅舅的衣袖。“舅舅,看看我的飞机! 飞机! 飞机! ” “再说一遍,小家伙,”温姆西说,努力收回自己的思绪,“我有点走神了。这架飞机可真漂亮。它能飞吗? …… 嗨! 你现在不需要起来向我演示。我相信你的话。” “妈咪能让它飞起来。” 飞机非常令人满意地飞起来啦,漂亮地降落在了五斗橱上。温姆西眼睛模糊地看着飞机。 “彼得舅舅! ” “是的,孩子,它的确很棒。听着,你想要一艘快艇吗? ” “快艇是什么东西呀? ” “就是能在水里跑的船——噗嗤、噗嗤地前进,就是那样的。” “那它能漂在我的浴盆里吗? ” “能,当然能啦,它能直接穿过你那个圆圆的小池塘。" 小彼得考虑了一会儿。“我可以和它一起呆在我的浴盆里面吗? ” “当然啦,如果妈咪说可以的话。” “那,我想要有一艘快艇在我的浴盆里。” “你应该弄一艘来,老伙计。” “什么时候,现在吗? ” “明天。” “真的是明天吗? ” “真的,我保证。” “说谢谢,谢谢彼得舅舅。” “谢谢,彼得舅舅,一会儿就能到明天吗? ” “是的,如果你现在就躺下睡觉的话。” 小彼得是个头脑很实际的孩子,立刻闭上了双眼,在被子下面扭动着,不一会儿就被一只结实的手舒适地裹在了被子里面。 “说真的,彼得,你不应该用给孩子好处的办法哄孩子睡觉。我的家教怎么办? ” “家教临时作废。”彼得在门口回答道。 “舅舅! ” “晚安! ” “已经到明天了吗? ” “还没到呢。快睡觉吧。如果你不睡觉的话就等不到明天。” “为什么不能呢? ” “这是一条规律。” “噢! 彼得舅舅,我现在睡着了。” “好的,坚持下去。”温姆西拉着他的妹妹出来并随手关上了儿童卧室的门。 “玛丽,我再也不会说孩子是令人讨厌的东西啦。” “你怎么了? 我明显看得出来你满脑子的心事。” “我明白了! 泪水,无端的泪水。作为对他的嚎啕大哭的奖赏,给这孩子五十艘快艇也不过分。” “哦,天哪! ” “但是我不能那样跟他说,对吧? 下楼来,我让你看点儿东西。” 他拉着玛丽飞快地跑进客厅,拿起他的日期表,用铅笔兴高采烈地擢点着。 “看见那个日期了吗? 就是在白天鹅酒吧分发毒品的星期五之前的星期二。在那个星期二,周五的纽莱斯广告最后被通过了。那个标题,”温姆西夸张地问道,“是什么来着? ” “我一点也不知道。我从来不读广告。”’“你真是一点儿忙也帮不上。那个标题是:‘为什么要责备女人? ’你会注意到它的第一个字母是‘w ’而白天鹅的名字也是以‘w ’开始的。明白了吗? ” “我想我明白了。这看起来很简单。” “的确如此。再看这个日期,纽莱斯的广告标题是‘泪水,无端的泪水’——是一首诗歌的诗词。” “我听懂了。” “就是这一天,广告获得通过并交付印刷,明白吗? ” “明白。” “同样也是个星期二。” “我知道。” “在同一个星期二,高男先生,主管纽莱斯的客户经理,给‘T ‘史密斯先生’写了一封信。明白吗? ” “嗯。” “很好,那个广告在星期五登报的。” “你试图解释这些广告都是在星期二被通过,允许印刷,然后又都在星期五见报,对吧? ” “正是。” “那为什么你不直接这样说,却不停地反复重复呢? ” “好吧! 现在让我们仔细地想一想,高男先生有个习惯,那就是他总是在星期二写信给一个叫史密斯的人——顺便说一下,这个人并不存在。” “我知道,你都跟我说过了。史密斯先生就是卡明斯先生,只是卡明斯先生不承认罢了。” “暂且不管他否认的事情。关键是史密斯先生并不总是T .史密斯先生,有时他是别的什么史密斯先生,但纽莱斯广告标题是以‘T ’开头的那一天,史密斯先生是T ‘史密斯先生。” “那么在纽莱斯广告标题是以‘w ’开头的那一天,史密斯先生会是什么呢? ” “不幸的是,我不知道。但是我会猜测他是w ·史密斯先生。不管怎样,在这一天,就是我到皮姆公司上班那一天.纽莱斯的广告标题是‘难以应付的人’。在那天,史密斯先生——” “停! 我能猜到这一个,他是K ·史密斯先生。” “是的。也许,是肯尼斯,或者是科克帕瑞克,要么是基拉尼。基拉尼·史密斯会是一个很好听的名字。” “那么毒品是在那个星期五通过一个以字母‘K ’打头的酒吧分发出去的吗? ” “我敢用一切担保那一定是。你怎么看呢? ” “我认为在这一点上你还需要一些证据。现在你还没有实证能证明你所说的首字母、广告标题以及酒吧之间的联系。” “这确实是个问题。”温姆西坦白地说,“但是你看,我现在写下的这个星期二就是发生纽莱斯争吵事件的那一天,在星期四的晚上,广告标题在最后一刻被改变了。同一周的星期五,给梅利根上校的毒品供应出了问题。这种事情从未发生过。” “彼得,我敢肯定你已经有一点眉目了。” “真的吗,玛丽? 是啊,我也这样认为。但是我还不敢肯定除了我之外这对其他人来说听起来是不是也有一定的道理。再来看这儿,我又记起了另一天。”温姆西开始笑了起来,“我忘了是哪一天了,不过那天的标题仅仅是一个空行和一个感叹号,而高男对它感到很气恼。我真想知道那个星期他们是怎么做的。我想他们是否用了副标题的首字母。真是可笑! ” “但是它是怎么起作用的呢,彼得? ” “唉,我也不知道细节,但我设想它就是这样运行的。 星期二,大字标题一决定下来,高男马上给卡明斯的店铺邮去了一个信封,收信人是A ·史密斯先生,或是B .史密斯先生,视广告标题的首字母而定。卡明斯看看它,冲着它哼一下鼻子,然后把它交回给邮递员。接下来他通知某个总送货人,或是几个。我不知道是怎么样通知的。也许他也登广告吧,因为在我看来,这个计划的主要出发点就是各个毒贩之间要尽可能少接触。在星期四,毒品被分发到各处,送货人接到毒品,装包后标上小苏打或是其他同样无害的名称。 然后拿来电话号码簿,在目录上找到下一个酒吧,而这个酒吧名字的首字母和卡明斯提供给他的那个是相同的。周五早晨酒吧一开门,他就已经到那里了。这些小毒贩们,假如我们可以这样称呼他们的话,同时也查阅晨星报和电话号码簿:他们尽快赶到那家酒吧,然后那些小包毒品就被送到了他们手里,死去的蒙特埃先生一定就是他们中的一员。” “送货人是怎样认出小毒贩的呢? ” “一定有特定的密码或别的什么,我们那位被殴打的朋友海科特‘庞臣一定偶然说过和密码相同的话。我们必须调查一下。他是晨星报的记者,那么密码也许和晨星报有关系吧。蒙特埃,顺便提一下,很明显喜欢早上班,因为他似乎有个习惯,喜欢在报纸刚一从机器里印出来就买一份。这可以解释为什么他要在凌晨四时三十分就已经在考文特花园全力工作的原因了,而且在接下来的星期五午后的时间里又要到舰队街去转悠。他一定给出了密码,不管是什么,而这个庞臣可能还记得。那之后,他将会把他的所得到的份额分装成小包( 因此他经常买卷烟纸) ,然后用他自己喜欢的方式把毒品分发出去。当然,还有很多事情我们还不知道。比如说,如何付款。没有人向庞臣要钱。高男好像以现金的形式得到了他特殊的那一份。但是,这是小事。整个布局中的巧妙之处就在毒品从来没有从同一个地方被分发过两次。难怪查尔斯对它感到很棘手呢。顺便说一下,今天晚上我已经把他派到了错误的地点,可怜的家伙。他一定在骂我呢! ” 帕克先生回家后有足够的理由骂人。 “这完全是我的过错,”温姆西漫不经心地说,“是我让你去的伊尔沃顿阿姆斯的。你本应该去安克或者是安特洛普。但是我们将把此次行动推迟到下周——如果我们还能活到那时候的话。” “如果我们能活到那个时候,”帕克严肃地说,“我们一定去。” 十八、板球赛的意外结局 皮姆公司的一群人坐上了一辆大巴,另外还有很多人是开着自己的奥斯汀。这是一场两局的比赛,上午十点开始。 皮姆先生喜欢看到大家都来看比赛,公司里只留下能完成星期六早上工作的职员,而且估计他们中绝大多数人都会坐下午的火车赶到拉姆福特。在玛丽女勋爵和总监察长帕克的陪同下,死神·布莱登先生是最后一个登上大巴的人。 布拉德伍德兄弟公司相信他们的员工应该保持理想状态。这种比赛是他们最喜欢的实践基督教的教义的活动形式。除此以外,它在广告宣传中也表现的非常好,而且也是用来对抗工会的强大武器。当然,并不是布拉德伍德兄弟公司对工会有丝毫的敌对情绪,仅仅是他们自己发现,那些生活安逸、衣食无忧的人们往往都是天生的不愿意参加任何形式的集体活动——这个事实正好能对那些所得税纳税人愚蠢的温顺作出解释。 对于布拉德伍德兄弟公司的管理层而言,有组织的体育比赛实际上是笼络员工人心的一个主要手段。从看台上俯瞰,宽阔的板球场上庄严地飘扬着布拉德伍德兄弟公司深红的旗帜,上面绣着他们公司的标志——一双紧握的双手。公司十一名运动员深红色的运动衣和帽子上也有同样的标志。 相比之下,这十一位广告公司的运动员则没能很好地宣传自己。布莱登先生在场上确实是一个醒目的亮点,他的法兰绒运动裤非常得体,贝列尔学院的运动衣尽管有点老旧,仍带着一股货真价实名牌货的气势。英格拉比先生穿得很得体,只是有点破旧。汉金先生,尽管衣服熨烫得非常整洁,但是整体效果却被一顶棕色的毡帽给毁了。而高男先生,其他方面都无可挑剔,只是腰部给人的感觉像是要断开了一样,毫无疑问,这是因为外衣和衬衣缝制的都有问题。剩下的人的衣着则各种各样,花样百出:白色法兰绒运动裤配了一双棕色的运动鞋,白色运动鞋配着不合宜的衬衣,花呢上衣配着白色的亚麻帽子。最差劲的要数米勒先生,不屑于只为一场比赛去穿戴整齐,所以一条灰色法兰绒长裤、条纹衬衣和背带跟全场气氛格格不入。 这一天以高男先生输掉他一贯运气很好的抛硬币猜先开始,而科普雷先生,则挑衅地说也许高男先生更愿意用抛一张一英镑的钞票猜先。这让高男先生慌乱起来。布拉德伍德兄弟公司猜先赢了并选择了进攻。心慌意乱的高男先生开始安排防守,心急之下竞忘了汉金先生喜欢打右后场的位置而安排他去打后卫。刚补救完这个失误,又发现哈格道恩先生忘了带守门用的手套,因此不得不去看台上借了一副。接着高男先生又意识到他把两个最快的投球手安排在一起了,于是他把威德波恩先生从深区叫回来投他擅长的低速旋转球,然后又让比斯理先生代替巴罗先生的位置,这让巴罗先生非常恼火,他气愤地退到场地的最外边,摆出了一副要睡着了的架势。 “他们都在磨蹭些什么啊? ”科普雷先生问道。 威利斯先生说他认为高男先生一定是对投球顺序有点迷糊了。 “组织不力,”科普雷先生说,“他应该先排好顺序然后照着做就是了。” 布拉德伍德兄弟公司的第一局进攻平安无事。米勒先生漏掉了两个很容易接的球,而巴罗先生,为了发泄对自己场上位置的不满,让一个非常普通的球滚到界外而没去追。老布拉德伍德先生,一个十分活跃的七十五岁的老绅士,兴高采烈、摇摇晃晃地从看台走过来坐在阿姆斯特朗先生身边,竭力取悦对方。为了达到目的,他不停地回忆他平生所看过的所有大型板球赛,因为他从童年时就开始喜欢板球,并且从没错过任何一场无论是否重要的比赛,所以谈起来滔滔不绝,时间也用了很久,以至于到后来让阿姆斯特朗先生感到非常厌烦,因为他从来就不喜欢板球,而且觉得它很无聊,来这儿完全是为了迎合皮姆先生的嗜好。而皮姆先生,他对板球的无知跟热情相差无几,他不管击球好坏都一律鼓掌。 最后兄弟公司只拿到了一五五分结束了进攻,而皮姆公司的队员也从场上的四个角落聚到一起。加勒特先生和巴罗先生都心烦气躁地拿着他们的球棒,而其他人都散到观众中去了。布莱登先生虽然累得几乎没力气走路了,但依然心情欢畅,他来到米特亚蒂小姐身边,躺在了她身边的场地上,而高男先生则被那位年老的布拉德伍德先生逮住追问不休,阿姆斯特朗先生因而得到解放,他马上接受了年轻的布拉德伍德的邀请去视察一部新机器。 第二局比赛迅速开始。巴罗先生,原本就是一位喜欢卖弄的击球手,虽然有点情绪,还是在第一轮里连续击中了几个两分球,引来自己人的一片欢呼。沉着谨慎的加勒特先生坚持不懈地通过守势击球连续击出五个球,得了一个有用的三分球。击球后速跑得到一分后又使击球权重新回到了巴罗的手里,顺利的开局也让他有了一种欣慰的优越感。高男先生轻叹一声,终于松了一口气。自信而又成功的巴罗先生总是能被指望着干出漂亮的工作来,可是巴罗先生,不知是因为阳光晃了眼睛,还是屏挡前有人走动受到干扰,就差那么一点点没能击中,现在则变得易于击败和不可靠。分数快乐地跳到三十。这时布拉德伍德兄弟公司的队长发现对方的击球手已经开始熟悉自己的投手了,就换下了投球区的投手,换上来一个矮小、眉头紧锁、看上去很好斗的人,一看到他,高男先生又战栗起来。 “他们让西蒙兹提前上了,”他说,“但愿不会有人受伤。” “这就是他们的魔鬼投手吗? ”看见守门员急忙退到离三柱门较远的地方,布莱登问道。 高男点了点头。凶猛的西蒙兹贪婪地舔湿他的手指,用力拉低他的帽檐,咬紧牙关发出愤怒的吼声,像一头进攻的公牛一样,用和九英寸炮弹一样的速度把球投向巴罗。 像大多数快球手一样,西蒙兹投球的长度是不等的,他的第一投很近,野鸡似的直冲上天,从巴罗先生的耳边挂着风飞过,然后被一个一脸冷漠、手皱得像皮革一样的守门员身后的外场员巧妙地截住了。接下来的两个球都飞出界了。 第四个球直直地扔了出去,非常远,巴罗先生鼓足劲击中了它。强大的冲击力如电击一般让他感到震撼,他眨了眨眼,甩了甩手指头,似乎不太确定手指骨头是否还完好无损。第五个球更易击打,他狠狠地把球击了出去然后撒腿就跑。 “往回跑! ”加勒特先生拼命喊道,他已是第二次跑到了中场。巴罗先生顺从地跑了回去,重新站稳准备再一次的击打。球来了,像松鼠一样跳到他的球棒上,又狠狠撞在了他的腿关节上,锐利地滑过。这给防守方提供了一个得分机会,但是很幸运地球没被接住。跑场顺利完成。巴罗先生也得以走到场边去护理他的伤口。 加勒特先生追求毅力至上的原则,他策略地通过挡住下一轮投球中的前四个球来消耗对方的投手。第五个球取得了两次跑动得分;第六个球跟前一球一样来得凶猛,但他仍然挡住了,为此他对自己非常满意。 “我不喜欢进展这么缓慢的板球赛,”年老的布拉德伍德抱怨道,“我年轻的时候……” 高男先生摇了摇头。他很清楚加勒特先生对快球有点胆怯。他也知道加勒特有自己的正当理由,因为他戴眼镜。但是他也同样清楚巴罗先生心里想着什么。 恼怒的巴罗先生面对凶猛的西蒙兹有一种受伤害的感觉,第一球威力不大,无关痛痒;而第二球则势大力沉,但第三个球他能接住,并且击中了。他奋力击打把球打到界边得到了四分并引来一阵欢呼;第五个球被挡出门外则完全是上帝的保佑;但第六个球他巧妙地侧击把球打到了左外场得到一分。这之后,他采取了加勒特先生的战术,整个一轮投球他都采用防守挡击战术,留下加勒特一人面对恶魔般的西蒙兹。 加勒特已尽了最大努力,但第一个球垂直弹起,正中他的面颊,使他失去了镇定。第二个撞向地面,反弹回来差点击中他的头。第三个球投掷得更远,呼啸着像他飞来。他垂头丧气地走到场外,一分未得。 “哎,哎! ”汉金先生叫道,“好像该我了吧。”他整了整护垫,眨了眨眼睛。加勒特先生沮丧地回到了看台上。汉金先生,故意气人地慢慢腾腾地迈着小碎步走上击球区。他自有方法对付这种凶猛的投球手,所以毫无惧色。他长时间地平整脚下的草皮,叫了三次暂停,整理一下帽子,一会儿要求移动屏挡,然后再叫一次暂停,对西蒙兹先生报以愉快的微笑,然后拿好球棒,摆正姿势站稳,准备应战。结果是西蒙兹变得十分紧张,第一球用力过猛出了界。接下来的两球都软绵绵的毫无力道而且投得很近,都遭到汉金先生的迎头痛击。这种情况鼓舞了巴罗先生,让他稳定了情绪。汉金先生继续充满自信地击球。分数跳到了五十。掌声还没平息,突然汉金先生跨前一步去迎击一个慢吞吞的、看起来毫无威胁的球,却不知为何那个球却从他棒下溜过正中他的大腿。守门员举起双手示意请求仲裁。 “出局。”裁判判罚道。 汉金先生看了一眼裁判什么都没说,迈着大步,昂首挺胸地走到场外,只听观众齐声说道:“是运气不好,先生! ” “就是运气不好,”汉金先生答道,“我对格瑞姆鲍德先生的判罚感到惊讶(格瑞姆鲍德先生是当值裁判,是一位上了年纪、面无表情、皮姆户外宣传部的员工) 。这个球明明是个坏球,不可能击中球门的。” “球有点反弹了。”高男先生提醒道。 “确实反弹了,”汉金表示承认,“但它还是个坏球。 我想不会有人指责我没有体育道德,如果我确实用腿挡门了,我会第一个承认的。布拉德伍德先生,你看见了吗? ” “嗯,我全看到了。”老绅士说道,哧哧地笑了起来。 “你给评判一下,”汉金先生说,“我是不是用腿挡门了。” “当然没有,”布拉德伍德先生说,“从来没人那样干过。到现在为止,我都看了六十年的板球比赛了,六十年啊,亲爱的,而那时候你还没出世呢,而且我从来不知道有人因为用腿挡球门而判罚出局——按他的判罚,你是第一个。”他又哧哧地笑开了。“我记得在一八九二年……” “是啊,先生,”汉金说,“我十分尊重您经验的评判。我想我得去吸一口烟了。”说完他就走开了,坐在了皮姆先生的身边。 “可怜的老伍德,”他说,“变得越来越衰老了。确实是太衰老了。我不知道明年还能不能在这儿看到他了。格瑞姆鲍德的判罚真是太不幸了。当然那种情况下其实很容易错判,但是你要知道我和他一样都不是那种用腿挡球门的人。 真是气人,当时我刚出状态。” “运气太差。”皮姆先生表示同意,依旧心情愉快。 “英格拉比上场了,我总是很喜欢看他打球。通常情况下,他都打得很好,是吧? ” “就是没有风格。”汉金先生郁闷地说。 “是吗? ”皮姆先生平静地回答道,“你对板球是最了解的,汉金。但是他总是大力击球。你知道我喜欢看球手大力击球。打得好! 打得好! 天啊! ” 而英格拉比先生击得太用力了,球被外场防守员直接得到,所以他出局的速度比上场的速度还要快。 “高手啊,高手。”布莱登先生说道。 英格拉比先生把球棒扔向布莱登,而高男先生急急忙忙地走过来,嘴里还嘟囔道:“运气不好! ”跑去顶替他的位置了。 “真是讨厌。”罗塞特小姐安慰地说,“我觉得你击得非常勇敢,那真是一个很快的球。” “嗯! ”英格拉比先生应道。 击退英格拉比成了凶悍的西蒙兹的最后作品。长时间保持勇猛使他开始体力不支,有点乱了阵脚,投的球比平时更不稳定。完成一次代价很高的连续投球后,他被换了下来,换上了一位绅士,他擅长投低平球。巴罗先生成了他的牺牲品,得了二十七分,光荣地退下了。他的位置被芬斯利所代替。当芬斯利离开看台时,朝观众挥了挥手,扬言要狠狠地把他们击退。 芬斯利先生不喜欢采用华而不实的轻打击球和用球棒中部的击球技术。他斗志昂扬地大步走向他的位置,把球棒举过肩头,与投手站成直角准备迎接任何投球。有四次他都把球击得高高的飞上了天,然后落到了界外。随后,由于对低平球的无知,他打出了一个高飞球,球直上直下,直接落人了守门员贪婪的手里。 “短暂而且痛快。”芬斯利先生说道,满面红光,咧嘴笑着回来了。 “四个四分是很不错的。”布莱登先生友好地说道。 “是啊,那也是我想说的。”芬斯利先生说,“让他们跑起来,加快比赛节奏,那才是我心目中的板球赛,我不能忍受那种磨时间、慢条斯理的打法。” 这番言论是冲米勒先生说的,他打球的方式让人感到痛苦。一段乏味时间过去了,这期间分数上升到了八十三,这时,高男先生为了接一个直线球向后退了一步,一不留神踩到干草皮,脚下一滑,跌坐在了球门上。 接下来的五分钟里,米勒先生费力地移动他笨重的身躯登上了场,在辛辛苦苦得了十二分后,为了豪壮地响应芬斯利先生的策略,企图完成一项他不可能完成的壮举,结果被杀出局了。布莱登先生平静地走向球门,心里不断告诫自己,不管怎样在皮姆和布拉德伍德公司人们的眼里,他仍旧是皮姆公司的那个死神·布莱登先生。他决定不能让自己太出风头,随便地打一打就行了,不能让人们想起二十年前的彼得·温姆西,他连续几局为牛津队拿了双百分。不能有漂亮的切球,不能引人注目。而从另一方面来说,作为一名板球运动员,他不能让人觉得他无能。于是他决定打二十次跑动得分,不能多而且——如果可能的话——也不能少。 他想得太容易了,但机会并未垂青于他。在他得到没几个三分球和好几个辛苦的一分球之后,比斯利先生就尝到了轻率的苦果,在右外场被逮个正着。哈格道恩先生并不以击球手自居,在成功击出六个球后,也被毫不留情地打败出局。如果不画蛇添足的话原本可以打得很好,可是威德波恩先生试图打出一个曲线切球,结果直接把球打进了守门员的手套里。皮姆公司拿下九十九分后出局。布莱登打出了十四分,对此他很满意。 “打得都很好,”皮姆先生说,“一两个人运气不太好,当然了这就是比赛。午饭后我们一定要努力打得更好。” “有一点值得提提,”阿姆斯特朗先生毫无顾忌地对米勒先生说,“他们一分球都打得非常好。我认为,那是今天惟一的亮点。” 英格拉比先生对布莱登先生也说了同样的话。“顺便提一下,”他补充道,“高男的脸色看起来非常难看。” “是啊,他还带了一小酒瓶呢。”坐在旁边的加勒特先生插了一句话。 “他没事的,”英格拉比说,“我敢保证他能撑得住。 喝酒总比喝那个难闻起泡的庞贝金要好得多。说的都是废话。伙计们,看在上帝的分上,少说几句吧。” “但是,不知什么事惹得高男大发脾气。”加勒特说,“我不明白,自从那次与科普雷争吵之后,他最近似乎快崩溃了。” 布莱登先生没说什么。他的思绪也没有丝毫的平静。他感觉一场暴风雨正在某个地方积蓄力量,而他还不能确定他是只能感受它还是能驾驭它。他转向坐在左边的勇猛的投手西蒙兹,和他谈起了板球。 “我们的米特亚迪小姐今天是怎么了? ”约翰逊夫人从参观者就座的桌子中间走过来,调皮地问道,“你怎么一声不吭啊。” “我有点头痛。天太热了。我想要打雷下雨了吧。” “不会的,”帕顿小姐说,“天气多晴朗呀。” “我认为,”约翰逊夫人顺着米特亚迪小姐忧郁的眼神望去,然后肯定地说道,“我认为她是对另一张桌子更感兴趣。那么,米特亚迪小姐,坦白吧,他是谁? 我希望他不是我最喜欢的布莱登先生吧。你知道,我可受不了有谁来抢我的布莱登。” 关于布莱登对约翰逊夫人有意思的玩笑早已变成了陈词滥调,所以米特亚迪小姐反应的很冷漠。 “她生气了,”约翰夫人说道,“肯定是布莱登先生。 她脸红了! 米特亚迪小姐,什么时候喝你们的喜酒呀? ” “还记得,”米特亚迪小姐突然提高了嗓门大声问道,“有一位老妇女给一个英俊的年轻人提出的忠告吗? ” “噢,记不得了。是什么? ” “有的人可以很幽默但并不庸俗,而有些人则是既可笑又庸俗。我建议你要么成为前者,要么成为后者。” “噢,是吗? ”约翰逊夫人茫然答道。想了一会儿后她终于明白了这个古老的讽刺笑话的意思,于是说道:“嗯,的确如此! ”她满脸绯红。“亲爱的,人其实是想多粗俗就能多粗俗。我最讨厌开不起玩笑的人。” 兄弟公司的第二局比赛给皮姆的队员带来些许的安慰,不知是因为泡泡庞贝金,还是因为炎热的天气。 (帕顿小姐说:“我觉得你说对了,要打雷了。”) 他们不止一个队员觉得两眼昏花而且体力不支。只有一个人看起来像是能够产生一点儿威胁,就是那个一脸忧郁的大个子,束紧的袖口,一嘴约克郡的口音。似乎没有任何一个投球能让他气馁,而且他好像有一套卑鄙的诀窍,总是能把球打到场地的空当。 这个可恨的人却异常的冷静,在自己人如潮的掌声中一气得了五十八分。让人可畏的不仅仅是他得到的分数,还有他给全场守场员所造成的疲惫。 “我——不——不行了,”经过一阵狂奔到边界后英格拉比又气喘吁吁地跑回来,经过加勒特身边时说道,“这个混蛋看样子要打到圣诞节。” “听着,高男,”在他们下一轮防守进场前,布莱登先生说,“注意那边的那个小胖子,他累得快不行了,如果这个约克郡的乡巴佬再这样玩下去,要有好戏看了。” 接下来的一轮投球的确很好看。击球手在击球区打出一记大力球,球飞得太高不可能安全达界,但肯定能稳拿三分。他狂奔起来,那个小胖子也狂奔起来。球落人草地,在他们往回跑时,高男飞奔过去要截住球。 “快跑! ”约克郡的那个人大声喊道,他已是第三次跑到场地中央。但是胖子已经喘不过气来了,他回头望了一眼,发现高男正在弯腰捡球,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叫了声“不好! ”并没有听话地跑出去。另一个人看到了发生的一切,也开始往回跑。高男不顾哈格道恩和加勒特的拼命示意,突然有了灵感。他从他所站的地方没有把球抛给加勒特,而是直接掷向了球门。球在空中挂着风声呼啸而过,迫使那位约克郡人在离界限线一码远的地方一个大分腿紧急停住,同时为了保护自己,胡乱地扔出了球棒然后直直地摔倒在地上。 “噢,干得漂亮! ”老布拉德伍德欢呼道,“打得好,先生,打得太好了! ” “他一定瞄得非常准。”帕顿小姐说。 “你怎么了,布莱登? ”当他们欣慰地懒洋洋地坐在场上等待下一个击球手时,英格拉比问道,“你脸色看起来很苍白,中暑了? ” “阳光刺得我眼睁不开。”布莱登答道。 “我说,不要紧张,”英格拉比说,“他们不会再给我们制造麻烦了,高男是个英雄。他运气不错。” 布莱登突然感到有点恶心。 兄弟公司剩下的队员都没取得多大的成绩,最终以一一四分出局。在四点钟激烈的一局里,高男先生再一次把击球手送出局。接下来他们面临一项艰巨任务,只有打出一七一分才能获胜。 在五点半的时候,情况看起来还挺乐观,进了四个球得了七十九分。高男试图在一个不是机会的机会跑动得分,结果只得了七分就被淘汰出局。接下来是强壮的芬斯利先生,他不顾队长的再三叮嘱,打出一记削球,结果被守场员稳稳地接在手里。情况开始变坏。米勒先生谨慎地挡住了两轮连续投球,而比斯理先生在艰难地得了一个六分之后,就被对方那个专投低平球的绅士淘汰出局。加上几个漏击得分,现在的分数已经上升到了九十二分,下面还剩下三个击球手,这里面还包括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哈格道恩在内,失败似乎已在所难免。 “还行,”科普雷先生闷闷不乐地说,“比去年好,去年他们是七名球手未被判出局而获胜。我说得对吗,高男先生? ” “不对。”高男说。 “不可能,我敢肯定,”科普雷先生说,“也许是前年。你应该知道,因为我记得那两次比赛你都是队长。” 高男没有具体回答是还是不是,只对布莱登说:“比赛六点半结束,尽你最大努力坚持到最后。” 布莱登点了点头,这个建议正合他心意。这种平静的防守式的好打法正好能显露彼得- 温姆西的打球风格,他慢吞吞地走到界限线,耗掉了一些宝贵的时间去调整状态,然后面无表情地等着对手投球。 一切原本可以按照预定好的进行,但是外场的那个投手是个有怪癖的人,情况因而有所改变。他从很远处起跑,疯狂加速直到离球门一码远的地方停下,单脚跳起,加上一个令人想起旋转火轮的动作,投出一个中等速度,中等长度,没有任何花样但却十分准确的直线球。这种姿态保持了大约有二十秒钟之后,他脚下一滑,一个踉跄来了个大劈叉,接着爬起来,一边走一边揉着大腿。结果,他被逐出局,快投手西蒙兹上来顶替他的位置。 这一次他投出的球不但快而且飘忽不定。西蒙兹先生的第三个球恶毒地从一块裸露的地面上弹起来,重重地击中了布莱登的臂肘。 没有什么能比撞到麻筋上更让人火冒三丈的,而此时的布莱登也顾不了这许多了,他忘了他的角色、他的谨慎和米勒先生的背带裤,眼里只剩下了绿草地,晴空下椭圆形球场和煤气厂那低矮但不失庄严的建筑。下一个又是西蒙兹危险的短投反弹球,而彼得·温姆西勋爵愤怒地张开臂膀,像一个复仇的魔鬼一般,一个箭步跨出界限线,奋力一击,把球击到了界外。接着,他又把下一个球击到了左后场,得了三分,差点打破左后场守场员的头,情急之下竟然把球掷错了方向,由于回投又让皮姆队多得了一分。对西蒙兹先生的最后一个投球,他应付得恰到好处,他用球棒边沿击球,球嗖地一下飞到后场,然后速跑得了一分。 接下来面对他的是一个专投曲线球的家伙。前两个球他应对得非常小心,然后把第三个球击到了界外,得了六分,第四个球笨拙地跳了起来,结果被他狠狠地扣死了,而第五、第六个球跟第三个球的结果一样。看台上叫好声不断高涨,帕顿小姐崇拜的尖叫声最为响亮。彼得勋爵开心地咧嘴笑了,他开始自如地把投过来的球一个个都击打出去。 哈格道恩先生喘着气全速跑上场时,他的嘴蠕动着,不断地祈祷:“主啊,主啊,千万别让我出洋相啊! ”一击得了四分之后,守场员交换防守。他坚定地握着他的球棒,决定拼死也要守住球门。球来了,触地,反弹,他毫不留情地把它击落,得一分。如果他能再坚持打完剩下的五个球就好了。他以同样的方式击打了第二个球,心里多少有了些自毹他把第三个球击到了左后场,而这时,令他自己惊讶不已的是,他发现自己竟然跑了起来。当他跑到一半时,他听到也的同伴在喊:“好样的! 剩下就看我的吧! ” 这对于哈格道恩先生来说是求之不得的。如果他能保持住这个奇迹不让它消失,他愿意一直跑下去直到跑炸肺子,或者静静地站着直到变成坚硬的大理石。他不是一个好的击球手,仅仅是一名板球爱好者。温姆西以一个落点极好的三分球结束了这一轮进攻,这让他仍旧拥有击球权。他走向场外哈格道恩跟了过来。 “我的球我会处理的,”温姆西说,“但如果球冲你去了,挡住它就行。不要考虑跑动。让我来做好了。” “好的,先生,”哈格道恩先生热情地说,“我会照你说的做。加油,先生,加油啊。” “没问题,”温姆西说,“我们会打败那群……的。不用惧怕他们。你干得非常棒。” 六个球之后,已连续四次被击到界边的西蒙兹先生被换走了,但是代价是很高昂的。换上了一位绅士,被认为是兄弟公司有名的旋转球高手。温姆西以极大的热情迎接他,用切球连续不断地把球打到左前半场,逼迫兄弟公司的队长把他的守场员都向前调动,集中到球门前的左前半场。温姆西对这群人报以同情的微笑,然后把接下来的六个球都击到了球门的右后场。绝望之余,所有的守场员把他团团围住,像一张大网,而这时他又开始把球直接击倒外场地。分数上升到一五0 分。 老布拉德伍德先生在坐位上欢呼雀跃,欣喜若狂。 “噢,太棒了! 先生! 再来一个! 打得真好,真的,先生! ”他的白胡子像旗子一样飘动着。“究竟为什么,高男先生,” 他严肃地问道,“你让这样一位击球手打第九棒? 他是一位真正的板球运动员。他是该死的你们当中的惟一真正的板球运动员,噢,落点太棒了! ”说话时球刚好巧妙地从两个愤怒的守场员之间掠过,他俩想抓住它,结果差点撞了头。“看那!我总是告诉这些小伙子们,好的落点是比赛获胜的根本。 这个人就明白这个道理。他是谁? ” #奇#“他是个新来的,”高男说,“上过私立学校,而且他说他打过很多乡下板球比赛,但我从没想过他会打得那么好。噢,天哪! ”他停下了,为一个特别优美的切球鼓掌,“我从没见过这么好的技术。” #书#“是吗? ”老绅士粗鲁地说道,“啊,是啊,我一直在看板球比赛,从小到大,已经看了六十年了,我就见过有他这样技术的人。让我想一想,啊。那是在战前,应该是,天哪,天哪——有时候我在想我现在记名字是不是不如从前了,但是我想那应该是在一九一。年的大学比赛,或者是一九一一年——不,不是一九一0 ,那年……” #网#他清脆的声音淹没在了一片叫喊声中,记分牌上显示的数字是一七。分。 “再来一个球就赢了! ”罗塞特小姐屏住了呼吸,“哎呀! ”因为就在那时,不幸的是刚好轮到哈格道恩先生击球,结果被一个讨厌的,几乎无法击打的球给淘汰出局了。 这个球就像一支顽皮的小猫,在他的脚下打了个转转儿,啪的一声撞在他的腿上。 哈格道恩先生下场时几乎是眼含着泪水,而威德波恩先生因为紧张而有点发抖,迈着大步走上球场代替了哈格道恩先生的位置。除了接住了四个球之外,他什么也没干,结果比赛还是奇迹般地赢了。第一个球跳起来的时候非常具有迷惑性,而且有点短,他向前踏了一步,没击到球,但却及时地跑回到了界限线。“哎,小心啊! 小心! ”罗塞特小姐喃喃地叮嘱道,而老布拉德伍德则诅咒了几句。第二个球,威德波恩先生成功地又向前跑了一段距离。他紧张地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第三个是个旋转球,为了挡住它,他几乎直直地把它击上了天。接下来的几秒仿佛是几个小时,所有的观众都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高速旋转的皮球和一双伸出去的手——球落到了地上,擦过那双手的指尖。 “我忍不住要尖叫了。”约翰逊夫人自言自语地说道。 威德波恩先生现在已非常紧张,又一次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幸运的是,投球手也非常紧张,皮球在他汗湿的手指间~滑,投得很短而且出界了。 “别打! 别打! ”布拉德伍德尖叫起来,不停地用拐杖敲着地面,“别打这个球,你个笨蛋! 你个弱智! 你……” 已经彻底昏了头,威德波恩先生,横着跨出一步,抡起球棒,拼命一击,结果击空了,只听啪的一声,这样的声音只能意味着一个结果,就是球落入守门员的皮手套里。由于用力过猛,他笨重的身体借着惯性转了一圈,一个踉跄摔在了界限线上,在他倒地的时候,他听到了球门横木飞起来后削在什么物体上的声音。 “怎么样? ” “没有出局。” “笨蛋! 猪脑袋! 白吃! ”布拉德伍德先生大叫着,愤怒地跳了起来。“本可以结束比赛,不是吗? 那个人是个笨蛋,我说他是笨蛋! 我告诉你他是个笨蛋。” “我说,好了,布拉德伍德先生,”汉金先生安慰道,“至少,我想他犯错也是对你们队有利。” “让我们队去死吧,”布拉德伍德先生激动地脱口而出,“我是来看板球比赛的,不是来看小孩儿玩的挑圆片游戏。 我不在乎谁输谁赢,先生,只看他们打球。你看现在! ” 还剩五分钟,温姆西看着第一个投球向他飞来,像一位姗姗而来的美女,还像一瓶味道鲜美的果酱。他抡起球棒横扫过去,就像扫罗国王(扫罗国王是《翠经》故事单的人物,是以色列的第一位国王)横扫腓立基人一样。球沿着一个优美的抛物线飞了出去落在了看台的顶篷上,发出的声音就像天空炸裂开了一样,沿着镀锌的铁皮瓦稀里哗啦地滚了下来,掉在了球场的外围——下面刚好坐着计分员,打碎了一瓶柠檬水。比赛赢了。 布莱登先生在六点半时带着赢得的八十三分懒懒地走回看台。老布拉德伍德先生拦住了他。“您打得真漂亮,先生,真的非常漂亮,”老绅士说,“请原谅——我刚刚想起您的名字。您是贝列尔学院的温姆西吧? ” 温姆西看见了高男,他正在他们的前面东张西望,脚步踉跄,脸色死人一般的苍白。布莱登摇了摇头。 “我的名字叫布莱登。”他说。 “布莱登? ”布拉德伍德先生非常困惑,“布莱登? 我不记得曾听过这个名字。但是,我难道没看见你一九一一年为牛津大学打比赛吗? 你的切球非常有特点。而且我敢发誓我最后一次看见你打球是在一九一一年,那一次你打出了一一二分。但我记得当时的名字是温姆西——贝列尔学院的彼得·温姆西——彼得·温姆西勋爵——而且,现在我想起来了……” 就在这个尴尬的时刻,他们的谈话被打断了。两个身穿制服的警察在一个便衣的带领下正穿过场地向他们走来。他们从拥挤的板球运动员和观众中间穿过,向看台边的这群人走来。其中一个穿制服的人抓住了彼得勋爵的胳膊。 “你是死神·布莱登先生吗? ” “我是。”温姆西答道,有点惊讶。 “那么你得跟我们走一趟。我们以谋杀的罪名逮捕你,我有责任警告你,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可能被用作呈堂证供。” “谋杀? ”温姆西脱口而出。这个警察说话的声音洪亮而且有力,以至于整个人群都惊呆了,空气凝固了。“谁被谋杀了? ” “戴安·德·莫丽小姐被谋杀了。” “我的上帝! ”温姆西惊叫了一声。他四处看了看,看见那个穿便衣的正是总监察长帕克,他点了点头予以确认。 “好吧,”温姆西说,“我会跟你们走的,但我对此事、一无所知。你们最好能跟我一起去换一下衣服。” 两个警察一边一个护送他走了。当帕克也要跟着走时,布拉德伍德先生拦住了他。 “你说那个人叫布莱登? ” “是的,先生,”帕克用强调的语气回答道,“布莱登是他的姓,全名是死神·布莱登先生。” “而且你们是以谋杀的罪名逮捕他? ” “谋杀一位年轻的女士,先生。很残忍的暴行。” “可是,”老先生说,“你们让我感到惊讶。你们肯定你们抓对了人吗? ” “非常肯定,先生。警方对此非常了解。” 布拉德伍德先生摇了摇头。。 “可是,”他又说道,“他的名字或许是布莱登。但他是清白的。清白得光明磊落,我的朋友。你看到他打球了吗? 他是一个非常好的板球运动员,他跟我一样都不会干出杀人的勾当。” “那也有可能,先生。”帕克不动声色地说道。 “真想不到! ”罗塞特小姐惊呼道,“我一直觉得有点不对劲儿。谋杀! 想都不敢想! 我们是不是也有可能被割断喉咙呢! 米特亚迪小姐,你说呢? 你吃惊吗? ” “是的,非常吃惊,”米特亚迪小姐说道,“从未如此惊讶过。从未! ” 十九、臭名昭著的双重身份 “老朋友,这是事实。”当警车驶向伦敦市区时帕克说,“今天早上在梅登海德附近的小树林里发现了戴安·德·莫丽的尸体,死者的喉咙被割破,尸体旁有一个六音孔哨笛,几码远处有一张黑色面具挂在丛林的荆棘上,似乎是有人匆忙中扔上去的。在调查中,她的朋友透露在过去的一段时间她经常在晚上跟一个戴着面具的小丑出去,那个小丑叫布莱登。嫌疑马上集中到这个叫布莱登先生的人身上,苏格兰场以前所未有速度迅速采取了行动,一路追踪到拉姆福德并且抓住了他。当对他提出指控时,他指控说……” “是我杀的,”温姆西说完了那句话,“而且,查尔斯,从某种程度来说,她是我杀的。如果那个女孩儿从没见过我,那么现在她可能还活着。” “可是,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总监察长冷酷地说道,“我现在已看清他们的把戏了。而他们还不知道你不是死神·布莱登的这个事实,而他们的目的是先不知不觉地把你冻结,直到他们有时间清理完内部事务。他们知道谋杀罪嫌疑犯是不能保释的。” “这我明白,可是他们并不像我想像的那么聪明,否则他们早就识破我的身份了。下一步怎么办? ” “我的想法是,马上采取行动确立死神·布莱登先生和彼得·温姆西勋爵不是一个而是两个人这个事实。那个家伙还在跟着我们吗,拉姆雷? ” “是的,长官。” “注意,在经过斯特拉特福德的时候慢点开,别让他跟丢了。我们要带你去苏格兰场问话,这个笨蛋将会看到你被安全地带进警察局大楼。我已安排了一些记者在那儿,我们会让他们透露逮捕的全过程和你不光彩的过去。你,作为布莱登先生,将打电话给作为彼得·温姆西勋爵的另一个你,让他来见你,为的是给你找辩护律师。你将被偷偷从后门带走……” “假扮成警察吗? 太好了。查尔斯,就让我当一回警察吧! 我一定会喜欢的。” “可是,你比规定的身高矮了一点,但没关系,我们能搞定,头盔是很具有欺骗性的。不管怎样,你回家,或者去你的俱乐部——” “不去俱乐部,我不能穿成警察的样子去莫尔伯勒。等一下,但是——我可以去‘睢我独尊’俱乐部——我可以去那儿。那儿我有一个房间。而且在那里你穿成什么样子都没人在意。我喜欢这个主意。你继续说。” “好的。你就在那儿变成温姆西,要发着脾气赶到苏格兰场,还要大声抱怨布莱登先生给你带来的麻烦。如果你愿意你还可以让记者采访。然后你回家。星期天的报纸就会有大量的报道,还会登上你俩的照片。” “妙极了! ” “星期一你要去一趟地方法院,预约辩护律师。非常可惜的是你不能上庭旁听你自己的审判,那恐怕是超出了我们的权力范围。但不久以后你可能会被看到做一些惹人注目的事情,你可以去海德公园骑马,然后摔下来……” “不,”温姆西说,“我坚决反对让我摔下马。这得有个限度。我倒是不介意马脱缰了,然后完全因为高超的马术才得以逃生。” “没问题,就依你。关键是你得上报纸。” “那好。我会用某种方式宣传我自己。做广告我擅长。但是,顺便问一下,那是不是意味着星期一我不能去办公室了? ” “那当然。” “可是不行。我得把威福莱茨计划作完。阿姆斯特朗特别想要这个计划,我不能让他失望。另外,我对它也很感兴趣。” 帕克惊奇地看着他。 “难道,彼得,你也养成了一种商业道德吗? ” “去你的吧,查尔斯! 你不明白,那真是一个大计划,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广告宣传运动。但是,如果这个还不能打动你的话,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如果我不去上班,你就不会知道下周二纽莱斯的广告标题,也就不能截获那些毒品了。” “没有你我们也同样能知道,老朋友。要是你被谋杀了对我们可一点好处都没有,对吧? ” “那是当然。但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他们至今还没杀高男灭口。” “是呀,我也不明白。” “我告诉你我的想法。他们的新计划还没成熟。他们会把他留到下周二,因为他们得按老计划再发一批货。他们认为我已经被除掉了,所以他们觉得可以冒这个险了。” “也许是那样的。不管怎样,我们只能希望如此了。好了,我们到了。你下车吧,尽量看上去像一个恶棍。” “好的哦! ”温姆西说着把脸扭曲成让人讨厌的蔑视的表情。车转入新苏格兰场的人口处停下来。中士先下了车,温姆西跟在后面,他四处望了望,看见三个显然是记者的人正在院子里闲逛。恰好在帕克从车里刚出来的时候,温姆西一拳打在中士的下巴上,力量不大但足以让他打个踉跄,就在帕克跳下踏板时,刚好把他绊倒,然后自己像兔子一般撒腿向大门跑去。两个警察和一个记者扑过来想截住他,他避开了警察,抓住记者并把他掀翻在地,接着他突然转身,穿过大门,沿着白厅大道开始了一场精彩激烈的追逐。当他加速跑的时候,叫喊声、口哨声不断传来。行人也加入到追捕的行列中;汽车司机加速行驶想拦住他;公共汽车上的乘客都挤到窗边瞪大了眼睛观看着。他敏捷地溜进行进的车流中,绕着阵亡将士纪念碑跑了三圈,又折回来跑到街对面,最后在特拉法尔广场中间上演了一出场面壮观且效果轰动的抓捕戏。帕克和拉姆雷气喘吁吁地赶了上来。 “抓住了,长官。”抓住他的那个人说。这是一个高大强壮的体力工人,背着一大袋工具。“抓住了。他犯啥事了?” “他涉嫌谋杀。”帕克答道,语气简洁而且声音洪亮。 一片惊羡的声音响起。温姆西挑衅地向拉姆雷中士投去轻蔑的一瞥。 “你们这些笨蛋警察太胖了,”他说,“根本跑不动。” “行了,伙计,”中士严肃地说,“把你的手伸出来。 你没机会了。” “随你便,随你便,你的手干净吗? 我可不想弄脏我的袖口。” “够了,伙计,”当手铐啪的一声扣上时,帕克说道,“我们不想让你再添麻烦了。让一下,请让一下。” 这一小队人回到苏格兰场。 “演得不错吧。我都佩服我自己。”温姆西说。 “喂! ”拉姆雷一边轻轻揉着下巴一边说,“我的阁下,您用不着使那么大劲吧。” “真实效果,”温姆西说,“为了达到真实效果。你跌倒的样子可真可爱。” “啊,天哪! ”中士拉姆雷叫了一声。 十五分钟之后,一名警察从苏格兰场的边门走出来,他的裤子有点长,紧身短上衣的腰部有点肥。他上了一辆轿车,车沿着蓓尔美大街把他拉到了“惟我独尊”俱乐部的一个隐蔽人口处。从这儿消失后,他就再也没有出来。 但没多一会儿,一位穿着晚礼服、头戴丝质礼帽的绅士走了出来,站在台阶上等出租车。一个年纪大一点的军人模样的绅士站在他旁边。 “上校,你会原谅我吗? 这个布莱登真是个让人讨厌的家伙,但是又能怎么办呢? 我的意思是,我总不能不管吧。” “的确如此。”上校说道。 “我只是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如果他真像他们说的那样杀了人,恐怕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嗯,的确是这样。”上校说道,“亲爱的温姆西,是这样的。” 出租车来了。 “苏格兰场。”温姆西大声吩咐道。 出租车疾驰而去。 星期天早上,米特亚迪小姐正坐在床上翻阅报纸,她的视线被大量的标题所吸引。 德·莫丽主凶被捕 著名公爵卷人命案 彼得·温姆西勋爵接受采访 另一条是:六音孔哨笛谋杀犯 蒙面小丑被捕 总监察长帕克接受采访 还有一条是: 吹笛小丑被捕 白厅大街垂死挣扎 贵族表弟探访苏格兰场 接着是关于逮捕过程冗长而且哕嗦的描写;尸体发现之处的照片;关于彼得·温姆西勋爵,温姆西家族,还有他们在诺福克历史地位的文章;还有关于伦敦夜生活和六音孑L 哨笛的文章。丹佛公爵接受了采访,但拒绝透露任何消息,而彼得·温姆西勋爵则刚好相反,说了很多。最后有一张彼得勋爵和死神·布莱登并肩站在一起的照片——这让米特亚迪小姐迷惑不解。 “没有用,”彼得·温姆西勋爵在采访中说道,“考虑到我们如此相像,要否认我和这个人的关系是没用的。事实上,他已多次假冒我,给我带来很多麻烦。如果你看到我俩走在一起的话,你会发现他要黑一点,而且身材上也有点不同。但是,当我们分开的时候,很容易把这个当成另外一个。” 照片上的死神·布莱登的头发明显比彼得·温姆西的黑。他的嘴角带着一丝让人讨厌的讥笑,而且整个人有一种不可言状的放荡不羁的傲慢,正是一个骗子所具有的典型特征。报纸不断地刊登出形式各样而内容不变的文章。 “布莱登从没上过大学,尽管有时他自称牛津是他的母校。他在一所法国的私立学校接受的教育,在那里接受了英式体育运动的培养。他是一个杰出的、有天赋的板球运动员,在总监察长帕克采取机智而且迅捷的逮捕行动时,他正在参加一场板球比赛。他以不同名字出没在伦敦和巴黎的夜总会里,而且非常有名。据说他是在梅利根上校的家里遇到那位不幸的,后来被他谋杀了的女孩,而那位上校,就在两天前,在皮卡迪利大街被一辆卡车给轧死了。接下来的是关于他近来的生活状态,据温姆西家族描述,他最近在一家著名的公司谋得一个职位,原以为要改过自新,但是……” 等等,等等,此类的内容。 米特亚迪小姐久久地坐在那里,吸着烟,报纸散落在周围,咖啡也变凉了。过了一会儿,她起身去冲了个澡,她希望那样能让她清醒一点。 在星期一早上,皮姆广告公司的骚动是无法形容的。创作部的人都坐到了打字室里,没人工作。皮姆先生打电话来说他不舒服,不能来办公室了。科普雷先生是如此的心烦意乱,以至于三个小时过去了他面前的白纸依旧是只字未写。 突然他决定出去喝一杯——那是他一生中从未做过的事情。 威利斯先生似乎处在了崩溃的边缘。英格拉比先生嘲笑了他同事们焦躁的情绪,还说这对他们而言完全是一种全新的体验。帕顿小姐是放声痛哭,而罗塞特小姐则宣称她其实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高男先生昏倒在阿姆斯特朗的房间里,使得场面更加的热闹,而这又占用了约翰逊夫人( 她已经快歇斯底里了) 足足半个小时的时间。而一头红发、性格开朗的红毛乔,生了一阵闷气后突然没有理由地拍打比尔的头,让同伴们惊讶不已。 一点钟的时候,米特亚迪小姐出去吃午饭,在晚旗报上读到死神布莱登先生已于上午十点以谋杀罪的罪名在地方法院出庭受审,并且他还提前预约了辩护律师。十点半时,彼得温姆西勋爵( 被生动地描述为这出毒品与死亡戏剧的第二主角) 在海德公园骑马时险些受伤。一辆行驶着的汽车放出的逆火惊吓了那头畜生,马受惊后失去了控制,要不是因为彼得勋爵精湛的骑马术不知会发生什么不幸的事故。报上还登了一张布莱登穿着一身黑色普通西服,头戴呢帽,走进弓街地方法庭的照片。此外,还有一张彼得.温姆西勋爵穿着整洁的马裤和皮靴,还戴着圆顶硬礼帽骑马归来的照片。当然了,这不必说,穿过牛津街北面冷清的广场,在戴姆勒沙龙拉上的百叶窗后面,一个绅士是如何变成了另外一位的照片是不会登在报纸上的。 在星期一晚上,彼得·温姆西勋爵去青孚剧院观看了表演《酒斟够了请说一声》,他陪同的是一位皇室要人。 星期二早上,威利斯先生迟到了,他心情非常好,像有很重要的事情。他冲每个人微笑,带了一盒四磅重的巧克力和一个冰蛋糕进了打字室,并且通知了富有同情心的帕顿小姐他已经订婚了。在咖啡时间,人们知道了他未来的新娘是帕梅拉.迪安小姐。十点三十分的时候,消息透露出来说婚礼可能会尽早举行,而在十一点四十五时罗塞特小姐正忙着收买结婚礼物的份子钱。在两点时候,凑份子的人们已经分成了两派,双方固执己见,争执不下。一方提议买一座漂亮的,能放在餐厅的威斯敏斯特报时钟,而另一方强烈要求买一个镀银的电暖锅。在四点钟的时候,卓乐普先生接连不断地否掉一批广告标题,“女士们,别再叹气”,“噢,擦干你的泪水”,这些先前都是被图勒先生通过了的,而且他还嘲弄地拒绝了建议用“如果你想哭”,“噢,告诉我,你为什么哭泣? ”和“叹息的灵魂”等的替代方案。英格拉比先生,受到急需大量新标题的刺激,当发现他的引用语词典不翼而飞时,他大发雷霆。在四点三十,疯狂打字的罗塞特小姐完成了“我哭泣,但我不知道为什么”和“沉默和泪水”,而心烦意乱的英格拉比先生还在认真地思索“午夜深思,,( 因为,据他说,要是他不说,没人知道那是出自拜伦的诗) ,就在那时阿姆斯特朗先生传来话说他已经说服了卓乐普先生接受那个稿件“噢,告诉我,你为什么哭泣? ”和标题“平淡、陈旧且无利可图”连在一起使用,并且问英格拉比能不能立刻核实一下究竟是“平淡、陈旧”还是“陈旧、平淡”,然后立即重新打印,并马上交给高男先生。 “阿姆斯特朗先生就是神奇。”罗塞特小姐说,“他总能解决问题。给你,英格拉比先生,我查到了——是‘陈旧、平淡’。第一句话可能需要改变。我想你这么说是不是不好,‘在古老的游戏中,有些事情你会忍不住问自己’,你说呢? ” “是不好,”英格拉比嘟囔着,“最好这样:‘有些事情你可能会受到诱惑,像哈姆雷特一样,要呐喊’——然后是整句引语——等等,‘而如果有人问你为什么——’把它加在这儿。这就行了。是世界的进程,拜托,不是灾祸! ” “没问题! ”罗塞特小姐应道。 “威德波恩来了,急着要他的稿件。高男呢,威德? ” “回家了,”威德波恩先生说,“他不想走,但是他真的是累坏了。他今天本不应该来上班,但他还是坚持来了。 是这个吗? ” “是的。当然了,它们得配上新插图。” “那当然。”威德波恩先生闷闷不乐地说,“如果像他们这样改了又改,还怎么能希望把事情做好——噢,天哪! 这是什么? 哈姆雷特画像。美术室里没有哈姆雷特的资料吗? ’,“当然没有,他们什么都没有。这些是谁画的? 是皮克林吗?你最好把我那本带插图的莎士比亚和我的意见一起带给他,并且要告诉他不要用印度墨水和胶水。” “好的。” “只要能在圣诞节前交上来就行。” 威德波恩咧嘴笑了,然后离开打字室去办事了。 大约十分钟后,打字室的电话铃响了。 “您好,”罗塞特小姐以蜜糖一般的声音问道,“请问您是哪一位? ” “我是高男。”电话里的人说道。 “哦! ”罗塞特小姐的声音从专为客户和董事们使用的语气变回到一种满尖酸的音调( 因为她不太喜欢高男先生) ,由于对方生了病,语气又稍微缓和了一些,“哦,有事吗? 感觉好些了吗,高男先生? ” “好多了,谢谢。我一直在打电话找威德波恩,但是他好像不在办公室。” “我想他现在应该在美术室,正督促可怜的皮克林先生加班完成新的纽莱斯插图。” “哦! 那正是我想知道的,卓乐普先生通过那则广告了吗? ” “没有——他全给否了。现在是个新的——至少标题是新的,并配上了‘你为什么哭泣? ’的广告词。” “噢,是个新标题? 它是什么? ” “是‘陈旧、平淡且无利可图’,莎士比亚的话。你肯定知道。” “是吗! 是的,好! 非常高兴终于有能通过的了。我还担心呢。” “不用担心了,高男先生。”罗塞特小姐说完挂断了电话。“多让人感动的敬业精神啊,”她对帕顿小姐说,“好像少了他,地球就不转了似的! ” “我猜他是怕老科普雷再插一腿吧。”帕顿小姐轻蔑地哼了一声。 “哼,这种人! ”罗塞特小姐一声感慨。 +Qī+“嘿,小伙子,”警察说,“你有事吗? ” +shu+“我想见总监察长帕克。” +ωang+“哦! ”那位警察说,“要求的不高,是吧? 难道你就不想见一见伦敦市市长阁下或者是拉姆齐·麦克唐纳首相先生吗? ” “我说,你总是这么搞笑吗? 你最好给自己买一双新靴子,否则你的双脚就会长得太大穿不了这双鞋了。你告诉总监察长帕克说乔·波茨先生想见他,是关于小丑谋杀案的事情。你最好爽快点儿,因为我还要回家吃晚饭。” “关于小丑谋杀案,哈? 你能知道些什么? ” “这不用你管。你就这样通报就是了。告诉他我是在皮姆广告公司工作的乔·波茨,那你就会看到他会铺红地毯来迎接我的。” “噢,你是皮姆公司的,要提供关于那个布莱登的情况,是吧? ” “是的,现在明白了吧,别浪费时间了。” “你最好到这边来,小东西,别太狂妄了——先老实呆一会儿。” “好啊! 在哪儿都一样。” 乔·波茨先生熟练地在垫子上擦了擦他的鞋底,坐在了一张硬板长椅上,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悠悠球,开始若无其事地玩起了一圈圈漂亮的旋转。而那个警察只能无奈地去通报了。 不一会儿,他回来了,严厉地命令乔·波茨先生把他的玩具收起来,领着他穿过一条条走廊来到一扇门前。他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个声音“进来”wωw奇q i sh u 9 9書com网,然后波茨先生发现自己置身于一间很大的房间,里面有两张办公桌,几把舒适的扶手椅,还有几个看起来像是忏悔用的坐位。稍远一点的那张桌子前坐着一个穿便服的男人,背对着门正在写东西;离门近一点的那张桌子前,面对着门坐着一位穿灰西装的人,面前放着一叠文件。 “长官,孩子来了。”警察报告完就退下了。 “坐吧,”穿灰西装的人指着一把像是忏悔用的椅子直截了当地说道,“那么,你要告诉我们什么,嗯? ” “请原谅,长官,您是总监察长帕克吗? ” “这位证人倒是非常谨慎,”他的话好像是在说给全世界所有的人听,“为什么你非要见总监察长帕克呢? ” “因为这很重要而且是机密,明白吗? ”乔·波茨先生无礼地说道,“情报,我要提供的是情报。我喜欢跟老板做交易,尤其当有些事儿没有被正确处理的时候。” “噢! ” “我想告诉这个帕克这件案子处理的不对,明白吗? 布莱登先生和那事儿没关系。” “事实上,啊,我就是总监察长帕克。布莱登先生的事情你都知道些什么? ” “这就对了,”红毛乔伸出那只带有墨迹的食指,“你搞错了,布莱登先生不是坏人。他是个大侦探,我是他的助手。我们正在调查一个凶手,明白吗? 这是一个圈套——我是说那帮可恶的坏蛋设了一个愚蠢的陷阱。你们都中计了,明白吗?布莱登先生正在打比赛,他不可能去杀一个年轻女人,更别说还愚蠢地留下什么六音孔哨笛在现场。如果你们要找凶手,布莱登先生倒是怀疑上了一个人,而你们这些呆子正好落人黑蜘蛛和他的团伙设计的圈套里——我是说他不可能杀人。我想说的都说完了,我该走了——上帝保佑! ” 坐在稍远一点那张桌子边的人转过身来,隔着椅子冲红毛咧嘴笑了。 “干得不错,红毛,”那个人说,“你说的我们都知道。我非常感谢你提供的证据。我希望你没有对其他人提起这些吧? ” “我,先生? 没有,先生。我一个字也没对别人说过,布莱登先生,先生。但是看到您,不……” “好了,我相信你。那么,查尔斯,我想这小伙子正是我们想要的。你可以从他那儿得到新标题的内容,免得打电话给皮姆公司。红毛,纽莱斯的广告标题下午通过了吗? ” “通过了,先生。是‘陈旧、平淡且无利可图’,就是这个标题。天哪,为了这个,办公室差点没翻了天! 他们花了整整一个下午,真的,英格拉比先生差点没疯了。” “他会的。”温姆西说,“现在你最好直接回家,红毛,记住,不要对任何人提起此事,记住。” “不会的,先生。” “我们非常感谢你来这里,”帕克补充道,“但你要知道,我们并不是像你想像得那样都是白痴,我们掌握布莱登先生很多情况。顺便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彼得·温姆西勋爵。” 红毛·乔的眼睛几乎要蹦出来了。 “乖乖! 彼得勋爵——那,布莱登先生在哪儿? 这就是布莱登先生,你在糊弄我。” “我答应,”温姆西说,“下周的这个时候把什么都告诉你。现在回去吧,好孩子。我们很忙。” 星期三早上帕克先生收到一封从圣马丁大道寄来的信,在邮局的公务信封里是另一封高男的亲笔信,是写给S ·史密斯先生的,地址是卡明斯的老布劳德大街。 “这就对了。”温姆西说。他翻看着那本做过记号的电话号码簿。“在这儿,海湾的牡鹿酒吧,在特鲁里街。这次不会错了。” 一直到了星期四晚上,米特亚迪小姐终于下定决心与高男先生谈一谈。 二十、无能凶手的悲惨结局 “彼得·温姆西勋爵在家吗? ” 男佣迅速地打量了一下这位来访者,没有任何东西能逃出他敏锐的目光,从那人恐惧的眼神到那双体面的中产阶级的长靴。然后他微微低头,恭敬地说:“如果您愿意坐下来的话,我可以去询问一下主人是否有空。我该如何向主人通报呢,先生? ” “高男先生。” “谁呀,邦特? ”温姆西说,“高男先生? 这倒有点让人为难。他看起来怎么样? ” “主人,如果我可以用文雅一点的词来形容的话,仿佛是上帝的正义之犬正在追逐他,也就是说,他看来已经走投无路了,主人。” “可能你说对了。但是,如果有一条地狱的罪恶之犬正在附近逗留的话,我是不会感到惊讶的。邦特,你往窗外看看。” “是的,主人——我看不见有人,但我有一个清楚的印象,那就是当我给高男先生开门的时候,我无意中听到下面的楼梯上有脚步声。” “很有可能。是啊,这是不可避免的。让他进来吧。” “好的,主人。” 那个年轻人走了进来,温姆西起身相迎。 “晚上好,高男先生。” “我来这儿,”高男刚要开口,又停了下来,“彼得勋爵——布莱登——看在上帝的分儿上,你究竟是哪一个? ” “两者都是。”温姆西严肃地说,“你不想坐下来吗? ” “谢谢,我宁愿……我不想……我来……” “你看起来很不舒服,我真的认为你最好还是坐下来,喝点什么东西。” 高男的双腿好像是屈服了,他没再拒绝坐了下来。 “我不在的时候,”温姆西一边给高男倒了杯烈性威士忌一边问道,“威福莱茨计划进行的怎么样了? ” “威福莱茨? ” “不说也无妨。我这样问只是想向你表明我的确是布莱登。这样直截了当不是更好吗? ” “当然好。很抱歉出丑了,我来这儿找你——” “你是来试探我对你的事情知道多少吗? ” “是的——不是。我来这儿是因为再也无法忍受了。我来是要告诉你事情的全部经过。” “等一等。首先,我必须先向你说明一点。这件事情已不需要我再插手了,明白吗? 事实上,我不认为你还有多少可以告诉我的事情。游戏已经结束了,老兄。我很抱歉——真的很抱歉,因为我想你的日子也一定非常艰难。但是现实是残酷的。” 高男面无血色。他没再谢绝又喝了一杯,然后说道:“唉,听到你这样说我很高兴。如果不是为了我的妻子和孩子——哦,我的天哪! ”他的脸紧紧地埋在手中。温姆西走到窗前,浏览了一下夏日黄昏里皮卡迪利大街苍白的路灯。“我是个十足的混蛋。”高男说。 “我们中的大多数都是。”温姆西说,“我非常抱歉,老兄。” 他走了回来,站在那里俯视着高男。 “好啦,”他说,“如果你不愿意,你可以什么都不用对我说。但是如果你想要那么做的话,我想让你明白即使你说了对你也不会有什么两样。我的意思是说,如果你想把事情说出来的话,我想对你本人而言,也不会有什么别的影响。” “我愿意告诉你,”高男说,“我想你能理解。无论如何,我明白事情已经全结束了。”他停顿了一下,“我想知道,是什么把你引入这件事情的? ” “是维克托·迪安的信。记得吗? 那封他威胁要写给皮姆的信。我想他让你看过那封信。” “这个卑鄙小人。是的,他让我看了。他没有把信销毁吗? ” “不,他没有销毁。” “我明白了。那么,我最好从头说起。事情发生在两年前,当时我手头缺钱而且又想结婚。还有,我当时一直在赌马上输钱,所以日子过得不太如意。一天,我在餐馆里遇到一个人。” “哪家餐馆? ” 高男说出了名字。“他是个中年人,样子长得很普通。 从那以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但是我们当时开始谈这谈那,还有手头多么的不宽裕等等,等等,而且我偶然地提到了我工作的地方。听到这个,他好像思考了一会儿,并且问了我一大堆的问题。问我广告是怎样做出来的以及如何见报,等等这类的问题,还问我能否提前知道标题是什么。我回答说当然能,我说有一些客户我非常了解,像纽莱斯,但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然后他又提到了晨星报的半双版广告,问我什么时候能知道那个标题。我说星期二下午。然后他就突然问我是否想每年多挣一千英镑。我就问:‘想不想? 告诉我怎么挣。’于是他就说出了他的想法。听起来毫无害处。依他所说,至多那只能是个非常明显的肮脏骗局,但不是犯罪。 他说如果每周二能让他知道本周五标题的首字母的话,我就能得到优厚的报酬。当然,我故意说泄密的严重后果等等之类的话,他就把报酬开到了一千二百镑。这听起来非常诱人,而我无论如何也看不出那会给我带来什么后果。所以,我就说我愿意做。于是我们约定了密码——” “这我都知道,”温姆西说,“密码别出心裁而且简单。我认为他告诉你的那个地址只是一个临时通信地址。” “是的。真的吗? 我去看过一次。是个烟草店。” 温姆西点了点头。“我也去过那里。按你的理解,那还不完全是一个临时地址。对于这个特殊的要求,那个人没告诉你是什么原因吗? ” “是的,他告诉我了,.而且还说在那之后我们就不会再有任何联系。他说他喜欢同他的朋友们为了这事儿或是那事儿打赌,而他的主意是赌每周广告标题的首字母——” “噢,我明白了,这样他就能随时拿一个确定的事实去打赌。这似乎有可能,而且算不上是犯罪,而且也是一个让你保密的充分理由。是这样吗? ” “是的。我竟然信以为真……我当时困难极了……我不能原谅我自己。我想我应该猜到那应该另有原因,但我不想去猜。此外,起初我还以为那只是个玩笑,但是那并没有什么风险。于是我就寄出了头两封密码信,而两个星期后我竟真的收到了五十英镑。我当时欠债很多,所以我就把它花了。后来——唉,我没有勇气停下来不干。” “是啊,我想那肯定会很难。” “难? 你不知道,布莱登——温姆西——你不知道没有钱花是什么滋味。皮姆公司的报酬一点也不高,所以很多人想出去找份儿更好的工作,但他们都不敢。在皮姆公司很安稳——他们既仁慈又体面,而且不到万不得已他们是不会解雇你的——但你只能靠那点收入过日子,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竞争是激烈的,你要结婚,要买房子和家具,还必须还得起分期付款,而且你也没有钱供你一两个月什么也不干只是去找新工作。你只能不停地做下去,这让你痛心疾首,一蹶不振。所以我就继续下去了。当然,我一直都希望我能攒些钱摆脱困境。但是我的妻子病啦,或这事或那事,我除了花了我的全部薪水之外还花了史密斯给我的钱。然后不知是怎么回事,迪安这个卑鄙小人知道了这件事情,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 “我可以告诉你。”温姆西说,然后告诉了他经过。 “我明白了。是的,他开始威逼我了。开始他要跟我五五分,后来他又变本加厉了。更可怕的是,如果他要出卖我的话,我就会失去我的工作还有史密斯的钱,而且事情变得越来越糟。我妻子快要生产了,而我还拖欠着个人所得税,而且我想正是由于这一切好像都绝望透顶了,所以我才跟瓦瓦索尔小姐鬼混在一起。当然了,那只能让事情变得更加糟糕。后来有一天,我觉得无法再忍受下去,就告诉迪安说我想洗手不干了,他愿意怎么做就怎么做。而直到那时,他才告诉我真相,告诉我协助毒品走私至少要服十二年的劳役。” “卑鄙,”温姆西说,“非常卑鄙。可是,你就从来没有想过作为污点证人去揭发整个内幕吗? ” “没有,起初没想过。当时我很害怕,根本无法正确地思考。而且即使我那样做了的话,也会有很大的麻烦。不过,后来我的确考虑过那么做,并且把我的想法告诉了迪安。然后他就告诉我他要先下手,并给我看了他要寄给皮姆的那封信。那会彻底毁了我,我求他推迟一两个星期,让我好好想想。那封信究竟怎么样了? ” “他妹妹在他的遗物里发现了它并把它交给了皮姆,而皮姆通过一个朋友雇用了我去调查。他根本不知道我是谁。 我原以为这里面没有什么,但我还是接受了这个工作以丰富经验。” 高男点了点头。 “是啊,你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经验。希望你没有像我一样付出那么沉重的代价。我找不到出路——” 他停了下来,看了一眼温姆西。 “或许最好由我来告诉你后来发生的事情。”温姆西说,“你反复考虑,并且决定维克托·迪安是个卑鄙的恶棍,即使他死了对这个世界而言也算不上什么损失。有一天,威德波恩来到办公室,不停地哧哧笑着,因为约翰逊夫人逮住了红毛乔在班上玩儿弹弓,她没收了弹弓并放到了她的办公桌里。你很清楚无论投掷什么,你都是一个百发百中的神投手——只有像你这样的人才能够从板球场地的另一端用球把三柱门打开花——于是你意识到当一个人走下那座铁楼梯时,从天窗里射杀他会是件很容易的事情。如果突然袭击没能致他于死地,那么摔下来也能摔死的,这很值得一试。” “这么说,你什么都知道了? ” “基本上。在午餐时间你用约翰逊夫人的钥匙打开了抽屉并偷走了弹弓,然后你就每天练几次射击。你应该知道有一次你落下了一小块河卵石。” “我知道,在我找到它之前有人来了。” “是的,嗯。然后,要把迪安除掉的日子终于到了——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所有的天窗都开着。你先在楼里东走西逛,这样就不会有人知道在事发的关键时刻你在哪里,然后你上了屋顶。顺便问一下,你是如何确定迪安会在那个时刻从铁楼梯走下去呢? 呃,对了,还有那个圣甲虫,用这个甲虫形饰物做凶器是个绝好的主意,因为如果有人发现了,他们也会自然想到那是在他从楼梯上摔下来时从口袋里掉出来的。” “午饭后我在迪安的办公桌上看到了那个圣甲虫,我知道他经常把它放在那儿。我房间里有一份儿阿特拉斯时报。 我借口让威德波恩到票证部那里去取些东西,然后在办公室给迪安打了个电话。我说我是在大会议室替汉金先生打的电话,问迪安先生能不能下来谈一谈克兰斯莱广告的事情,并顺便到我办公室把阿特拉斯时报也拿下来。当他去找时报的时候,我偷走了圣甲虫并悄悄地上到了屋顶。我知道找时报会耽搁他一点儿时间,因为我把他藏在一堆文件的下面了,而且我知道他肯定会走铁楼梯,因为那是从我房间到会议室最近的路线。事实上,当时事情并没像我所预料的那样发展,因为他根本就没那么走。我想肯定是在拿到时报之后他又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取别的东西了,当然了,这只是猜测。 不管怎样,他还是过来了,当他走到第四个台阶时我通过天窗射中了他。” “你怎么知道应该伤在哪个部位才能致命呢? ” “非常巧合的是,我有一个弟弟死于意外伤害,他是被高尔夫球击中了那个部位。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到大英博物馆查书考证了一下。很明显迪安还摔断了脖子,这个我没料到。我一直躲在屋顶上直到慌乱结束,然后我悄悄地从楼梯上下来。当然,一个人也没碰到。他们都围着尸体寻找死因。当我知道我成功了之后,我并不担心。我很高兴,而且我可以告诉你,如果事情没被查出来的话,现在我也不担心。” “对此我表示同情。”温姆西说。 “他们还让我捐了一先令为这个卑鄙畜牲买花圈。” 高男笑道,“实际上我愿意出二十个先令,甚至是二十英镑……后来你来了……我什么都没怀疑……直到你开始谈论弹弓……后来我非常害怕,我就……我就……” “我们暂且不说这个,”温姆西说,“但是当你发现你杀错了人时你大吃一惊。我认为是你在寻找帕梅拉·迪安的信件时意识到了这一点。” “是的。我认识她的笔迹——我在迪安房间里见过——我还认得她的信纸。我确实在打探是否你已经知道了什么或者只是胡乱猜测——我应该这样做,不是吗?当我看到那封信时,我觉得这里面一定有事儿。还有威利斯——他告诉我你和帕梅拉·迪安关系密切。我想那封信可能让你知道我和迪安的事了,说实话,我不知道当时自己是怎么想的。然后,当我发现自己错了后,我非常害怕,而且不想再做了。” “我一直在等你动手,可是后来什么都没有发生,我就开始认为那根本就不是你,而是另有其人。” “那时你是否知道另一件事也是我干的呢? ” “我不知道是你,你是几个嫌疑人之一。但在为纽莱斯事件争吵和那五十英镑之后——” 高男抬起头,脸上露出腼腆而又短暂的一笑。 “知道吗? ”他说,“我这个人非常粗心,而且从始至终都表现得非常没用。那些信——我万不该从办公室把它们寄出去。” “是不该,还有那把弹弓。你应该花些功夫自己做一把。一个没有指纹的弹弓是很不正常的。” “的确如此,恐怕每一件事我都做得很糟糕,甚至连一个简单的谋杀都做不好。温姆西——这件事有多少会被公开? 全都公开吗? 甚至包括那个女孩瓦瓦索尔? ……” “这个! ”温姆西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说,“别提那个女孩瓦瓦索尔。在这件事情上我觉得自己很无赖。忘了吧,还记得我说过你不用谢我。” “你确实说过,但你的话让我害怕极了,因为它听起来你好像就是这个意思。那时我才知道你调查弹弓的事情并不是意外。但是直到那场可恶的板球比赛我才知道你究竟是谁。” “那时我大意了。但是那个该死的家伙西蒙兹用球击中了我胳膊上的麻筋,激怒了我。你当时没有被我那轰动的逮捕场面所蒙蔽吗? ” “呃,是的,我是被骗了。我相信了那件事,并且对老天表达了我最诚挚的感谢。我以为我已经解脱了。” “那么,今天晚上是什么驱使你到我这里来的? ” “是米特亚迪小姐。昨晚她找到了我。她说最开始的时候她就认为你和布莱登是同一个人,但现在她不这么认为了。她说布莱登肯定会向警方揭发我争取减刑,所以我最好及时逃走。” “她这样说的? 这是米特亚迪小姐说的? 你的意思是说她对这一切都了如指掌? ” “但她不知道纽莱斯广告的事情,只知道迪安的事情。” “我的天哪! ”温姆西与生俱来的傲气此刻已荡然无存。“可是上帝,她究竟是怎么知道的呢? ” “她猜的。她说曾经有一次她看到我盯着迪安,而我并不知道她在场——显然迪安曾向她透露过什么。而且她一直认为迪安的死有些蹊跷。她说她决定保持中立。但你被捕之后她认为你才是更大的骗子。她可以接受彼特·温姆西勋爵所作的正当调查,但不能接受用告密以求自保的卑鄙小人布莱登的调查。她是个奇怪的女人。” “是很奇怪。最好我还是不再想这件事了,不是吗? 她好像对整个的事情都能泰然处之。” “是的。还有,她理解迪安。迪安曾试图敲诈她,为了一个男人或是别的什么。你不认为有这样的事情,是吗? ” 高男天真地说,“她说,这也算不得什么事儿,但是这种事情老皮姆是非常鄙视的。” “那后来呢? ”温姆西感到很有趣。 “她告诉他他想说就说,她不在乎。我多希望我当时也能那样做。温姆西——这件事情还要再等多久? 我一直备受煎熬——我一直想去自首——我——我的妻子——为什么在此之前我没有被捕呢? ” “他们一直在等待。”温姆西说。他陷入了深思,他的思绪同时在追朔着两件事。“你看,和这个贩毒集团比起来你的案子真的并不重要。一旦你被捕了,他们就会停止他们的肮脏勾当,而我们并不想让他们停止。恐怕你就像一只被拴住的小山羊,留下来以诱惑老虎上钩。” 自始至终他都在等待电话铃声响起,那会通知他牡鹿酒吧的行动是否取得了成功。一旦逮捕了那些人,这个集团也就瓦解了,大街上那个危险的盯梢人也就不再是什么危险了,只能自顾逃命去了,而高男也可以回家去面对正在等待他的命运。但是,如果他现在走的话…… “要等到什么时候? ”高男迫切地问道,“什么时候? ” “今晚。” “温姆西——你一直对我不错——告诉我——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真的,还有我的妻子和孩子,这会影响到她们的一生。我真该死! 你不能给我二十四小时的时间吗? ” “你是逃不出这个国家的。” “如果我是孤身一人的话我就去自首了。老实说,我会的。” “还有一个办法。” “我知道,我已经考虑过了。我想那就是——”他停下来突然笑了,“那是私立学校的解决办法。我——是的——好吧。不过,他们很难给这个写出标题来,是吗? ‘丹伯顿私立学校毕业生自杀’,这不会有什么新闻价值。妈的! 有什么关系呢。我会向他们展示丹伯顿人也和伊顿人一样有勇气。为什么不呢? ” “好样的,”温姆西说,“干一杯。祝你好运! ” 他干了那杯酒站了起来。 “听着! ”他说,“我认为还有个办法。虽然帮不上你什么忙,但对你的妻子和孩子会有很大的不同。” “什么办法? ”高男急切地问。 “对所有这一切,他们不必了解什么。什么都不会了解。别人也不会知道,如果你能照我说的做。” “我的上帝,温姆西! 你究竟在说什么? 快点告诉我。我什么都做。” “但他不会救你的命。” “没关系。快告诉我。” “现在回家。”温姆西说,“步行回家,别走太快,而且不要回头看。” 高男凝视着温姆西,他面无血色,连嘴唇都白得像一张纸。 “我想,我明白……很好。” “那么,快点吧。”温姆西说。他伸出了手。 “晚安,祝你好运! ” “谢谢,晚安。” 透过窗户,温姆西看着他走了出去,上了皮卡迪利大街,并快速地向海德公园走去。他看到一个身影从另一个门道里闪了出来,并跟上了他。 “——从这里走向死亡——愿上帝宽恕你的灵魂。” 半个小时之后电话铃响了。 “一网打尽! ”帕克高兴地说,“我先让他们把货运进了城,你知道他们是怎么运输的吗? 伪装成旅行赠品——用那种带封闭货箱的小汽车,四周都拉上了窗帘。” “那么,他们就是在那里把毒品分装成小包的。” “是的,我们看着目标走进牡鹿酒吧,随即我们扣留了摩托艇和汽车,然后我们就盯住了酒吧,等着这帮家伙一个一个地往我们布好的陷阱里跳。一切都进行的非常顺利。没有出现任何意外。哦,顺便提一下——他们的暗号,我们早该想到这一点的,只要是和纽莱斯有关的东西就行。有些人拿着登了纽莱斯广告的晨星报,有些人则直接说‘纽莱斯,精神食粮’。有一个人则干脆在口袋里装了一瓶纽莱斯,而另外一个则把它记在了购物单上,等等。一个非常有创意的家伙竟然提起了一些关于赛狗新赛场的事情。太简单了,不是吗? ” “这刚好能解释海科特·庞臣上一次的经历。” “海科特——? 噢,那个记者呀。是的。他当时身上肯定有一份晨星报。当然了,我们还抓到了卡明斯那个老家伙。结果证明他实际上就是整个贩毒集团的首要人物。一抓住他,他也就不得不说出了实情,这个阴险卑鄙的家伙。把蒙特埃推到火车下的那名医生也是其中的一员——我们已经掌握了他的确切信息,而且我们还掌握了蒙特埃藏钱的地方。他租了个保险箱,我想我知道在哪里能找到钥匙。另外,他在迈德威利还养了个女人。整个行动非常令人满意。 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找出你调查的凶杀案的凶手,他叫什么名字,抓到他就锦上添花了。” “会的,”温姆西说,声音含着一丝的苦楚,“一定会的。” “怎么了? 听起来你有点不高兴。等我把这里收拾一下,我们找个地方庆祝一下。” “今晚不去了,”温姆西说,“我不太想去庆祝。”  二十一、死神告别皮姆广告公司 “所以你看,”温姆西对皮姆先生说,“如果我们小心点儿的话,事情是不会见报的。没有它我们同样有足够的证据指控卡明斯,|Qī-shu-ωang|而且我们也没有必要让广大公众对他们的毒品传输体系进行详细了解。” “感谢上帝! ”皮姆先生说,“否则那对于皮姆广告公司来说会是一场可怕的灾难。我都不知道上个星期我是怎么熬过来的。我想你是准备离开广告业了? ” “恐怕是这样。” “可惜啊,你很有写广告的天分。看到你的威福莱茨方案被大力推广,你会有满足感的。” “太好了! 我会立刻开时收集礼品券的。” “真想不到! ”罗塞特小姐说,“竟然撤诉了。” “我一直说布莱登先生是个好人。”帕顿小姐得意地说,“当然了,真正的凶手一定是那群可怕的贩毒分子中的一个。那是很有可能的。那个时候我就这样说过。” “亲爱的,我可没听你说过。”罗塞特小姐不客气地说道,“我说,米特亚迪小姐,你看到那条新闻了吧? 我们的布莱登先生获释了,而且根本就没有杀人。” “何止看新闻,”米特亚迪小姐回答说,“我已经见过布莱登先生本人了。” “不会吧,在哪儿? ” “在公司。” “不可能! ” “但他已不再是布莱登先生了,而是彼得·温姆西勋爵。” “什么!!! ” 彼得勋爵刚好走进门口。 “我是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了吗? ” “是的,她说你是彼得·温姆西勋爵。” “非常正确。” “那么,你为什么要来我们公司工作呢? ” “我来这儿,”勋爵不慌不忙地说,“是为了打赌。一个朋友跟我打赌说我十有八九不能自食其力,用双手养活自己一个月。但是,我做到了,不是吗? 我可以喝杯咖啡吗? ” 她们乐意给他喝任何东西。 “顺便问一下,”在开始的骚动平息之后,罗塞特小姐问道,“可怜的高男先生出事了,你听说了吗? ” “听说了,太可怜了。” “在回家的路上被人击倒并杀害了——太可怕了! 还有可怜的高男夫人和一个婴儿——这太悲惨了! 不知道她们将来依靠什么生活,因为——唉,世事难料呀!这提醒我了,既然你在这儿,问一下你愿意出一先令买花圈吗? 我想,虽然你就要离开公司了,但你也可能有这个想法。” “是的,非常愿意。给。” “非常感谢。噢,对了! 还有威利斯的结婚礼物。你知道他要结婚了。” “不,我不知道。好像我不在时发生了很多事。他跟谁结婚? ” “帕梅拉·迪安。” “噢,美满姻缘。是的,当然愿意。给威利斯多少钱? ” “嗯,大多数人都拿两先令。如果有的话你就拿两先令吧。” “我想能拿出来两先令。顺便问一声,我们要给他买点儿什么? ” “是啊,”罗塞特小姐说,“这件事很麻烦。部里非常热衷于买一座时钟,而约翰逊夫人和巴罗先生两人单独买了一只电暖锅——多么愚蠢,因为我认为他们可能永远用不着它。但不管怎么说,威利斯的确是创作部的,那么我们应该对这件事有发言权的,你说呢? 所以会有两份礼物——全体工作人员作为整体送一只电暖锅,而部里要送自己的礼物。 但是,恐怕我们买不了报鸣时钟了,因为向人们要两个多先令是不合适的,尽管汉金和阿姆斯特朗很慷慨,每人拿出了十先令。” “我最好也拿十先令。” “噢,不,”罗塞特小姐说,“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但这样不公平。” “很公平,”温姆西说,“在很大程度上我有充分的理由为威利斯先生的结婚礼物多花些钱。” “是吗? 我还认为你和他关系不太好。我想我还是和以往一样,说话不够圆滑。如果你真的——哦,我忘了,我这个傻瓜。当然,如果你真是彼得·温姆西勋爵的话,那你肯定非常富有,不是吗? ” “还过得去,”温姆西承认,“还能买得起茶点。” 他跟米特亚迪小姐说了几句话。 “你知道,我很抱歉。”他说。 她耸了耸瘦削的肩膀。 “不是你的错。该发生的就一定会发生。你是那种能在幕后操纵,让事情按你的意愿发展的人,而我则喜欢躲在一边任其发展。这两种人哪一种都不能少。” “或许你的方式更明智,更宽容。” “不是那样。我是在逃避责任,仅此而已。我总是顺其自然。我不喜干涉别人的事情,但如果有别人干涉,我也不会反对。在某种程度上,我很羡慕他们,因为他们有所为,哪怕造成的是伤害。我这种人无所事事。我们喜欢揭别人的短,嘲笑人家。这不是什么让人羡慕的事情。别往心里去。 你最好还是走吧。我得给苏波写一个系列广告。‘苏波日就是电影日’,‘让脏衣服自己烂掉,让有声电影搞昏你的大脑,。都是垃圾! 毒品! 他们每周付我十英镑就是让我写这些东西。可换句话说,如果我们不写,这个国家的商业会怎样?你总得做广告吧。” 汉金先生轻快地走在走廊里,碰上了他们。 “你要离开我们吗,布莱登先生? 实际上,我终于明白,我们一直在巢里养着一只布谷鸟。” “并没有那么糟糕,先生,我并没有把所有的雏鸟都赶出鸟巢,我还留下了几只。” 米特亚迪小姐悄悄走开了,汉金先生继续说道:“很伤感的事情。皮姆先生对于你的周全考虑非常感谢。希望有一天能和你共进午餐。什么事,斯梅勒先生? ” “请原谅,先生——是关于‘绿草地’产品宣传栏的费用——” 温姆西好不容易走了出来,机械地握手,道别。在电梯底部较矮的门廊里,他遇上了红毛,怀里抱着一抱包裹。 “嗨,红毛,”温姆西说,“我要走了。” “真的,先生! ” “顺便说一声,我还拿着你的弹弓呢。” “我想请您保管它,先生,你看,先生——”红毛在复杂的情绪中斗争了一番,“要是我拿着这个弹弓,我可能会告诉别的孩子关于弹弓的故事,可能不是故意的。我的意思是说,这可是个重大事情,不是吗,先生? ” “完全正确。”温姆西对于这种诱惑表示同情。毕竟,并不是每个人的弹弓都可能被人借去杀人。“那好,我会保管它的。非常感谢你所有的帮助。对了,你说我想怎么的,我要给你点东西作为交换,你看你想要哪一个——飞机模型还是一把剪刀,就是那种《南希·贝尔》里的服务员用来刺死船长和事务长的剪刀。” “真的吗,先生! 剪刀上还有血迹吗,先生? ” “当然有,红毛。绝对是真血,” “那么,先生,我想要那把剪刀。” “你会得到的。” “非常感谢,先生。” “那么,对你所知道的事情,你一个字也不会对别人讲吧? ” “不会,如果说了你就把我活着烤了,先生。” “这就对了。再见,红毛。” “再见,先生。” 温姆西走出大楼踏上了南安普顿路。面对他的是一长排广告牌,上面贴满了五花八门的海报:纽莱斯,精神食粮在比邻的地方,一名工人带着一把扫帚和一只桶,正在展开一张蓝黄相间的、更大更醒目的海报。 你是威福莱茨的拥护者吗? 如果不是,为什么不是? 一辆公共汽车开了过去,车身旁挂着一个长长的条幅,上写着: 威福畅游不列颠 伟大的广告宣传运动开始了。他惊奇地凝视着他的作品。白纸上几个无聊的小字让他触及到了几百万人的生命。 “这个‘威福游’是怎么回事,阿尔夫? ” “不知道,又是广告噱头什么的吧,是香烟,对吗? ” “噢,是威福莱茨吗? ” “我想是吧。” “真奇妙,他们是怎么想出来的。可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 “谁知道。哎,咱们也买一包看看。” “好吧,我不介意。” 他们过去了。 告诉全英国,告诉全世界,多吃燕麦糊;注意你的脸色;不要战争;想要鞋子发亮,请用“闪亮”;问问杂货店,孩子喜爱“拉克森”;好啤酒是邦戈;尝一尝“狗宝” 香肠吧;武氏让灰尘远离尘世;给他们克兰斯莱吧;最适合军队斯纳波利汤;晨星报,您能读到的最好报纸;投庞金一票维护你我的利益;止喷嚏,请用斯诺福;强。肾请用菲莱茨;圣菲特洁净专家;贴身的伍丽丝;波普让您精神百倍;威福路,财富路…… 拒绝广告,等于选择灭亡。 本书完结。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hu99.Com)的用户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